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明亮的會議室裡, 韓心文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抬起將占了整麵牆的環形虛擬屏幕暫停。
“橙陽小區內三批D級人員所記錄下來的一切都已經全部講解完了，剩下的……”
“也就是說, 韓博士對於導致高危異常體死亡的具體原因, 仍然一頭霧水, 對嗎？”
屏幕下方的會議桌上, 一名佩戴眼鏡，四十多歲, 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男人不客氣地打斷到。
他穿的白大褂胸前, 佩戴者一個電子銘牌。
[A級研究員·聞昆·研究部副部長]
韓心文在兜裡捏了捏煙盒，半晌後才點頭, “是的, 聞部長, 但我們現在已經通過解剖高危異常體-223, 獲得了一定線索，我相信……”
“不要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廢話，”聞昆不耐煩地擺擺手，長長的會議桌上, 有幾人明顯皺了皺眉。
可聞昆完全不在意, 他雙手交握，銳利的視線透過鏡片釘在韓心文身上。
“韓博士, 你最後派去的兩名D級人員中, 直到我們已經將橙陽小區翻遍的現在，仍然有一名男性D級處於失蹤狀態, 既找不到他的屍體，也完全找不到他的任何身體組織碎片，他逃跑了, 是麼？”
韓心文臉色難看的糾正他，“是失蹤，還沒有確認D5314仍然活著。”
“哈！”聞昆忍不住笑出聲，“你還在狡辯什麼呢？D5308已經通過屍檢，確認她是被人類持刀殺死，和高危異常體身上的致命傷都是出自同一人！除了消失的D5314以外，還能是誰？可關鍵是，人類如何能夠殺死一個高危？”
另一名穩坐的A級開了口，“他一定有高級裝備。”
“是的沒錯，”聞昆眼神冰冷，“但每一位D級人員在進入異常區域前，都會經過嚴密檢查。他是如何將武器帶進去的？是否在他進入之前，武器就已經存放在小區內了？無論如何，我們都有理由相信，這是一場有預謀有組織的盜取異核的行動！”
會議室裡響起低低的討論聲。
韓心文忍了半天，沒忍住，將兜裡的煙盒撕開一個小口。
白色袖擺下，她的手抖得厲害。
聞昆注意著她的小動作，忽然笑了，“韓心文，在特彆行動隊沒有進入前，高危死亡，異化之核被挖，關鍵人員失蹤。看起來，你親自主導的實驗，你親自去地心監獄選的死囚，卻變成了從我們手裡偷東西的臥底小偷啊。”
“那麼問題來了，這些人是怎麼知道有關橙陽小區的情報的？又是如何提前把高級裝備藏在了小區裡？要知道，所有有關異常區域的情報，都是機密。”
討論聲漸漸安靜下來，似乎察覺到什麼，所有人都看向了聞昆。
“聞副部長，”韓心文抬起了眼，“您到底想說什麼？”
“每一隻高危異常體都代表著巨大能量，那是無比寶貴的研究材料！”聞昆用手指點著桌麵，步步緊逼，“我們通過不同特性的高危，實現了多少曾經想都不敢想的科技與軍事力量？造福了多少人民？可現在，居然有臥底混進了D級的隊伍，還成功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偷走了異核！這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難以想象的損失和威脅！”
對異常體的研究，其實已經持續近百年的時間。
沒人知道那些能夠扭曲現實的異化是如何來的，但通過幾代人的研究發現，這些會對周遭造成巨大傷害的異常體，同時也是超脫於世的寶藏。
它們身上不同的能量，幫助人類跨越好幾次科技發展的鴻溝，製造出無數曾經難以想象的劃時代產品。
比如研究部目前最引以為傲的[RA現實穩定錨]，就是用異常體的活體或遺骸製作而成的。
本質理論是用研究部設定好的“現實”，去覆蓋扭轉已被異常體異化扭曲的現實。
而每一把現實穩定錨的能量強度，就是製作材料的異化值。
之所以邵陰可以用他那把現實穩定錨扭轉李小英的異化，就是因為那把穩定錨的異化值比李小英要高。
但所能扭轉的部分，也隻有一定範圍而已，而且也並非是百分之百全部扭轉成功。
畢竟一件“工具”所能發揮出來的能量，和“擁有自主意識的活體”，是完全不同的。
但由於高等級異常體數量不多且各個危險，所以高異化值的穩定錨非常非常珍稀。
整個特殊事件處理中心，也隻有唯一一把萬值以上的現實穩定錨，用來鎮本部，畢竟出點什麼意外弄壞了就沒了。
除去現實穩定錨，現在軍事中所使用的新型超堅硬軍製匕首，也是由異常體的部分骨骼製作的。
還有由異常體搭載的全新電力係統、新型超輕複合材料製作等等…..
