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也其實沒什麼實感,可能是由於腦海中新增的那份記憶與他原本的記憶有些偏差,雖然記憶的主人的的確確都是他,但現在他依舊有點像踩在雲彩上,對現下的處境感到虛幻飄渺。
他現在算是怎麼回事?
自己還是真實活著的嗎?
如果說那份記憶的‘童也’已經早已身亡,那麼現在的自己是在這個事實的基礎上複活了,還是又重新過了一回?
他回頭望了眼酒吧緊閉的那扇門,一切混沌的線索中,唯有一條是再清晰不過的——導致眼下狀況的原因毫無疑問就是織田作的最後一句話。
直到現在,童也回想起那道聲音仍舊會控製不住地屏住呼吸,簡直就像一把打開閘門的鑰匙,稍稍一擰動就會引出洶湧洪水一般。
“我想知道。”他聽見自己說。
梅林目光幽深,既在規勸又在警告,“既定的事實已經無法改變,童也君還是不要主動觸碰的為好,對於你來說,更重要的不是現在在你身邊的人麼?”
“……”
確實,如果就繼續這樣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話,無論是對他還是身邊的人都不是件壞事。他依舊能在醒來之後安然地坐在朝日奈公寓的餐桌上享用著京哥端給他的早餐,過回屬於‘童也’的正常生活。
不用因這些複雜到令人頭痛的事情而煩心,老老實實當回那個被家裡寵到無法無天、傻裡傻氣的童也。
但是,誰叫他不小心知道了呢。
童也聳了下肩,伸出手在門上輕輕摸索著,“如果現在選擇了退回原地,這樣看起來就像是我主動放棄了他們一樣,要是某一天他們想起來,到時候我不就慘了?”
他收回手,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與其現在考慮這麼多,不如立刻做我最想做的事情。”
梅林看著他,表情似是有些無奈,“童也君,有沒有人和你說過‘好奇心害死貓’這句話?”
童也咧嘴笑道:“經常有人這麼說。”
但當事人既然已經說到這份上,他再多言的話倒顯得有些無意義,雖然在此之前梅林就大概猜到了少年的反應,但不得不說一句真不愧是童也君麼,能夠像這樣輕而易舉地接受現狀,甚至依舊保持著樂觀心態在某種程度上也算得上優秀了。
想來在現實也定然生活在一個平和安寧的環境裡,所以才會養出這般性子乾淨透徹的少年。
梅林無聲地勾起唇,突然揚聲說道:“他是這麼說的哦,你也不要再藏起來了,不如趁此機會把話說清楚如何?”
聽到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語,童也不禁疑惑地望向梅林,然而沒等他將疑問問出口,便忽然見不遠處的巷口拐角處出現了一道身影。
夜色已濃,月光無聲地斜射/進偏僻的小巷內,微微照亮了其中小部分。平緩的腳步聲響起,一道身影緩緩自黑暗中走出,來者不是他人,正是齊木楠雄。
梅林微微挑了下眉,忽然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原來如此,你就是那個不久前用聲音警告我不要教童也君多餘異能招數的人啊。”
童也一愣,回頭看向梅林,“什麼時候?還有這事?!”
梅林聳了聳肩,語氣帶著些小小的抱怨道:“第一次聽到聲音的時候我可是被嚇了一跳呢,還以為被不知何方神聖的高階魔術師盯上了。”
他故作膽怯地拍了拍胸口,唇角卻帶著絲狡黠的笑,“啊啊,真是可怕真是可怕。”
“如果沒有你的話,事情也不會敗露得這麼快。”齊木楠雄微微蹙著眉,神情間透露著一抹淡淡的不滿之色:“所以說,為什麼其他世界線的人都會跑來這邊,這裡已經足夠混亂了,真希望某些人能夠有些自動消失的自覺呢。”
聞言,梅林卻輕快得意地挑了下自己額前的銀色碎發,接著便用一種近似詠歎的腔調說道:
“其實我也一直在苦苦思考著我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就是為了要拯救深陷苦楚之中的童也君,以及助他從惡徒手中奪回記憶!”
“請不要把彆人說得像是十惡不赦的反派一樣。”
齊木楠雄無奈地揉了揉額心,扭頭看向童也,兩人安靜地對視了一會兒,齊木楠雄先開口道:
“你好像有很多話想問的樣子啊。”
童也回道:“多到你想象不到,所以我還在挑要先問哪個……你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吧?”
“即便我不告訴你,你不照樣會自己去查,那麼我現在隱瞞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他忽然頓了頓,表情變得有點複雜,“不過話說回來你倒是一點都不生氣啊,自己的記憶可是被人改動了,為什麼還能這麼心平氣和地和我說話。”
“當然是因為你是我今生最信賴的朋友——之類的話即使我說了估計你也不會信。”
齊木楠雄揚了揚下巴,對童也的話不置可否。
童也尷尬地撓著臉側,小眼神不住地往外瞟。
真正的原因其實在於,他和齊木可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流口水啯奶嘴的時光都是一起度過的。他這個竹馬表麵看起來毒舌冷淡,但實則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實不相瞞,在童也心中悄悄擬定的‘耳根子軟、好搞定’排行榜中,齊木楠雄這個粉毛男人從沒下過前三。
當然,這話是絕對不能讓齊木聽到的,不然這個隱形傲嬌爆發起來可是很難收場的。但是僅憑這一點,童也就很難對他真正發起怒來。
齊木不可能做一些危害自己的事,這是童也敢百分百肯定的,所以在最開始意識到動了他記憶的人是誰後,童也才沒有當場慌亂到不能自已。
然而這麼煽情的話童也才不會說出來,為了掩飾內心的羞澀,他小腿一交疊,斜身倚靠在牆上,相當瀟灑風流地一撩頭發簾,慷慨大氣道:
“看在你借我抄那麼多次作業的份上,我就原諒你這一次。”
“……雖然以我現在的立場不適合說這些,但你也未免太過隨意了吧。”
童也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小場麵,都是小場麵。”
齊木楠雄:“……”
“比起那個,你說了要把事實告訴我的。”童也拍了拍胸口,擺出了個‘我準備好了’的架勢。
齊木楠雄沉默地望了他一會兒,一向平淡的眉宇間忽而攀上了一絲猶豫與擔憂。
“你真的決定要接受所有的記憶嗎?”他問道。
歸根結底,他其實並不想讓這個人再次碰觸到過去那段記憶的,這個想法早在他當初決定做出那件事時就已經深深埋藏在心底。
如果不是事態朝著他無法控製的方向發展,以至於現在還被本人發現了這段記憶,齊木楠雄原本打算就這樣隱瞞一輩子的,即使這對某些人來說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