090 求雨(1 / 2)

妝宦 萬蓮生香 9080 字 8個月前

遠處一輛藍蓬馬車緩緩駛來,郭正覷起眼打量片刻,驚道:“那不是鄂國公的車嗎?他老人家怎麼來了?”

鄂國公徐令達年逾六十。身子硬朗,性子卻淡泊許多,等閒不愛往人多的地方湊。就連皇帝陛下相邀,還得挑挑日子。今兒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郭正和任東陽整整衣袍,迎上前去。

車子在街邊停下,鄂國公的幕僚商在率先撩起車簾。他也是滿頭華發的老人了。精神矍鑠,雙目晶亮。絲毫不顯老態。

商在與鄂國公識於微時。弘光初年,寧河王元文忠叛亂,鄂國公平亂,多得商在屢出奇謀。立下汗馬功勞。

先帝有意賞他個官做,商在不受,一心一意侍奉鄂國公。可以說,商在與鄂國公已經不是單純的主仆情誼,而是如親人般相濡以沫。

郭正抱拳拱手,“商公,彆來無恙。”

商在朝他微微頜首,“守一。”繼而看向任東陽,“樂珍也在。”

“商公。”任東陽伸手上前兩步,伸出手輕輕握住商在的胳臂肘,將他扶下車。

商在一副文人氣質。臉頰上有一道淺紅色的疤痕蜿蜒直到下頜。

據說這是寧河王用刀所傷。要不是鄂國公生生用胳臂替他擋了一下,說不定腦袋就被劈成兩半。

郭正也將鄂國公攙扶下來。

鄂國公命人將小杌子擺在樹蔭底下。他就像是出門遊玩似得,坐在那裡與郭正任東陽暢談。

“這位裴神機使我也是耳聞已久,卻沒有機會相見。我聽說她昨晚降服了鬼物?”鄂國公紅光滿麵,說起話來中氣十足。一把花白長髯垂在胸口。雖是坐在小杌子上,腰背卻挺得筆直,兩手搭在膝頭。

任東陽道:“是,裴神機使還受了傷。”

“是嗎?”鄂國公驚訝道:“傷得重不重,還能求雨不能?”

“神機司的人說了,能來。”郭正道:“定的未時三刻,稍待一陣就該到了。”

話音剛落,身著寬袍大袖的呂琅和鹿璟相攜而至。

平邑長公主被送到行宮,呂琅的如意算盤成空,很是氣悶。鹿璟淡然的很。他本就對此事有些抵觸,如此倒是遂了他的心意。

梧桐樹下,坐如鐘的鄂國公十分顯眼,呂琅眉頭輕輕皺起,喃喃道:“他怎麼來了?”

先帝在時,鄂國公跟他時常見麵,但並沒有多親厚。

說起來,鄂國公平亂時,呂琅還給他卜過一卦。卦象上上。後來鄂國公得勝歸朝,呂琅暗示過幾次,想要與他結交。鄂國公都沒有理會。

一來二去,呂琅也就淡了心思。他那時是先帝寵信的國師大人。彆人爭相巴結都還來不及,偏生鄂國公守舊頑固,不肯俯就。既如此,他也不必頻頻示好。

如今風水輪流轉,鄂國公依舊是鄂國公,前去鄂國公府拜謁的後輩多如江鯽。而他呂琅卻遠不及從前風光。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待今日裴三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大醜,皇帝陛下就知他呂國師的本事。

呂琅暗自琢磨,甩動手中拂塵,與鹿璟緩步到在鄂國公麵前。

“國公爺風采依舊。”呂琅笑容滿麵,抱拳拱手,視線橫掃看向商在,“存義兄。”

都是舊相識,甫一重聚,卻談不上歡喜。商在站起身來,朝呂琅拱拱手,喚聲:“國師大人。”

