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族長有些搖擺,張作穀則怕失態鬨大,讓江沉白千萬彆動手.....
羅非白也不在乎這場麵,但道士冷靜下來,反而質問:“大人是縣官,自有自己的權威,尚不說這些書對不對,工部之事也不是我等小民可見,恐怕連大人也未去過工部,不知是否真有吧。”
羅非白聞言抬眼,那眼神有些晦暗,也沒反駁。
區區縣官,自然不可能去王都工部接觸到這些受用於皇族的秘術。
道士從她神情得到了肯定了,士氣大振,老沉道:“既無法實際證明,您也提到了那白幡得接觸熱意才可自燃,可是張榮之棺槨可未曾置於火焰旁,還隔著棺木,何況那火焰爆燃之劇烈,之迅疾,可不是大人剛剛那一手可比擬的,非鬼神而何?”
如此一問,好像也對啊。
淮水村的村民一時不知道該偏向哪邊。
羅非白看了他一眼,歎口氣,道:“的確不可比擬,但因張榮七人已死去三月,屍身雖被停斂處理,但仍舊難免腐壞,所以,把粉末塗抹在屍身上就可以了。”
見眾人不解,倒是靜默很久一直在盯著棺槨的張叔接上了話。
“大人所言,鬼火?”
羅非白就知道仵作一行到底是有些經驗見識的,道:“晉時《博物誌》道:“鬥戰死亡之處,其人馬血積年化為磷。磷著地及草木如露,略不可見。行人或有觸者,著人體便有光。”
張叔點點頭,“我年少時從了這行,也有老師傅帶我時提及這些事,那時,常人生懼此事,其實見多了倒也能曉得一二,而且人體不僅有此奇質,且人死既油出,沉斂屍身時本為我等仵作所知,若是利用了這等油體混合那燧石粉末,哪怕未曾火焰熱意靠近,但凡開棺槨接觸到外界,也足夠達成大人之前所言的大火燃爆之現象。”
隻是比起博學的自家大人,他沒有學識,一時想不通關鍵,隻覺得此事離奇,又隱隱有點猜疑,未曾被鬼神之事震懾。
“讀書,果然是上上之事。”
張叔喟然長歎。
羅非白不置可否,看向眾人,略有戒慎之意:“人之鬼火
,源自人體,諸代聖人聞道哲思,博聞廣記,他們所見所思留存後人,可以借鑒——隻是有些借鑒為歹人所用。”
“諸位可記得剛剛那白幡的掌印其實很小,並不符成人寬闊手掌,指節粗短,像是年少或者矮小者之手,本官記得縣城永安藥鋪鄰人所言張榮此人身體高壯,其手自然寬大。”
“未知張家其他人老小是否符合這掌印,但,本官知道這裡有人符合,而且燧石此物帶有異味,本官拿到白幡時細看且嗅,就聞到了,估計你們幾位剛剛抬棺且被火焰嚇到的,也聞到了棺內除屍腐臭味之外的刺鼻味道吧。”
說起這事,那些抬棺者麵露晦氣,但也有人應和了,不止一個,畢竟冷靜下來分析此事,的確有些蹊蹺。
江沉白就說自己聞到了,或者說一開棺還沒見到火焰,他就覺得不對。
“小人也算處理過一些刑案,見過一些腐屍,對氣味還算熟悉,剛剛開棺時,裡麵湧出的氣味中的確夾雜著濃烈的刺鼻之氣,接著就聽到大人您提醒避開了。”
江沉白又想了想,順著羅非白剛剛的話回憶到了一副畫麵。
握著那盒子的手,他也不單是瞧見自家大人那青蔥悅目勝似女子柔夷,也瞧見了另一人的。
他猛然看向一人。
“是你,那鬼掌印記是你留下的。”
他看著的人赫然是那道士小童,他年少,哪裡禁得起這樣的質問跟暴露,一下就慌了,還未被自家師傅怒目警告,就被其他衙役摁住了。
羅非白:“他的手。”
衙役將其雙手抓起示眾,眾人好奇一看,隻見十根手指指甲全部烏黑。
臟得很。
張叔冷笑:“燧石粉末沒清理乾淨啊,還是年少了,想來留下這樣的痕跡對你們也沒什麼好處,畢竟這玩意若是不小心燃了,容易把整個靈堂給燒了,且你們也隻是將三個守靈青年給下了蒙汗藥迷昏了,若是燒了靈堂必然引來其他人,所以這必然不是刻意留下的,而是意外。”
“就是你這小童子經驗不夠,辦事時不小心留下了,可惜是夜裡,未曾發現,不然就可以提前弄掉白幡免得留下痕跡,結果次日才發現,於是自圓其說鬼祟作亂。”
“誰知你們遇到了我們大人!我們大人是誰?”
