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能清楚感覺到自己正在發高熱, 是重傷引起的感染導致。
渾身滾燙,大腦像在被炙烤, 骨頭間都泛著幻覺般的疼痛。
但即便是在這種時候, 他還是敏銳感覺到了一隻手正在靠近。
「羅生門」比他的意識還要快,率先發起攻擊。
他掙紮著要睜開眼睛。
耳邊先落了一聲槍響。
「羅生門」發出嘶啞的哀嚎。
芥川的額頭上被一片冰涼覆蓋。
“下次再這麼凶,我就把你扔下車了。”
“……”
啊。
他好像, 好像是和這個女人一起上了車, 被對方塞了臨時應急的藥品,現在的大概是被冷水浸透的濕毛巾。
說到底為什麼要同行。
到了這種地步也沒有將他扔下去。
——不。
芥川也很清楚。
如果她是在這樣的半途將他扔下去,說不定他會做出什麼“恩將仇報”的事情來。
她就是救了這樣的一個怪物。
……
芥川意識再度清醒, 身邊的聲音有些嘈雜,他忍不住蹙起眉, 從那一眾混亂的聲音中,辨認出了那個女人的聲音。
他睜開眼。
視野往上就是亮光。
芥川撇開眼, 看到她正打著電話,另一手自然垂下, 手腕纖細白淨,被那隻純色的手表襯得很好看。
凜聽著電話那端的彙報, 腳步一動, 還沒有真的動作, 手腕突然被抓住了。
“醒了?”
芥川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 一握便精準扣住她的手腕。
聽見問話卻沒反應,感覺意識不是太清醒。
凜也是覺得不妙,先將他送來醫院——她固然可以發動異能, 將芥川在瞬息間治好,但換來的是她的暴露,以及在不確定對方傾向、更大可能是向著太宰治與港口黑手黨的情況下,她原本就沒查清楚暗處的針對她的勢力為何,實在不需要鋌而走險。
更何況,他已經順利接受醫院治療。
芥川不回答,眼神都有些渙散,但手指這麼握住了大約是不想改變,她試著掙了一下,反被芥川抓緊,她便沒動了。
“……那一批都沒用了,不必留著。”凜垂眸掃了眼芥川勾在她手表上的手指,“嗯,先穩住他們,我下午到。”
這人中途有一段燒的意識不清,凜聽見他突兀地大喊了聲“太宰先生”,語氣之淒厲,讓凜這麼無所畏懼的人都忍不住側目。
身份也很好猜了。
這大概就是太宰的那位學生,芥川龍之介。
“……”
凜這時候看著芥川,心情還是挺難形容的。
不知道該先感歎芥川執著,還是先佩服太宰駕馭人心的功力。
護士拿著藥品和針管進來,看見兩人這副樣子,不禁露出點笑意,正要直接下手紮針,便見這個看上去親切溫和的漂亮女人猛地出聲製止了她:“等等——”
護士的動作下意識地停了。
凜看著差點衝出去直接攻擊人的黑色凶獸停滯在半空,還好護士的角度看不到這些。凜當即放將手機放到一邊,俯下身去,手掌拍了拍芥川的臉頰,壓低聲音道:“現在很安全,你儘力清醒一點。”
她掃了一眼,被子下麵的黑色外套還是有湧動的趨勢,停了稍許,說:“你不能忍耐的話,我就把你丟下了。”
“……”
凶獸安靜了。
凜起身,迎著護士震驚又怪異的目光,笑著說:“麻煩您了,請。”
芥川沒再有任何動作。
隻握緊的手指泛出青白的顏色,手背亦是青筋暴起,看得護士有點愁人:“這位先生……不用攥得這麼緊啊……”
護士看見這人另一隻手正緊緊握著女人的手腕,突然明白了,不再說話,拿著托盤安靜地離開了。
門扉合上。
凜看著自己被死死握住的右手,感覺到了神經傳來的痛感,等了一會兒,猛然抽手退開,與此同時,蟄伏已久的凶獸「羅生門」再也按捺不住,猝然向著凜的方向發起襲擊,張開了吞噬的深淵。
凜喂「羅生門」吃了幾粒子彈,這異能卻不像之前簡單的被製服,短暫的平息後,愈發凶狠地朝她攻過來。
“嘖。”
怎麼不識好歹呢。
凜懶得多做應付,打算從窗戶跳出去,芥川人分明還在閉眼躺著,「羅生門」倒是很有先手意識地封住了窗戶的去路。
“彆逼我真的揍你啊,我不想打病人的。”
凜這話是對著病床上的芥川說的。
蓄勢待發的「羅生門」突然如潑墨一般流淌,落在地麵上,像一條黑色的河流——以芥川為起點,終點止於凜的腳邊。
凜警覺地跳開,「羅生門」的動作晚了一步,延展出來的河流頂端,卻還是迅速地纏繞上了凜的手腕。
凜的匕首也正好將其割開。
——手腕這麼重要的地方,怎麼可能就這麼讓人製住了。
病床上的芥川緊緊地鎖著眉,有些躁動不安。
凜冷眼看著「羅生門」重新聚起,這次到底不敢隨意亂動,在她腳邊停留。
“你乖點,我就不打你。”
凜說著,回頭看了眼窗戶——還被這成了精的異能封鎖著。
芥川的異能要行動起來也實在方便,悄無聲息,潤物細無聲地就能完成想做的事,攻擊性與潛伏性都是一等一的。
太宰挑人的眼光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凜抬步,腳尖還沒落下,就察覺到「羅生門」也跟著微妙的移動了分許。
“……”
凜往門口處走了一步,這無聲的利器便跟著挪動一步。
神了。
這時候,凜已經完全感受不到「羅生門」帶來的任何威脅氣息,那種殺意儘數消散後,分明該是染血的利刃,表現看上去反而……更像個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