不得帝王信重,他這國師委實夠不上大人二字。呂琅的臉色變得微妙起來。

商在卻似渾然沒有察覺呂琅的尷尬,笑了笑,道:“口渴的緊,買涼水喝去。”說罷,朝鄂國公點點頭,負手往賣涼水的攤子走去。

侍從又端來兩把小杌子,呂琅和鹿璟剛剛坐定,鄂國公含笑道:“聽說此番裴神機使求雨跟呂國師有些關係。”

鄂國公像是在說他們欺負小毛孩子。鹿璟的麵頰一點一點的紅了。

呂琅拈起胡須,“這場雨,原是我與鹿璟想求的。可裴神機使非要一較長短。沒辦法,我們也隻好由得她去。年輕人嘛,總歸氣盛。”

郭正瞅了瞅理直氣壯的呂琅,奇怪他怎麼好意思說得出口。是誰攔住裴三的馬車以言語相逼的?

“鶴鳴樓鬨鬼死了好些人,裴神機使也因此受了傷。”郭正慢條斯理的說道:“呂國師若得空去那裡走一走,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也是好的。”

呂琅咦了一聲,“東廠的人不是已經把屍首送去義莊了嗎?裴神機使已經將那鬼物降服應該就是無事了。郭閣老要信她才是。”

郭正在心裡冷哼一聲,麵上卻笑得極是親和,“畢竟呂國師見識廣博嘛。”

呂琅嗬嗬地笑了笑,“哪裡,哪裡。”

……

天惹人多,賣涼水的攤子前異常熱鬨。

“一碗豆兒水,一碗薑蜜水,不要蜜哦。”說話的是個胖乎乎的婦人。

“您乾脆買塊老薑啃著吃算了。”不知道哪個嘴欠,逗得一群人哈哈地笑起來。

婦人瞪起圓圓的小眼睛,“不愛吃甜不行啊?”

又是一陣哄笑。

“要一碗李氏白豆蔻熟水。”有人道。

“哎呦,剛賣完,要不您換雪泡縮皮飲,好不好?”

“好吧,好吧。來一碗。”那人不情不願的歎口氣。

商在站在邊上稍等片刻,點了綠豆水、木瓜汁、甘蔗汁、金橘團等讓人裝好了給鄂國公送過去。他自己要了杯香薷飲邊喝邊逛。

東華門外熙熙攘攘,人流不息。商在逛了一會兒便滿頭大汗。他很有耐心的邊走邊看,忽聽有人吆喝“炊餅,好吃的炊餅。”商在並不餓,但又覺得吆喝聲實在好聽,不買一個嘗嘗就虧了的感覺。

於是他順著人流擠過去,掏出銅板買了個炊餅。一低頭,瞧見畫糖人的了。

粘稠的飴糖好似被注入生機一般,在那隻布滿老繭的手掌底下如龍蛇遊走,很快就畫好了嫦娥奔月。

雙丫髻小姑娘咧著缺了門牙的小紅嘴兒,樂得直拍巴掌,將糖人接到手裡翻來覆去的看個沒完。

商在的目光追隨著那個有著純真笑容的小姑娘,直到她沒入人群中,消失不見。

“裴神機使來了。”中氣十足的喊聲,將商在的目光喚了回來。他順著眾人的視線望過去,就見道姑打扮的裴錦瑤緩步登上高台。

她頸間纏著一圈白布,隱約有深色的藥汁滲出,看樣子傷的不輕。她身後背著一把桃木劍。商在認出那是南宮末的舊物。沒成想落她的手裡。

“簡直是暴殄天物!”商在小聲咕噥著,咬了口炊餅。麵香撫平了他心中的憤憤。

“裴三姑娘精神不錯。”吳大手搭涼棚,喜滋滋的說道:“就是臉色蒼白了些。”

糖人章嗯了聲,“還以為她來不了了呢。”

“怎麼會。”前邊有個高個子擋住他的視線,吳大踮起腳“吉人自有天相。裴三姑娘心腸那樣好,老天爺會善待她的。”

“可你看看,這像是要下雨的樣兒麼?”糖人章指著頭頂烈日,“要是她能求來雨,那真是了不得。”

吳大擦了把臉上的汗水,“你先把糖收好了,要不待會兒下雨淋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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