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高美人沒有想到, 這遠遠不是結束。
一連七日,都是聞樂苑侍寢,每晚高美人都能看見隔壁的燈籠長亮, 宮中牆角的蓮燈數日未熄。
聖駕從合頤宮進進出出, 但從未來過常樂軒。
梢芝也從一開始的義憤填膺逐漸安靜下來,變得沉默寡言。
此番盛寵讓宮中眾人也不由得紛紛側目, 有人不免想起當初的穎婕妤, 心底不是滋味地酸言酸語:
“這算什麼, 當初儀嬪未入宮時,穎寶林連番侍寢半月有餘,如今宮中也不是沒了這個人。”
也不是沒了這個人,但在眾多妃嬪眼中, 入了冷宮和等死也沒什麼區彆。
或許, 直接死了都比入冷宮強。
徐貴嬪坐在眾人之間,本來不想搭話的,但聽到這句, 沒有忍住:“你當真覺得這能夠相提並論?”
那人想反駁, 怎麼不能?
徐貴嬪沒有和她爭辯, 眾人心底都跟明鏡似的。
當初穎婕妤連番侍寢的半月內,聖駕一共就進了三四次後宮,又逢馮妃和良妃鬥法, 誰不知道這所謂半月侍寢有水分?
徐貴嬪和杜婕妤關係淡淡,但也能說得上話, 她沒看其餘人, 有點猶疑地低聲問:
“儀嬪這是和那位鬥上了麼?”
她口中的那位是指高美人,畢竟高美人搬入合頤宮後,儀嬪就整了這麼一出, 誰看了不覺得是她對高美人不滿?
杜婕妤其實對高美人的感觀複雜,她對徐貴嬪的猜測不置可否,隻簡短道:
“當初聖上口諭,讓她搬入凝香閣。”
也就是她所在的鐘粹宮,杜婕妤都在想該怎麼和高美人相處了,結果等到晚上也沒見到人。
隨後聽說了高美人調換宮殿一事。
鐘粹宮距離慈寧宮更近,和合頤宮唯一的區彆就是合頤宮住了個得寵的儀嬪。
所以,高美人是嫌棄她恩寵平平麼?
一旦想到這點,杜婕妤就難對高美人升起好感,如今這種場麵,她平日再是低調,也不由自主地升起幾分看戲的心態。
高美人當初眼饞儀嬪的聖寵時,可有想過今日的結果?
高美人後不後悔,眾人不得而知。
但邰諳窈不得不有點佩服高美人的心態了,這七日,高美人每日都來聞樂苑中等她一起去請安。
二人隻相差一個位份,就高美人的身份來說,完全能夠端著姿態,邰諳窈也拿她沒有半點辦法,但高美人對她態度挑不出一點錯來。
也叫邰諳窈不論心底怎麼想,都隻能笑臉相迎。
周嬪也覺得這個高美人有點像狗皮膏藥,每日請安後,都會和邰諳窈一起回合頤宮。
數日下來,眾人隻覺得她們形影不離,整日一起進進出出,不由得有點難言。
尤其是見到高美人和儀嬪也是整日混在一起時,她們不禁納悶——高美人在搞什麼?
沒人希望高美人和儀嬪交好。
周嬪的身世就夠叫人頭疼了,若是再加一個高美人,日後誰還敢招惹儀嬪?
這種情況在年節的前三日才有轉變——
眾人在坤寧宮請安的同時,慈寧宮派人請時瑾初去了一趟。
慈寧宮內,宮人挑剪了最新鮮的臘梅擺在花瓶中,散著淡淡的冷香,殿內氣氛著實說不上好。
時瑾初坐在位置上,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杯盞,仿佛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他掃了眼太後手中的佛珠,道:
“前些日子,底下人呈了一串檀木佛珠上來,聽說在秋靜寺開過光,兒臣待會就讓人給母後送來。”
殿內凝固的氣氛被他這一聲輕描淡寫的話直接打破,太後也有點泄氣,她能拿時瑾初怎麼辦?
打,打不得。
罵,他根本不痛不癢,半點不在乎。
太後撚著佛珠,讓自己心平氣和,許久,她仍是沒忍住地瞪了一眼時瑾初,有點惱:
“你就非得給她難堪?”
其實時瑾初入後宮的頻率不算高,一月中能有十日左右,據她所知,在高美人沒有入宮前,儀嬪再是得寵,也隻是占了這其中的三四日罷了。
儀嬪身子骨弱,每當侍寢後,都得調息一番,聽聞,儀嬪才入宮就得了一個太醫專門照看她。
偏偏高美人搬入合頤宮後,他一連七日都去了聞樂苑,和他往日作風截然不同,她瞧過敬事房送來的卷宗,聞樂苑也不是日日夜中叫水。
說他不是故意的,太後壓根不信!
太後苦口婆心:“她終究是你表妹。”
時瑾初丟了手中的杯蓋,發出啪嗒一聲輕聲,他半耷拉著眸眼,打斷太後:
“朕說過,她進宮後,就隻是會後宮嬪妃。”
這世間哪有這麼好的事?既想要入宮得寵,又想要表妹的待遇。
太後噎住,時瑾初的確是說過這番話,但誰知道他會真的說到做到,半點情麵不講。
她皺眉:“你就那麼寶貝儀嬪?”
她了解她的孩子,若隻是高美人入宮,他不至於給高美人這種難堪,說到底,還是高美人搬去合頤宮惹出的禍。
時瑾初情緒不變,頭都沒抬,道:“和她沒關係。”
太後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時瑾初扯唇,透著些許諷刺:
“她有個太後姑母,在朕麵前得臉與否,應當也不是很重要。”
太後被堵得啞口無聲,也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這是在不滿高美人直接越過他和皇後,找她調換宮殿一事,他慣來霸道,高美人枉顧他的旨意,的確是會叫他不喜。
太後將儀嬪拋之腦後,有點頭疼地扶額:“即使如此,這些時日的冷待還不夠麼?”
時瑾初沒回這個話,他冷淡問:
“她找您訴苦了?”
太後沉默,高美人是沒有直說,但也有表現出低落和難過,強忍著裝作無事人一樣。
太後看得出來她的小心思,但太後總不能真的任由她被人看笑話。
她不說話,時瑾初也得了答案,他輕諷地勾唇:
“昨日是調換宮殿,今日是讓朕去寵幸她,來日呢?”
時瑾初抬頭,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問:“是不是該要朕退位讓賢了?”
話音甫落,太後臉色驟變,提高聲音:
“皇上——!”
殿內一靜,眾人都駭然地跪在地上,埋頭不敢出聲,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啞巴。
時瑾初平靜地和她對望,許久,太後捂住起伏的胸口,她閉眼:“你不願就不願,何苦說這些剜心之言?”
她拚儘全力才讓她的孩子坐上這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