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1 / 2)

她的小影衛 鯨嶼Freya 9951 字 2個月前

半個多時辰前。

侯府的前院裡,仍是張燈結彩,一片熱鬨。那一場蓄著力的大雨,還不曾落下來,院中下人忙碌,賓客談笑,一派喜氣盈盈。

薑長寧不喜與旁人紮作一處,在角落尋了一個空,立在一叢花枝下,倒也自在。

白發的美人不知何時,走近她身旁,笑得溫婉。

“殿下這些日子以來,與我們家小柳兒,處得可還融洽嗎?”

她一愣,才想明白他說的是誰,頓時哭笑不得:“你倒來取笑本王。”

“上回未央宮也去了,掉腦袋的忙也幫了,我信口關心幾句,殿下莫非還想將我治罪不成?”

水波似的目光,在晚來天色裡,斜斜瞥向她。

薑長寧好笑地搖搖頭。

一來,這煙羅先前的確仗義,為她出力不小。二來,她也多少知道,他就是那副性子,她不能奈他何。

於是隻低聲道:“彆同我鬨了,今日人多眼雜,前番的事,往後有空再說。”

又問:“唱戲的那些人,安排好了嗎?”

“殿下若要唱得好,何苦來尋我春風樓,滿京城的戲園子,扳著手指頭也數不過來,豈不任挑?也是無須這般關照我的生意吧。”

煙羅打趣了她一句,才有幾分正形:“都安排妥當了,平日在樓裡,遇上好這一口的貴客,也是常唱的,必然不會砸了你的場子。”

“我放心你。讓小倌們打足了精神,今日唱得好,晉陽侯府的賞錢定少不了,本王這裡再添一份。”

“知道了。”

對麵抬眉睨她一眼,也不稱謝,隻懶懶福了福身。

“那我到後頭,替殿下盯著去。”

說罷,便走了。外衫輕飄飄墜在臂彎上,如雲似霧。

薑長寧望著他的背影,出了一會兒神。總摸不透他究竟是什麼來路。

未及深想,卻聽身後一個淡淡聲音:“齊王殿下,今日真是友人齊聚啊。”

她轉回頭去,看見了一張仿佛帶笑,眼中卻暗藏機鋒的臉。

她拱了拱手:“太師彆來無恙。”

蕭玉書將目光從遠去的煙羅身上收回來,打量她幾眼,微微一笑:“殿下的身子,比上回見時,似乎好了不少。”

“原本也隻是偶染風寒,調養了這麼些日子,早已經無礙了。”

“那便好。不過春日裡時氣反複,殿下還是不可掉以輕心,當多保重自身。”

“本王曉得。我這些日子,也少出門走動,隻是今日侯府有喜,難免要來賀一賀,也是應當,”她亦笑笑,“有勞太師掛心了。”

幾句話一過,卻也無聊。

二人各自打的什麼主意,彼此都心知肚明。

前番她在自己府中,再次遭人下毒,難逃也是蕭玉書的手筆。對方知她未死,已有防備,不能免俗,今日再來探探她的虛實而已。

也正是因為此人在,為防橫生枝節,她才不敢將江寒衣帶在身邊照應。

她扭頭向院中望了一望。

人頭簇簇,歡聲笑語,偌大一個侯府,哪裡尋得到那人半分影子。

心下不免有些煩躁,敷衍地衝眼前人點點頭:“太師何必陪我乾站在此處,不如早些入席吧,一會兒本王過來敬酒,還望太師賞光。”

不料蕭玉書卻揚了揚眼角:“殿下客氣,老臣心領了。不過這一會兒,老臣便要告辭了。”

“哦?太師不吃酒嗎?”

“我歲數大了,不慣熱鬨,夜裡乏得也早,何苦擾了旁人的興致。殿下請自便,我這就去向侯府的老太爺辭行了。”

這一節,倒是薑長寧沒想到的。

她不動聲色,與對方作了彆,心下暗道,即便這蕭玉書與晉陽侯,向來不是一黨,眼下走得這樣匆忙,這般做派倒也少見。往日並不覺得此人如此不拘禮儀,怎麼今日格外灑脫。

這時,便又聽一旁有人喚她:“殿下。”

這回是自己人。

晉陽侯的長女季明禮,笑盈盈地過來:“今日招待不周,怠慢殿下了,還請殿下勿怪。”

“哪裡,”她笑道,“你忙還來不及,不必管我。”

“多謝殿□□恤。距開席尚有片刻,殿下不要在此地空站,可願賞光,到一旁的閣子裡稍坐片刻?”

對方微微欠身,以手一引,眼中含笑。

“今年剛上來的春茶,大約還能入口。”

薑長寧隻稍稍怔了一下,便反應過來。

她母親季聽儒不在京中,家中大事小事,少不得她這位長女操持,年歲雖尚輕,曆練卻並不少,處事隱約已見風骨。

自己與季聽儒聯手謀大業之事,她應當也知情。此刻家中事忙,賓客俱在,她卻偏要邀自己避開人說話,想必是有要事,要趁這個機會說了。

於是欣然應允。

二人行至轉角一座閣子裡。

雖距離院中不遠,透過雕花的窗戶,還能看見賓客往來,但將門一關,立時便是一方天地,獨得清靜。

桌上備了新茶。薑長寧坐下飲了一口:“小姐有何事要告訴本王?”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殿下。”

對麵作了個揖,換上肅色:“母親前些日子,寫了密信回家,道近來有意上書聖上,請求率手頭兵馬,退至永關駐守。要我尋得時機,知會齊王殿下一聲。”

薑長寧的眉頭便跳了一跳。

“有幾分把握?”

“約莫七八成吧。如今渤瀚國畏懼我們,久未再來犯,我母親手頭二十萬兵馬,若長久駐紮在邊疆苦寒之地,唯恐軍心不穩,花費也實在太大了些。若是聖上神智還有幾分清明,便應答允。何況……”

這年紀輕輕的姑娘,仰頭長歎了一口氣。

“何況也是委實支撐不下去了。”

“怎麼講?”

“近年來,聖上一心求仙問藥,國事大半托付與太師打理。蕭太師此人,為了拉攏黨羽,縱容底下的人侵吞軍餉,中飽私囊,如今邊關將士的日子過得……”

季明禮搖了搖頭,臉色頹唐。

“母親愛兵如女,每每在家信中,總道憤懣心痛不已。”

薑長寧端著手中茶盞,眯了眯眼。

她到這個世界,剛足一月,朝堂上的許多事,尚且摸得不是很清,處處摸索著走。但今日聽對方這一席話,倒是清晰了不少。

永關是什麼地方?距京城不過一百五十裡,若是急行軍,一夜也便到了。這的確是大軍從北方邊境退下來後,最適宜駐守的一道關隘。

但也是整座京城的命門。

晉陽侯此舉的深意為何,不言自明。

二十萬大軍,在北境與渤瀚國對峙兩年有餘,蕭玉書縱容手下侵吞軍餉,實在非人所為。莫說晉陽侯原本就有反心,即便是她不反,時日再久,底下士兵的怨氣怕也要壓不住了。

千裡堤潰,非一日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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