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發區廠辦一體的大樓,都長一個鬼樣兒,明意很熟悉,繞開掩人耳目的總經理辦公室,徑直奔向走廊儘頭沒掛牌的房間。
果然,秘書小心翼翼拉開門,露出個賊眉鼠眼的腦袋。
“陳贇!還錢!”明意斜插裡衝出去,連門帶秘書一起撅開。
辦公室像破邊的衣服,嘩啦扯開個大口子,裡麵坐著個白白胖胖的賊孫子!
陳贇嚇得眼如銅鈴,渾身橫肉抖了三抖,層層如浪,拎著電話手足無措。
慣性把秘書甩出去一米多遠,他狼狽直起腰大喊:“保安呢?!人呢?都去哪兒了?!”
“明意,你這是乾嘛?”陳贇是個老油子,瞬間恢複常態。
明意走過去,合同甩在桌前:“我乾什麼你不知道?還錢!今天不還錢,我就跟著你。你吃飯,我坐你桌上,你睡覺,我睡你床底下!”
陳贇嗬嗬笑著,氣定神閒倒了杯茶推過去:“哎呀,你這又是何必呢?來,我跟你說個好消息。”
“你現在還我錢,就是最好的消息。”明意分毫不讓。
陳贇笑著,眼裡沒一絲人氣兒,相當不悅:“鼎石資本知道吧?他們旗下的公司,正在跟我談並購,到時候債務都由鼎石負責,我這邊都準備債務人會議了,你還怕什麼呢。”
聽到鼎石,明意眼神閃了閃,隻一瞬就恢複正常:“陳贇,我不管你以後跟什麼鼎黃騰達,我今天隻要欠款,你畫的餅誰愛吃誰吃!我公司供應商,我的員工等不了。”
“不識好歹!”陳贇瞬間翻臉,抖著橫肉就往門外走。
明意不顧秘書阻攔拉扯,硬是跟上去,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勢。
瀚誠負債累累,陳贇活得像不見天光的耗子,電梯都不敢坐,拽開安全門從樓梯開溜。
樓梯間隻有安全燈,照著屁大點地方。
陳贇抓住扶手,腆著肚子往樓下顛,才下了兩層就呼哧帶喘。
明意跟鬼一樣緊追不舍,恨不能騎他脖子上去。
等到三樓,底下傳來保安的聲音。
陳贇停住腳步,轉身幽幽開口:“明意,回頭你好好想想,你公司是缺我這五百來萬嗎?你那公司就是個漏勺兒、無底洞!”
“你什麼意思?”明意頭重腳輕,鼻子不通氣,隻能用嘴呼吸,在黑暗裡格外狼狽。
“哼!”陳贇冷哼,背著手往下走,吩咐爬上來的保安,“快彆讓他跟著了!”
明意靠著扶手一陣恍惚,回過神來,保安已擋在身前。
“你不能走,還錢啊!”他猛衝而下,伸手想抓陳贇,被人攔住,手摟了把空氣。
樓梯拐角處光線最暗,幾雙手在黑暗裡撕把,像是瘋了的南美大蝦,發誓要把對方蝦線扯出來。
不知是保安放水,還是明意神勇,他竟衝出包圍,一大步跨下樓梯,沒來及發出聲音,整個人驟然消失。
緊接著,樓道裡響起巨大的碰撞聲,和著驚恐的吼叫,像塌方的坑道般恐怖。
明意半睜著眼,意識在虛無裡飄蕩,眼前黑暗驟然一縮,炸開銀亮光芒。
記憶的碎片,反著刺眼奪目的光,五顏六色噴湧而來。
[我叫明意,生在一個龍傲天家庭,我爺爺是商業巨佬,我爸是燕城首富,我媽是國民初戀,我大哥是投資新貴,而我是家裡最沒出息的那個傻崽。]
[長大後我戀愛了,和一個啥也沒有的傻小子,可是他好愛我。怕我的家庭讓他有壓力,在他麵前我隱瞞了一切。而我的選擇,讓家裡爆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我摔了全家福,拉黑所有人,叛逆地選擇了與愛情一起創業。]
[生意失敗後,我病了,醫生說是抑鬱症。磊哥好像變了一個人,起初隻是晚歸,後來變成不歸,再後來……他帶著我最好的朋友,住進了家,睡在主臥裡,他們又笑又鬨,我都聽得見。]
[醫生說我病得很厲害,我開始幻想,我會飛,我就要飛走了,落地的時候是輕飄飄的呢?還是……嘭的一聲?]
“爸爸、媽媽、大哥,救救我、快救救我吧!”
溫熱粘稠的液體,滑過額頭,滑進眼睛裡,整個世界都是鮮紅的……
醫院六人病房滿員,其他人都有陪床、探望的人,唯獨靠窗的病床邊空蕩蕩的,桌上連份水果都沒有。
護士拔掉點滴,給明意貼好膠布。
她不禁感歎,這人手長得真好看,指骨修長卻不女氣,看上去柔韌有力。
唉,就是命不太好,病成這樣連個探望的人都沒有。
眼睫微顫,明意緩緩睜開眼。
窗外無風,飄著細小的雪花,忽忽悠悠下得漫不經心。
掙紮著坐起身,雙手攤開在眼前,明意額角傷口抽痛,不耐煩地蹙眉。
他真的搶回了自己的身體,徹底回來了。
二十一歲那年,他畢業回國,路上發生了一起車禍,身體被“穿越者”奪走。
“穿越者”替他活了五年,肆意揮霍著他的身體和金錢,到頭來落了個粉身碎骨?還以夢境的形式,向他直播了結局。
明意摘下中指上的素戒,丟進一旁垃圾桶:“沒用的東西,做鬼都掐不死人,輸了就給我爬遠點。”
他麵色陰翳,好像計劃著什麼殺人放火的事。
突然,枕邊手機亮起,來電顯示:磊哥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