在眼前這間重量級會議中，幾乎每一位能坐在這裡的人，都手握一或多個和異常體有關的專利項目。
由於異常體的特殊性，和它搭上的所有東西通常都非常貴。
所以即使民間也有一些知曉秘密的家夥喜歡研究異常事件，但都是極小範圍內的小打小鬨。
沒有人，也沒有組織有能力有膽量去和特殊事件處理中心抗衡。
今天的事情，是第一次，也是極其嚴重的一次。
聞昆話裡的意思也非常明顯，這次事件的幕後主使能在這一次行動走偷走異核，也能在其他行動中得手。
可什麼樣的人有這個能力？
異核丟了，不知道會被什麼樣的人用來乾什麼。
他們不僅丟失了非常珍貴重要的研究材料，也或許將再次麵臨眼女造成的危機。
“不僅知道我們的情報，還有能夠壓製高危異常體的裝備。對計劃的每一步都胸有成竹，連撤離都找不到一絲證據。”聞昆坐直身體，“所以我認為，我們之中，有內鬼。”
“我提議審查部介入，將這次行動的主要負責人韓心文進行停職審查處理，暫時收押進地心監獄B4層。其餘所有相關人員，全部隔離調查。”
話音剛落，會議室驟然安靜下來。
韓心文垂下眼，顫抖著從兜裡取出煙盒。
坐在座位上的各部門部長、副部長、A級研究員們全都表情各異地看向聞昆和他身側的老人。
那老人滿頭銀發，胸前的電子銘牌發出盈盈微光。
[A級研究員·茅辰逸·研究部部長]
就連隻是看不慣韓心文做事手段，一直沒有出聲的特彆行動隊1隊的薑隊長，也忍不住擰起了眉。
停職審查收監，這樣處理一個搞不好，韓心文就容易永遠脫掉這身白大褂，成為地心監獄的常住居民。
或是被注射記憶刪除劑，成為一名什麼也不知道的普通人。
明亮到近乎刺眼的燈光下，韓心文倚靠在講桌上，終於點燃手中的煙。
她隔著大半個會議室，望向長桌上穩坐的部長。
老人透過煙霧，朝她很輕地點了點頭。
韓心文收回視線，眼眶微紅，“行，我同意配合審查。”
聞昆用手抵住下巴，嘴角在遮掩下忍不住慢慢翹起一個弧度。
他轉頭，像是在詢問領導的意見，可語氣卻是難以反駁的強硬。
“那麼按照規定，部長，韓博士手裡所有的研究項目，都應該暫時割讓出來了，您說是嗎？”
*
陶未快速將所有路上要用的物品都收進行李箱，最後她看著桌上的遊戲頭盔停了下來。
身側，漂浮在半空的虛擬屏幕一條又一條的播放著已設定好的新聞，全部都是關於這次湖市的恐怖襲擊，還有曾經有關橙陽小區的一切。
陶未在第一次通過女主播的播報看見小區名字的時候，就好像腦子被什麼東西一下打碎了。
她足足愣了三秒，才難以置信的關掉燃氣，站在屏幕前選擇再次播放。
沒錯。
新聞畫麵中的一切細節，都和她剛剛在遊戲裡經曆的一模一樣。
她在那個小區裡死了那麼多次，連小區中的石子都快認識了，絕對不可能認錯。
可為什麼？為什麼她在遊戲中的場景會出現在現實裡？
在全息遊戲被發明出的那一天，由於幾近真實的場景和太過沉浸的遊戲體驗，為了以防民眾分不清現實與虛擬，官方立刻頒布了一係列限製全息遊戲製作的法律法規。
第一條就是，全息遊戲絕對不允許直接使用任何真實場景，不可過度借鑒現實世界裡任何景物。
曾經有家遊戲公司偷懶，直接在遊戲裡照搬了某鄉村邊角土路和周圍的房子與景色，結果通過大數據比對被檢測出來了。
最後，那家公司所有參與該遊戲製作的人，上到老總下到校驗，全部喜提銀手鐲一副。
甚至連給予遊戲發行資格的官方審核人員，都一起被扔進了監獄。
最高一位刑期被判了17年。
這事兒當時鬨的相當大，至此，彆說全息遊戲了，甚至所有遊戲公司都不敢在挪用現實場景。
所以她玩的這款遊戲怎麼可能會直接挪用這麼大一塊場景？
陶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遊戲頭盔背後的公司，去查這個名叫《怪誕劇本》的遊戲。
但越查越震驚，她根本找不到包括頭盔在內的、有關於這遊戲的一切信息。
首先，頭盔裡沒有任何文字訊息，也根本沒有出廠批號。
也就是說，這頭盔不是從正規生產線上出來的東西。
其次是這款遊戲，她可不是什麼普通玩家，她是圈子裡的資深策劃。
她幾乎把所有認識的遊戲人脈都挖了個遍，也沒有人聽說過類似的遊戲。
要知道其中有不少老師都堪稱遊戲屆“活化石”。
如果連這些人都沒聽說過，那就隻能證明一件事。
這個遊戲，根本不可能是現實世界的存在。
那她到底玩的是什麼東西？
她第一時間重新戴好頭盔連接上遊戲，但這款遊戲內為了“真實感”沒有添加任何按鈕，隻有一問一答的遊戲係統。
可無論她如何詢問，係統永遠都有一套設定好的標準回答。
陶未：“為什麼遊戲裡會出現現實中的場景？誰允許你們這樣做的？這遊戲裡發生的…..會映射到現實嗎？”
係統：“很抱歉，我無法識彆您所說的內容。您可以選擇開始/退出遊戲。”
陶未：“你們的策劃者是誰？遊戲發行公司又是誰？是誰製造了這款遊戲？誰製造了你？”
係統：“很抱歉，我無法識彆您所說的內容。您可以——”
陶未反複試過幾次後直接放棄，這玩意兒就是個程序，根本沒法回答她的疑問。
她隻能轉頭從現實入手。
陶未反反複複觀看著橙陽小區的新聞，看著一幕又一幕熟悉的場景，她最後得出一個驚人的猜測。
“我在遊戲裡經曆的一切，難道全都是現實嗎？”
異常體是真的？特殊事件處理中心也是真的？韓心文、李路、邵陰、李小英都是真的？
她死了那麼多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