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隻是不甘心她選擇的不是你。”
她明明可以騙他,明明可以做得很好,但她非要把真相赤.裸裸揭開,揭開血淋淋的舊疤,任由煞氣鞭笞他的傷口。江潯靜靜站在橋頭,他不用動,奈何橋上那些不願遺忘的魂魄從他身旁經過,他們的戾氣和不甘被他自然吸收了。他周身黑影纏繞,一下子便突破了限製的身高,語氣寒冷如煞神:“所以你呢。”
“你也要丟下我是嗎?”
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想勸他放棄執念,放她離開,可她明明說過要給他一個好夢,為何又騙他。
為何總是想扔下他。
祝洄看著男人的異樣,緩緩伸開掌心。江潯唇瓣微揚,俊臉剛露出喜色,想把手搭上去,便見女生手心握著一剖沙子,隨手揚散,“從科學的角度來講,人是由粒子組成的,如果我揚了它,就算再湊起來,也不會是從前那個人了。”
江潯手掌微動,便將沙子全部收攏起來,黑氣纏繞的眼眸裡露出偏執的笑意,“你看看,是不是都在這裡。”
祝洄:“......”
你小子,簡直油鹽不進啊。
他甚至很開心地笑了,“你提醒了我,過去,現在,未來,都是你,不同形式的你也都是你。”
祝洄啞口無言。
她第一次覺得用嘴炮技能說服一個人是如此困難,他執念太深根本沒法溝通。她算什麼反派,他才是反派吧。祝洄心生無奈,算了,反正她爭取過了。
她望著橋上麻木流動的魂魄,眸光清凝,低聲道:“我認輸,我再會撒謊也騙不過擅長自欺欺人的瘋子。”
江潯聽到她說認輸,以為女生放棄掙紮了。他笑得愈發開心了,“所以你說得對,你擅長撒謊,我擅長自欺欺人,我們很配。”
祝洄:“......”
彆問,問就是想一鍵撤回。
“你自己留下來騙你自己吧,我不陪你玩了。”祝洄不再和江潯辯駁,她轉身飛出早已布置好的封靈陣。誰知剛動身,周圍的場景迅速碎裂消散。
江潯像是徹底不裝了,溫柔的麵具撕破,隨著他一步一步靠近,他身後的一切都被吞噬成一望無際的黑,彷如時空黑洞,所到之處,全化為泡影。
他每一步都帶著煞氣,偏執,和毀天滅地的狂妄,還有輕微的歎息,“你以為你走得掉嗎?十九,本尊能進來便能出去,你困不住我。”
“那就試試好了。”祝洄的眼神堅毅而決絕,手指飛快轉動,掐訣激活封靈陣法,“浮生夢訣,給我收。”
江潯望著腳下越收越緊的陣法,寒涼的黑眸裡閃過自嘲。他知道她想把他留下,他願意進來陪她留下,他賭她會有一絲不忍心。可她隻想著走,從頭到尾都清醒著。
原本不想傷她的,可她為何不能為他妥協一次,哪怕是一次。那顆熱烈滾動的心狠狠抽痛著,仿佛在嘲諷他的自作多情。他抬手,黑霧如狂暴的龍卷風摧毀陣法,男人偏執的腦海裡產生一抹極端的不甘心,“你也想封印我?”
“十九,我說你不像她,但其實你最像她,我有時會認錯,有時會不舍,有時也不甘心為何你們的選擇的都是扔下我……”
“不過都不重要了,你既然進來了,那就陪我永遠留在這裡,我很喜歡你給我的夢。”
男人霸道又邪肆的煞氣不由分說地闖進她的身體裡,如釘子穿過帶出一絲血液,疼痛讓女生忍不住皺眉。陣法被毀了,祝洄唇邊溢出紅黑的血液,抬眸冷冷看著他,“我不會和你留在這裡,有人在等我。”
江潯收手,困惑不已:“你說江舒嗎?”
他指著自己的心臟,“他在這裡。”
“那不是他的心臟。”
“是我的。”
祝洄能感受到他的痛,那是他們的共感,是她特意分給他的一半靈識。如果她自爆的話足以讓江潯魂飛魄散了,到底,走到了同歸於儘的地步。
江潯意識到她的動作不對勁,停了手,那雙向來平靜的眸子第一次露出沉痛的不敢置信:“你想自毀?”
他眸底悲涼:“就這麼想逃?”
“是啊,就這麼想逃。”
祝洄輕輕歎息著,沒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心絞痛,無形之中仿佛有股透明的能量要將她的靈魂活生生被剝離開來。那一瞬間她像是回到了竹林那次的窒息。
不,這次更痛。
他一樣的痛。
他甚至放棄了反抗。
江潯又一次體會到了當初極致的痛苦,是痛也是解脫,那時,他便不該活下來的。
內丹爆炸好痛啊,痛不欲生,痛到她想放棄,痛到她不想掙紮,痛到她恍惚地想先靈主當初一定也很痛。可她還是在極致的痛苦下引爆了魂識。
魂魄震痛,她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聲音從她身體裡爆發出來,“十九,不要!”
靈識四處飄散,飄忽著,輕飄飄的,恍惚中,她似乎看到自己被擠出了潯洄的身體,身體用儘全力飛向那個身體破碎的男人,“阿潯。”
她想把他的魂識碎片拚湊起來。
她一定也很痛。
她向來心軟。
祝洄想說,對不起啊。
借你的身體殺了你最愛的人。
但她沒機會開口了。
她甚至恍惚地聽到她跟她道歉,“對不起,丟下他的人是我,受難的卻是你們......我不會讓他出去了。”
“睡吧,我在呢。”
她想,真好,不會有人打擾你們了。
飄著飄著。
視線模糊。
她好累。
撐不住了。
她終於可以安穩地睡覺了。
眼前閃過模糊的身影,好想小姨啊,努力了那麼久,她終究還是沒能活著回去見她。不過小姨要是知道,她靈魂自由了,她應該會為她開心吧。
還想江舒。
睡著了才可以不用藏著對他的思念。
他應該會活下來吧。
他會放走那些魂魄吧。
也好,不算白忙一場。
她明明魂魄散了,可是想到他時胸口竟是溫熱的,那些煞氣小心翼翼包裹著她,她閉眼前甚至還出現了幻覺,看到江舒從黑夜裡走來。
“你怎麼能......”
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啊。
她笑著閉眼。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沒有她,他本來可以少受很多罪。
—
意識混混沌沌,祝洄仿佛被死死壓在黑暗裡,眼前隻有一片漆黑,眼皮沉重得掀不開。她是死了嗎?還是又被困在了哪裡。
不,不對。
魂飛魄散的人還能思考嗎?
五感好似被完全封鎖,又一點一點揭開,漆黑的靈識裡終於傳來一點光。順著光而來的,是男人遙遠而又親近的聲音。“十九,彆裝睡了。”
“本座才不會讓悲劇重演。”
“你還要睡多久。”
“不要騙人了。”
“你明明還活著。”
“十九......”
“那隻是個夢啊。”
“你不要受傷了。”
“我難受。”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他怎麼那麼多話。祝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