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照麵,邰諳窈甚至沒停留多久,但很快,儀婕妤複出的消息就不脛而走。
尤其是這一番對話被人繪聲繪色地描述出去,眾人一時之間也不知是該感慨儀婕妤恩寵如常,還是笑話段寶林的不自量力。
長春宮,雨花閣。
殿內沒人,姚嬪知道儀婕妤的綠頭牌掛上去後,臉上的笑意就漸漸地淡了下去。
柳霜不著痕跡地歎息了一聲。
這條路根本就行不通,主子想借著和儀婕妤親近,叫皇上對她看重幾分。
若是儀婕妤一直不能侍寢也就罷了,皇上待周貴嬪和主子都會寬和些許,這是看在儀婕妤的份上,她們得臉,底下的奴才不敢怠慢,得到的好處再反哺給儀婕妤,互惠互利不外如是。
但這事也有個弊端,前提是儀婕妤不反感。
一旦儀婕妤覺得不舒坦,皇上看在儀婕妤份上給出的恩典,自然也會收回去。
這麼久了,柳霜也隱約有幾分了解儀婕妤的性子,其實柳霜都沒想明白,儀婕妤怎麼會在事後對自家主子依舊心平氣和的。
要知道,儀婕妤主動提攜主子,和主子借著儀婕妤侍寢壓根是兩碼事。
柳霜心底閃過點懷疑,但這個念頭閃得太快,讓她沒來得及在意。
現在再想這些都沒有意義。
如今要緊的是,儀婕妤痊愈了,該是儀婕妤的恩寵都會重新落在儀婕妤自己身上。
而主子嘗過甜頭,還能舍得放下麼?
柳霜沒問,但看主子的神情,柳霜也隱約猜得到答案。
許久,柳霜低聲道:
“起碼主子已經在皇上跟前留了印象,皇上不會忘記主子的。”
姚嬪扯唇,她淡淡道:“我初入宮時,也侍寢過,但你瞧,後來皇上能記得長春宮麼?”
也全不對。
畢竟長春宮還住了位周貴嬪,但聖駕來雨花閣的次數少之又少。
若非她一入宮就刻意引得周貴嬪和她交好,這宮中誰還記得她這個人。
柳霜張嘴,想說主子現在給皇上留下的印象是和儀婕妤交好,但心底知道是一回事,若是說出來未免有點打擊和折辱人,柳霜最終還是選擇閉嘴不言。
今日是十五,眾人都知道聖駕會去坤寧宮,也沒等禦前的消息。
夜色落下時,時瑾初才到了坤寧宮,皇後娘娘帶著宮人守在殿前等候,見到時瑾初,她福身行禮,時瑾初頷首讓她起來。
皇後跟在他身後往殿內走去,她沒讓宮人近身,而是親自將時瑾初外罩的披風脫了下來,才遞給宮人。
“臣妾已經讓人備好了晚膳。”
時瑾初應了聲,和她一同坐下,蓮藕排骨湯擺在中間,她率先給時瑾初盛了一碗湯。
時瑾初隻嘗了一口,就放下了碗,對此,皇後也不在意,時瑾初向來不會在某個菜色上多停留視線,專心研究此事隻會吃力不討好,她隻求無功無過就行。
膳食用到一半,皇後拿公筷替時瑾初夾了一道魚肉,她話音也順勢一轉:
“記得以前邰修容最是喜歡吃魚。”
時瑾初咬了一口魚肉,眼皮子都沒抬,等著皇後的下文。
就見皇後放下木箸,她輕歎了一口氣:“邰修容也被禁閉了將近半年,好好的人,哪能一直被關起來,臣妾見儀婕妤今日也去了蔌和宮,想來也是心疼邰修容。”
時瑾初撂下木箸,拿著錦帛擦了擦嘴,隻問:
“儀婕妤去蔌和宮了?”
