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奉一下子啞火了。
他確實經常在心裡為自己辯解,覺得自己沒有錯,是彆人在外頭瞎說,是紀雲彤瞎信外頭的胡話不信他,是父母偏幫紀雲彤不幫他。
可他還是能感覺出紀雲彤的眼裡漸漸沒有他了。
明明紀雲彤還在他身邊,卻好像離得越來越遠。
很明顯,這些辯解說服得了他自己,但說服不了紀雲彤。
她不信他了。
她不再期待他的任何回應與親近。
她不想再和他回到從前那種親密無間的關係。
她一點一點地把他挪出了關於未來的所有計劃。
“我都跟她認過錯了,”顧元奉鼻頭發酸,“我以後再也不會讓她傷心的。我要怎麼做才算是反省?”
應修齊耐心地詢問:“你說的認錯,是指嘴上說一句‘我錯了’嗎?”
顧元奉哽住。
他想起自己和紀雲彤認錯的過程,有些說不出口。
應修齊瞧見他那表情,進一步猜測道:“你說的該不會是‘算我錯了行了吧’?”
顧元奉不敢吱聲。
應修齊仰起頭,對著早春的天穹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早該猜到是這樣。
他們這師妹做事看似果斷決絕,實際上心腸向來軟得很,若是顧元奉當真誠心誠意認過錯,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會像現在這樣不冷不淡。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讓顧元奉一直這麼作妖下去。這樣的話,紀雲彤肯定會受不了這家夥……
可惜想到記憶中那個躲起來偷偷哭的小女孩兒,應修齊又強行壓下了這不該有的想法。
“你知道阿彤為什麼想跟你退婚嗎?”
應修齊問。
顧元奉低著腦袋說道:“她覺得我喜歡彆人了……”他答完了,馬上又補充,“但我沒有,我根本就沒有,我那時候就是覺得她又不讓我跟彆人交朋友才說了句氣話。”
應修齊搖著頭說道:“你為什麼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聽到你說出口了。”
顧元奉道:“我不會再說了。”
應修齊道:“她隻是從小要強,並不是真的什麼都不在意。”
“你想過她在家中的處境嗎?自從紀老將軍意外故去以後,紀家上下沒一個她能親近的人,紀老夫人偏疼小兒子小孫子,父母又隻把弟弟妹妹帶在身邊撫養……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堅定不移地選擇偏愛她、維護她。”
“她曾經以為你會是那麼一個人——畢竟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說你們是日後要共度一生的未婚夫妻,你們從出生起就與對方有了那麼一段姻緣,所以她才理所當然地跟你親近、理所當然地跟著你、理所當然地管著你。”
“這一份理所當然,在她聽到你親口說出解除婚約的時候便已經沒了。”
“對你來說那隻是一句氣話,對她來說並不是。”
如果顧元奉給不了她想要的,她便不要了。
她多聰明一個人啊,從來不抱有虛無縹緲的希望。她知道脫口而出的話很多時候都是對方埋在心底的想法,與其讓過往種種美好化作利刃傷到自己,不如當場把它剜出來扔掉。
即使痛苦萬分,即使鮮血淋漓,也比淪為卑微乞憐的可憐蟲要強。
要與彆人搶的東西,她才不要。
顧元奉生來就什麼都有,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說什麼便說什麼,不會想到紀雲彤在疼愛她的祖父去世後曾經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因為不管想說什麼大人都有無數種借口把她的話堵了回去,不管想要什麼大人都有無數個讓她得不到的理由,所以在知道可能得不到回應的時候,她便不說也不求了。
應修齊說道:“阿彤她為什麼不喊你去祭拜紀老將軍,因為你總是說紀家不好,你打心裡看不起紀家。她沒辦法改變這件事——她那時候沒辦法讓家裡變好,沒辦法讓紀家讓你看得起,所以她才不跟你說。”
為什麼紀雲彤後來要幫薛家這種紀老將軍的故交,要費心幫她堂兄謀劃?
她不過是想儘自己所能維護她祖父的尊嚴,叫她祖父泉下能瞑目,不必始終因為那麼幾個不肖子孫遭人嘲笑。
紀雲彤的這些想法,顧元奉這個未來的枕邊人卻絲毫不知。
“你現在占著未婚夫的名分,我沒辦法與你爭搶。”
應修齊堅定地講出自己的態度。
“可如果你還是仗著自己‘年少無知’傷害她,我會向她表明心意求娶她——即便你是公主之子,隻要她不願意嫁你,你也不可能強娶。”
縱使很清楚自己這些話很不合禮數,應修齊還是沒忍住說了出口。
他要讓顧元奉知道,紀雲彤不是沒有其他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