李二第一次接上了張叔的話,眉眼如飛,得意洋洋:“我們大人什麼事不知道!她還能被你們這些蠢貨給騙了?!”
羅非白抬手撫過眼角,表情微無奈,打斷了他們的話,隻看向那道士:“有什麼想說的嗎?”
道士臉上青白交加,隻是否認,說是官府汙蔑他們,“若無證據,這些指證完全是子虛烏有,我那小童隻是平常不愛乾淨,碰了一些我們道人做法事時所用的一些朱砂等物,未曾清理,可不是那什麼燧石。”
羅非白連對張翼之尚且能笑臉如狐,對此人卻是肉眼可見的厭憎跟冷淡,涼涼道:“粉末剝離下來做些驗證即可知道了,不過料想你們也不知本官今日要先開哪副棺槨,七
副都塗抹的話,所用燧石量必然不少,又因為易燃,自得用盒子封裝。”
“而且塗抹在屍身上時,因在靈堂內,沒法每次塗抹都洗手,反複取用,在盒子上必然留下一些油漬。”
“這個盒子.....不就剛好有一個。”
眾人目光齊刷刷看向那個紅紅的鬆木盒,表麵的確油光發亮。
正好握著盒子的差役整個人都僵住了,神色蒼白。
嘔....
邊上看熱鬨的村民嘩啦啦退下一大片。
倆師徒被拿下了。
羅非白不愛耽誤時間,也不查看他人反應如何,隻在那道士被束縛後冷酷誅心:“你應該不是道士,是煉丹術士吧,還是厭州那邊盛行□□等昌盛的邪術師,擅用迷術丹砂藥蠱等鬼祟惡性禍害民眾,圖謀財物,按朝廷如今處置□□的律法,該當淩遲,且誅九族。”
先帝自處理掉涼王等封王功臣後,朝廷上沒了威脅,晚年曾沉迷煉丹之術,導致朝堂混亂,民間調令,且有了後麵戰亂災情,曆曆在目,是以本朝徽帝登基後頒布法令,對民間術士尤為厭憎,多以重邢滅殺。
道士本來就知道回天乏術,但想著偷蒙拐騙也是常事,既然敗露,吃個官司蹲下牢房,日後出來再生爐灶亦不妨事。
左右好處那人總不能要回去吧,也算有所盈利。
他正想得開,卻聽羅非白刺眼,當時五雷轟頂,立刻辯駁:“大人,小民可不是厭州人啊,絕不是那□□之人,冤枉啊!”
那童子都呆了,這就要淩遲了?等等,淩遲是什麼意思?
羅非白從未被拿下的嫌疑犯訴說冤屈所影響,依舊冷漠刻薄,淡淡兩句先殺滅了那道士的僥幸之心。
“你是不是,不打緊。”
“本官說你是,你就是。”
張叔老薑彌辣,立即配合上:“不說陛下指令律法所在,就是當朝太子殿下主管各州滅邪之事,曾言:邪以小術聚眾,釀大禍事,禍亂民生,乃朝廷不穩之事,該以小事重殺為殺雞儆猴,何況你這歹人不僅乾涉刑事重案,還敢當著縣太爺的麵弄虛作假,是不是□□術士自然有大人評判,容得你跟某些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突然提到太子,羅非白微怔,彆開眼,再次挑開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的桃花瓣。
這話暗示性十足,那道士明白了,眼珠子暗閃,正要開口跟羅非白商量一旦咬出某人就赦免他的罪過,沒想到自家童子搶先一步,“大人大人,我說,是有人偷偷找了師傅,他們密謀先提前下葬,免得被官府開棺驗屍,但也說一旦正攔不住,也得用這種小術法蠱惑村民,為他們所用,繼而逼著官府不能繼續開棺驗屍。”
道士驚呆了,有一種被朽木戳穿了心肝的崩潰之態。
張叔暗暗歎息:要不說這小童經驗跟膽氣都不夠呢,這撂蹶子的速度可真快,可得氣死老師傅了。
道士也絕望了,癱軟在地上,指了一人。
“大人厲害,我這野道士認栽,既是此人找的我.....”
羅非白一點都不驚訝,隻偏頭看了那人一眼,凶猛的李二就撲過去了,把人一把拿下。
其他人都震驚了。
張作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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