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也不多留,仍從從容容離開。
來與去,都像春日裡的一朵雲。
唯餘青色的衣角,拂過院中的花枝,一眨眼,便融進了滿園春色裡。
江寒衣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他的侍人已經耐不住,開始上手翻看桌上的那些東西。
“呀,明公子待咱們可真是不薄,定是看在殿下的麵子上了。這哪兒是您應有的份例呀,奴才瞧著,這料子、這春茶,怕是比正經側室的例子,還要好些呢。”
他喜滋滋道:“明公子可真會做人,難怪府裡上下,人人都服他。”
江寒衣不知道如何接話,隻輕輕應了一聲。
他也覺得,明公子好得很,又溫柔,又大氣,事事妥帖,挑不出半點錯來。
很適合做……薑長寧的身邊人。
他沒留意自己臉上,是什麼神情,但讓侍人瞧見了。對方瞥他兩眼,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小爺,您想什麼呢,該不會是醋了吧?”
“我沒有……”
“彆犯傻了,殿下是將您親手抱了回來,又安置在了自己的寢閣邊上,時常照拂著,可那又怎麼樣?那頭的明公子,可是正經好出身,人家的娘是皇城宮苑副監,即便官職不大吧,也是知書達禮的人家,怪道入府沒多久,殿下便放心將上下事宜,都交由他打理著。”
那侍人年紀也不大,偏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模樣。
“殿下是何等身份,女人家,哪能沒有三夫四侍。您呀,就彆想有的沒的了,好好學著伺候殿下,才是真的。若能得個名分,便是很好了。”
說著,打量他兩眼,輕輕咂嘴。
“有沒有還兩說呢。”
江寒衣坐在床邊上,背挺得筆直,雙手端正放在膝上,仍是從前做影衛的習慣,一絲鬆懈也沒有。
一句話也不說。
顯得很不合時宜。
侍人看著他的模樣,就搖搖頭,唇角多少帶上了幾分不屑。
出身既低,也不機靈,也就是模樣生得確實好些,但殿下身為親王,滿京城裡,想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
何況,他當初傷成那樣,即便是府上的郎中有本事,勉強醫好了,多少也要留疤痕病根,哪能同人家清清白白的良家公子相比。女子嘛,哪有不愛美色的,到時候一瞧見,恐怕便什麼興味也沒有了。
原本就處處不如人了,偏還生性木訥,不懂花心思討好。方才明公子有心待他親善,他卻連好意都接不住。
依他所見,這傻呆呆的影衛,不出三兩個月,便要被殿下拋到腦後去了。
他運氣怎的就這樣差,好端端的,被撥來伺候這樣一個人。
不成,改日得去求求主事的,若是這人不成器,被殿下厭棄了,可得想法子將他調回去,他才不要跟著這等樣人,去受旁人冷眼呢。
心裡這樣盤算著,手上卻不停,仍利索地翻看溪明送來的東西。
倏忽從中翻出一匹衣料。
珍珠白的,輕薄又柔軟,直如天邊雲一般,底子壓的暗雲紋,若隱若現,又以絲線細繡了竹葉。清新雅致,正合這個時節穿。
隨手就抖落出來,讚道:“真漂亮。”
江寒衣沉默到這一會兒,很高興終於有了一個不那樣難堪的話題,和氣地接話:“這素緞是很好看。”
不料對麵嘖地一聲,朝他翻翻眼睛。
“什麼素緞呀,我的小爺,這是江南送來的雪緞,瞧著不顯山不露水,其實可耗費人工了呢。穿在身上,又軟又垂,走起路來可好看了。”
他抿了抿唇,不敢聲響了。
就聽那侍人翻看著布匹,興致勃勃地說。
“這料子,去歲倒是有多的,殿下一高興,拿來賞過下人。可惜我不得臉麵,夠不上份兒,屋裡伺候的兩位哥哥得了,做了袍子,我們轉著圈兒地瞧,可羨慕了呢。”
這話,便是他再遲鈍,也聽明白了。
“你拿去吧,”他道,“裁了衣裳穿。”
侍人望望他,還不接話。
他還得誠懇地表明真心:“我當影衛久了,衣裳簡便,易於活動就行,這樣好的料子,我既不認識,穿著也不自在。我不用這些,真的。”
對麵這才高興了,喜滋滋地將衣料疊起來,抱在懷裡,道:“那奴才便謝過公子的賞了。”
到這會兒,倒是正經稱他一聲公子了。但神情話音,也瞧不出有幾分尊重。
江寒衣微微笑了笑,沒說話。
這些事,他原本也不在意的。
他看得出,那侍人得了好處,也無心在他屋裡多留,剛想道,這裡也不需要人服侍,我一個人能行,你下去歇著吧。
卻聽屋外傳來淡淡一個聲音:“本王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這樣讓人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