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微微眯起眼來,拿指尖在他額上輕戳一下:“本王的人,還能在外麵讓彆人給欺負了,這口氣,本王可咽不下。無論你說與不說,我都會將這侯府上下,一個個的麻煩找過來。我齊王府的臉麵,豈是那樣可欺的。”
江寒衣果然一騙就中,立刻急著替人分辯。
“不是的,與晉陽侯府沒有什麼乾係。是廚房的管事,見我失手打翻了菜肴,才生氣罰我。”
“她敢罰你?”
“她並不知道我是主上的人,也,也情有可原……”
他在她恨鐵不成鋼的目光中,自知理虧一樣,聲音越來越小,隻最後鼓足勇氣,總結一句:“總之,隻是一場誤會,主上不要因我與晉陽侯府有齟齬,屬下沒事的。”
薑長寧讓他氣得,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腦袋不怎麼靈,一天天的,操心的事倒多。
她一句“笨死了”都到了嘴邊,瞧著他眼尾紅紅的模樣,到底是不忍心,隻將他披著的她的外衫除了,替他擦身上的雨水。
“旁人讓你跪,你就跪嗎?本王交待什麼的時候,倒不見你這樣聽話,”她粗聲粗氣的,“連本王的名號都不知道搬出來說一聲?”
眼前人剛要回答什麼,卻忽地蹙了眉頭,悶哼一聲。
她臉色頓時沉下來:“怎麼回事?”
他不說話。
“她們打你了?”
江寒衣沉默良久,直到在她無聲暴漲的怒氣裡,再也拖不過去,才輕輕點了一下頭,然而手立刻牽住了她的衣袖一角,顯然怕她去與人算賬。
“不過一點小傷,不要緊的。主上彆擔心,屬下是影衛所出來的,她們不能把我怎麼樣。”
“放手。”
“主上,主上!”
他不敢強攔她,眼看她扯出衣袖要走,本能地便要跟著起身,腿一落地,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麵露痛苦之色。
薑長寧慌忙返身回來,把他重新往榻上抱:“你能不能老實彆動!”
話一出口,自己也知道是重了。
江寒衣肩膀縮了縮,像是怕她,須臾,卻又小心翼翼抬眼,看著她仔細檢查他傷腿的模樣,聲音輕輕的:“主上彆走,好不好?”
她低著頭,動作一僵。
隻覺得滿心的火,都被強摁了回去,隻憋得胸口發悶,卻又偏偏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使她不至於氣死,反而還微妙地有些受用。
她隻得重重吐了一口氣:“為什麼?”
“主上問的是……?”
“你分明是影衛出身,便是再有傷未愈,幾個尋常草包,能奈你何?你連還手都要本王教嗎?”
江寒衣麵對她這副氣不打一處來的模樣,抿了抿嘴,偷著瞧她兩眼,忽地竟微微笑了一下。
“屬下不能。”
“什麼意思?”
“我若還手,一來侯府大喜的日子裡,鬨起來總難看,二來今日赴宴的,都是王侯大臣,豈不是給主上丟臉嗎。”
他望著她,神色認真:“屬下不會給主上添麻煩的。”
薑長寧麵對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一時無言。
他甚至不知道,今日蕭玉書在,更不知道她們在朝堂上的明爭暗鬥。但他就是本能地覺得,不能成為她的牽絆。
為此,分明是訓練有素、身手高強的人,卻甘願讓一個粗鄙下人打罵羞辱,而一聲不吭。
她仰頭閉了閉眼。
很久,才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像要將他攬近身前。然而卻被門外突然趕到的人打斷了。
“侍身來遲了,還請殿下恕罪。”
是溪明。
他形容焦急,衣衫下擺被雨打濕一片,顯然也是匆忙趕來的。甫一進門,便自責不已。
“侍身方才在花廳中,久等殿下不來,向旁人打聽,隻道殿下仿佛是與季家小姐一同說話去了,便也不曾多心。誰曾想,竟出了這樣的事。”
說著,便取了一旁的乾淨帕子,要替薑長寧擦拭。
“如今春日裡,天還未熱,殿下這一身的雨水,若是染了寒氣可怎麼得了。”
薑長寧身子一側,避開了:“本王無事,不必操心。”
他微微一怔,立刻轉向江寒衣:“江公子舊傷還沒好全,今日這樣一遭,也是難捱。侍身方才進來時,見下人們在準備浴桶與熱水,是該趕緊沐浴,驅一驅寒才好。”
他道:“殿下不妨也去換過衣裳吧,侍身在這裡陪著江公子。都是男子,終究方便些。”
語氣柔和,神情關切。
江寒衣抱膝坐在榻上,不聲響。
薑長寧瞥了他一眼:“不用了。”
“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要借宿侯府,帶來的一眾人等便都要安排,你去與侯府的人商議吧。今日你也勞累了,辦完事便早些歇下,這裡不用擔心。”
溪明臉上的錯愕,一時沒能掩住。
但他很快地垂下了眼簾,音調仍如平日一般恭順:“是,那……殿下早些安寢,侍身退下了。”
說罷,依禮退出去。好像剛才那一瞬間的不夠從容,隻是錯覺。
下人們將浴桶抬了進來。熱氣騰騰,蒸得滿室白霧繚繞。
門重新關上,屋內隻留下兩人。
江寒衣抬頭看看薑長寧,後者同樣望著他,神色平靜,巍然不動。
他躊躇半天,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話擠出來:“主上,您不出去嗎?”
薑長寧垂眼打量著他的傷腿。原本也沒好透,又在雨裡跪了那樣久,方才她察看時便知道,連膝蓋都是青腫的。
她看看他,又回頭看看浴桶。
“你動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