皇後點頭:“是啊,畢竟是親生姐妹,難免會有牽掛。”
時瑾初鬆了錦帛,錦帛沒了支撐,落在案桌上,又輕飄飄地滑落在地,皇後視線隨著那錦帛移動,就聽對麵的人不鹹不淡地說:
“後宮事宜,皇後看著辦就是。”
坤寧宮中早早熄了燈,也沒有叫水,問春守在殿外的時候都鬱悶地皺著眉。
翌日,所有人都知道邰修容被解了禁閉。
請安時,當看見相鄰而坐的姐妹二人時,她們忽然有點恍惚,什麼時候這二人的位置這麼近了?
今日請安很是和諧,皇後關心了邰諳窈姐妹二人一番後,就散了請安。
坤寧宮外,邰諳窈看著被脂粉蓋住臉上病容的邰修容,她輕聲道:
“姐姐既然出來了,不妨在宮中多走動走動,散散心許是能叫身子好得快一些。”
邰修容一怔,眼底不斷泛起漣漪,這是二妹妹入宮後頭一次叫她姐姐。
她說:“我會的,謝謝二妹妹提醒。”
兩人在坤寧宮前一彆而過,周貴嬪一臉納悶地湊上來,低聲問:
“你和她和好了?”
周貴嬪覺得和好這個詞彙不是那麼妥當,但她一時也找不到其他合適的詞彙。
姚嬪也投來視線,邰諳窈抿了唇,沒作解釋,隻是轉移了話題:“難得我能出來了,去禦花園走走?”
周貴嬪隻當又是提到她傷心事,當即順著她的話道:
“你是要在外待會,省得悶壞了去。”
三人沒乘儀仗,慢悠悠地朝禦花園散步而去,但等到了禦花園時,她們都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是敬妃娘娘和段寶林。
段寶林被罰得跪在涼亭下,臉上落著清晰的巴掌印,發髻都淩亂了些許,頗有些狼狽。
邰諳窈三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愕然,誰不知道敬妃娘娘慣來是脾氣好,居然惹得她動怒,段寶林也是個難得的人才。
三人上前請安,敬妃朝她們看了眼,臉色緩和了些許:
“起來吧。”
邰諳窈站了起來,敬妃讓她們進去坐,涼亭內一下子坐滿,周貴嬪忍不住地回頭朝段寶林望,她好奇地問:
“段寶林是做錯什麼事了,居然惹得娘娘動怒?”
邰諳窈沒攔住周貴嬪,因為她也挺好奇的。
敬妃臉色又差了些許,但她沒有詳說,隻簡短道:“沒什麼。”
看出她不想回答,周貴嬪也沒再問。
敬妃隻坐了坐,就離開了,但離開前,對著段寶林平靜地撂下話:
“太陽不下山,你就一直跪著。”
段寶林嚇得臉色慘白,也沒敢反抗。
邰諳窈看得眸色稍深,昨日段寶林見到她時還敢得意,對著敬妃卻是一臉怵懼。
對於段寶林來說,婕妤和妃位都是遙不可及的高山,憑什麼就讓她區彆對待?
論恩寵,敬妃尚且不如她。
二人除去位份,唯獨的差距就是皇嗣。
邰諳窈握著杯盞許久,才端起杯盞輕輕地抿了一口。
她們也沒管段寶林,姚嬪忽然提起道:
“話說,雲婕妤待產的日子也就要到了。”
周貴嬪不解她為什麼會忽然提起雲婕妤,她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在經過姚嬪偶遇聖駕一事後,周貴嬪陡然驚覺她其實也不是很了解姚嬪,她隻知道姚嬪溫柔小意,慣來貼心,卻不知她心底藏著的鴻鵠之誌。
皇嗣在宮中是叫人不得不謹慎的話題。
姚嬪這個時候提起來,周貴嬪不知怎麼的,總有些彆扭,她一邊覺得自己不該懷疑姚嬪,一邊又忍不住覺得姚嬪話裡有話。
她皺眉道:
“到了又如何,和我們也沒關係。”
姚嬪笑著說:“你說的對。”
邰諳窈垂眸看著水杯中漣漪,唇角若有似無地輕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