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不要緊的,不用……”
“嗯?”
她一眼盯過去,麵色有些不善,單等著他要說出什麼來。
這人很識趣的,立刻就將後麵的話吞回去了。目光飄了飄,顯然是在猶豫,最終一咬牙拿穩了說辭。
“主上能不能,留下陪我,”他還磕絆了一下,“我,我有些怕。”
薑長寧注視著他,嘴角抖了一抖。
他會怕?那才真叫走夜路撞見鬼了呢。
她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不願因自己而小題大做,唯恐她大半夜裡,去尋晉陽侯府的麻煩,給她多惹事端。但先前因為老實挨打,已經讓她訓過幾句,故而此刻才不敢說。
連扯謊都不會,也是夠難為他了。
她本想揶揄他的,但望著他怯生生的模樣,眼睛清亮,暗含著忐忑,蒙在浴桶裡蒸騰上來的水汽裡,忽地心就軟了一下。
權當沒有看穿,隻低聲道:“好。”
室內有屏風。
她退到屏風後麵,自己搬了椅子坐,留江寒衣在屏風那頭,離開她的視線,自在地洗。
她聽見他窸窸窣窣地解頭發。隨後是水聲,是揉搓胰子時輕柔的起泡聲,混合著淡淡的梔子香,被熱水散開,飄到她的鼻端。
她默默地想,侯府選的這個氣味,還有些討人喜歡。
“江寒衣。”她忽地出聲。
裡麵的動靜便停了一下。
“主上有何吩咐?”
“沒事。”
“那……”
“就是叫叫你。”
屏風後的人不說話了,也沒有重新開始洗。水聲也消失了的房中,隻有燭火輕輕的嗶剝聲,格外清晰。
薑長寧也覺得,氣氛好像是有些怪了,於是開始沒話找話。
“你覺得這個梔子的香氣,好聞嗎?”
“什麼?”
“要是覺著比我們府上的茉莉胰子好,我改天也叫人買些來,換一換。”
“屬下覺得都……都好。”
屏風那頭的聲音猶猶豫豫的,似乎沒明白她怎麼忽然有此一問。
仿佛是更怪了。
薑長寧搖了搖頭,吐出一口氣,將那股淡香從腦海裡趕出去。
“往後彆這樣了,知道嗎?”
“主上指什麼?”
“不論在哪裡,什麼事上,都不許隨意讓人欺負了。你隻管護好自己,其餘的不用你操心。”
江寒衣沉默了片刻,像是輕輕笑了一聲:“那就沒有做屬下的規矩了。”
“總一口一個屬下,也不嫌累。”
薑長寧想說,她心裡並沒有拿他當影衛看,他也就不必時時刻刻拘著規矩,像今日一般,為她費心費力,受儘了委屈,也不知道聲響。
即便她還沒想好,該如何安頓他,給他一個什麼樣的身份,但橫豎隻要他不急,便能在她的南苑裡安心地住下去。她總不見得連一個人都養不起吧。
有她在,王府中也沒有人敢給他氣受。
然而她沒能來得及說出口。
因為屏風後麵,有人猛然起身,嘩的一下,水聲四濺。
“主上小心!”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也聽見了。
有銳利的呼嘯聲,破空而來。聲音不大,若不是在深夜裡,她怕是到死都毫無知覺。
她本能地一矮身,向桌後一避,下一刻,便聽兩聲鈍響,沉沉的發悶。有人飛身到她跟前,一把將她攔在身後:“主上!”
是江寒衣。
他一身的水,都沒來得及擦乾,順著長發滴落在地上,和她的身上。溫溫熱熱的,還帶著梔子淡香。
身上是濕透了的中衣,形容不整,背脊卻挺得筆直,臉色冷峻,目光亦雪亮。
一旁窗紙上有破損。兩支利箭,釘在後方牆上,其力度之大,箭頭幾乎完全沒入牆體。而第三支,被江寒衣牢牢握在手中。
那樣驚人的速度。
他看了一眼,丟下箭,將薑長寧往死角裡推,臉色微微發白,開口卻沉穩利落:“屬下去追。”
說罷,便返身要向窗外去。
被薑長寧一把拉住手,扯回來。
“還想去哪裡?”
“自然是去捉那刺客。”
“不用你捉。”
“主上……”
“那刺客是打定主意要命來的。你傷成這樣,能打得過誰?”
“那也要去!”
這人一反常態地倔,被她拉住猶想掙脫,眸中堅定,半分不肯退。
薑長寧的臉色暗了暗,忽而用了蠻力,一把將他扯過來,推進身後死角裡,反身抵住。在他無措目光中,輕輕歎了一口氣。
“本王不想要你用性命護我,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