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從淨光內源源不斷地流淌而下。
嵐莓雙手勾住洛斯裡亞的脖子,整個人微微漂浮在池水當中,腳尖時不時碰到池底。
洛斯裡亞眼中含笑,低頭看著嵐莓,低聲問:“熱嗎?”
嵐莓本來是有點熱的。
被他這麼一問,她自然就想起先前說的“熱就脫掉”,頓時臉色變得更加緋紅,不敢再回答了。
說熱也不對,不熱也不對。
而且這樣一鬨,她感覺自己更熱了。
嵐莓微微有些出汗,心裡不免擔心汗水會不會汙染淨光池水。
畢竟這地方可不是什麼洗澡水。
但洛斯裡亞說沒事,他甚至說:“如果你沒有出汗,我還要讓這裡的溫度更升高一些才行。”
他側過頭,鼻尖幾乎從嵐莓的鼻梁側麵擦過,差一點就要碰到她的臉上。
“或者要讓你的體溫升高。”
嵐莓:“……”
她覺得自己現在的體溫就挺高的。
嵐莓一時有些沉默,腦袋裡的思緒都混亂成一團,找不到任何完整有邏輯的句子。
不知過去多久,她感覺周圍的熱感略微消失,淨光水池的水位線也降低了。
她不用墊腳,也不用勾著洛斯裡亞的脖子,就能穩穩當當站在池底,讓水位線停留在她的肩膀附近,連下巴也碰不到。
嵐莓鬆開雙手,站穩身形,仰頭看向洛斯裡亞問道:“這裡的水是不是變少了?”
“嗯,跟你的汗抵消了。”洛斯裡亞漫不經心地說,“你流了多少汗,這裡就少了多少水。”
嵐莓:!!!
她有流出這麼多汗嗎!
“逗你的。”洛斯裡亞又說,“流這麼多汗你早就脫水暈倒了。”
嵐莓:“…………”
她有點氣惱,但一抬眼看向洛斯裡亞的臉。
他低著頭,背光的五官輪廓柔和,淨光在側上方給他打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該說不愧是光明聖女嗎?
好像每一縷光線都在偏愛他,永遠照在恰到好處的完美位置。
看著這樣一張臉,實在是有點……氣不起來。
嵐莓又低下頭,小聲說:“怎麼這樣。”
洛斯裡亞臉上的笑意更深,抬手熄滅了淨光,毫不走心地保證:“好,下次不逗你了。”
誰信呀。
嵐莓扁扁嘴巴,不接他的話。
洛斯裡亞又拉著她回到岸邊,從池水中走出來。
他回頭看見嵐莓還是悶悶不樂的樣子,似乎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乾脆彎腰將她直接提了起來。
嵐莓:!
她又一次被拎著衣服後領拽起來了,冷泉池水嘩啦啦地從周身流淌回池子裡,風吹過帶來微涼的感覺。
嵐莓下意識掙紮了一下,晃動四肢,真像個被拎住後頸的小貓。
其
實領口帶來的拉力沒那麼強,更多的是魔法本身帶來的浮空效果。
洛斯裡亞很快把她放在地上,隨手扯來自己疊好放在泉水邊的外袍,將嵐莓整個裹住。
原本剛上岸還有些瑟瑟發抖的嵐莓,突然感覺自己被某種乾燥溫暖的東西包裹住,瞬間就不抖了,衣服上的水也迅速乾燥,像被丟進了烘乾機。
眨眼間就變得乾蓬蓬,暖融融。
嵐莓臉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快要融化在這恰到好處的溫暖裡。
“……這個送你吧。”洛斯裡亞鬆開手,“你可以裹著它回去。”
嵐莓眯著眼睛,享受地問:“這是什麼?”
“光明領域內很常見的咒物。”洛斯裡亞道,“大部分咒物都是這種沒什麼用的。”
嵐莓驚訝地睜開眼睛:“這還沒用!!?”
洛斯裡亞:“隻能生活中用一下,有它沒它都一樣。”
嵐莓整個人都被裹在外袍裡,連潮濕的頭發都瞬間乾燥了,比普通吹風機吹出來的還要好,效果堪比幾千塊的大牌。
聖女殿下竟然說它沒用!
回去的路上,嵐莓仔細思考後,才有點想明白聖女殿下為什麼那麼說。
這個東西雖然能提高生活質量——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就是沒用的。
它不能發光,不能抵禦結界之外的未知危險,不能對抗那些異教徒,也不能果腹。
在生命和食物都不能完全得到保障的時候,這種增添生活品質的東西,確實沒什麼用。
這個世界的人們,生活得並不好。
嵐莓回到房間,小心翼翼將這個溫暖的外跑折疊好放在椅子上。
她熟練地召喚小兔,讓它用陰影將自己包裹,順著影子逃離了光明聖殿。
在跟庫利碰麵之前,嵐莓先去了一趟街道轉角。
那是之前,看見二哥記號的地方。
第一次看見這個的時候她才剛到這裡,對這個世界一切都還一無所知,什麼也做不了。
現在卻不一樣了。
嵐莓站在那個記號前,閉上眼睛,讓包裹自己的陰影蔓延出一部分,觸碰到牆壁上的印記。
這個瞬間,嵐莓的心底有所觸動,腦海裡幾乎響起自家二哥熟悉的聲音——
先去九館。
……九館?什麼九館?
二哥已經在這個世界改了九座彆館了嗎?
嵐莓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但她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覺得自己有點太高估二哥。
這不是第一次了,嵐莓從小就對自家師門有某種濾鏡。
就像很多小孩都想象過,自家父母是不是隱藏的億萬富翁那樣。
嵐莓也一直覺得她們宗門十分強勁,有至少九百名關門弟子和九千名門外弟子,隻是平常見不到。
直到十二歲,她才知道宗門裡確實隻有六個人這個噩耗。
自家道館也不像她想象的那樣,背後有
九座高山,在雲深處藏著真正的庭院,高山流水富麗堂皇——
嗯,最後才知道,原來平時養雞的小破院子就是道館最大的庭院了。
嵐莓是二哥和三哥帶大的,卻和四哥相處最多,兩人年紀相仿,整天在山上翻牆爬樹,招貓逗狗,滿山亂跑。
長大以後更是見不到前三位師兄。
原因也很簡單,宗門太窮了,那三位要出去掙錢。
整個宗門隻有他們五人,加上一名常年神隱的潔癖師父。
嵐莓這會兒聽見二哥的聲音,竟有種久違了的恍惚感。背包裡的小芙子察覺到她的情緒,蛄蛹著從包裡伸出了幾縷張牙舞爪的拂塵須。
純白色拂塵須扒拉著背包口,小芙子努力探出了一張黑灰色的臉,黑豆似的小眼睛眨了眨。
嵐莓腦海中響起了它的聲音:“師兄!我們就快見到師兄啦!!”
“對,可是這個九館……”
嵐莓在心中念叨著,恍然大悟:“啊,會不會是酒館!”
她想起大哥,不但做飯手藝一絕,更是靠著師父代代流傳下來的釀酒秘方大賺一筆,整個道館都給翻新了一遍,連上山的路都修了扶手。
當然,那個時候大哥也不是自己釀酒的,而是和信得過的釀酒廠合作。
……這個世界也行得通嗎?
嵐莓對大哥的本事倒是有信心,當下也沒多糾結,而是趕著赴約先去見了庫裡。
最初讓她感覺心驚肉跳的黑暗長街,此時在嵐莓眼中,就像回家了一樣親切。
作為光明聖殿的升職人員,嵐莓多少有點心虛。
好在這並沒有影響她在黑暗中的行進速度,腳下幾個點躍,小兔黑影包裹的嵐莓,已經順利來到了黑夜路、黑夜街道。
這是最接近黑暗聖殿的一條大道,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見對方的大門。
這個世界的黑暗和光明共存,雙方和諧相處就跟同事似的,嵐莓對此真有點不習慣。
她有點偷偷摸摸,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
黑暗的信徒各種生物都有,人類隻占一半左右,更多是各種奇形怪狀的生物,庫利先生那樣的骷髏在其中隻能算普通。
她把手伸進背包裡,握住庫利的指骨,念頭微動。
腦海中響起熟悉的咯噠咯噠聲。
嵐莓:“……”
果然是骷髏先生的手機鈴聲吧!!
庫利並沒有直接接電話,而是直接站了起來。
奇形怪狀的黑暗生物當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超過兩米大個頭,摘下頭頂的兜帽,露出一個白森森的頭骨。
同樣白森森的白骨手掌高高舉起,在黑暗的街道上像舉了一塊白旗一樣顯眼。
鏈接在這個時候才被接上:“我在這裡。”
嵐莓:“庫利先生?”
“嗯嗯。”庫利點點骷髏頭,“你看到我了嗎?”
話音未落,他還高舉著白骨手掌,似乎很用
力地原地跳了兩下。
大概世界在某方麵是公平的,他個頭這麼高,就有點跳不起來。
很用力地離開了地麵不到五公分。
嵐莓:“……看見了。”
庫利先生帶著她往外走。
街道上的黑暗信徒其實也不算多,來往的都是零星那幾個人。
黑暗的信徒喜歡安寧,哪怕本就是適合他們活動的夜晚,比起出門,他們也還是更願意待在自己家裡。
庫利和嵐莓很快來到一座路燈附近。
這裡就是光明聖殿的守護範圍了。
再往前,路燈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