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文山個子不高,體態均勻,穿深藍西裝,沒係領帶,戴一副平光護目眼鏡,儒雅隨和。
隻是手上捏著雞毛撣子,瞧上去有幾分火冒三丈的滑稽。
“接電話,不敢接嗎?”明文山臉黑的,像剛從老非洲挖煤回來,用雞毛撣子指著明意的鼻子問。
明意嚇傻掉,支支吾吾,“是、是大哥。”
“接!!!”明文山嗷嗚一嗓子,腦袋頂上黑煙滾滾。
要不是看到視頻,他都不知道逆子大駕光臨啊!
明意被噴一臉血,閉眼接通,心中默念:再見了大哥,今晚我送你去遠航。
明徹正在開車,“明意,先不要回家。剛接到消息,爸爸去我那裡了,千萬不要上樓,等我先去處理。”
“哼。”明文山抖著雞毛撣子冷笑。
明意捧著手機不敢吱聲。
明徹感覺到不對,“明意你聽見了嗎?你在哪裡?”
“我發現你是真喜歡給他當爹啊!要不這爹讓給你算了?”明文山走近了,對大兒子展開嘲諷大法。
手機那邊一陣窒息的沉默。
爸爸嗓門真大,元氣十足,目測一口氣能吃倆王八。
明意又欣慰又害怕,百感交集隻能求救大哥,“哥你快回來吧,爸爸要把咱倆撈上來挨個放血。”
“嗯。”明徹挺淡定,“我今天有事晚點回去。”
明意:“……”
“啪嘰”通話中斷。
明意抬頭,與明文山大眼瞪小眼。
明文山背手攥著雞毛撣子,冷笑,“你爹不要你了啊。”
明意眼疾手快,抄起沙發靠墊,往地上一扔,咕咚跪上去,“爸爸我錯了。”
明文山沒理他,叫來阿姨,“去,給他準備晚飯,簡單點不用太豐盛,吃完我帶走。”
阿姨同情地看明意,那眼神,總感覺是看一眼少一眼。
眼見要完蛋,明意掐把大腿,張口就是嚎啕,“爸爸啊——”
明文山:“閉嘴!我還沒死呢!”
……
環湖彆墅,樓王明家燈火通明。
頂樓房間高供著祖宗牌位,平時不開門,今晚裡麵點著長燈紅蠟,香爐青煙嫋嫋。
明徹脫了西裝,去了領帶,就穿件白襯衣,一言不發上樓。
被爸爸發現是早晚的事,老頭兒性子其實挺好的,平和中正,想得開,放得下,一看就能長命百歲。
就是對明意太溺愛,總感覺是隻叼著崽的大狗熊,張開血盆大口,來一個咬死一個。
“明徹你可回來了!”隨歡就站在樓梯口,緊張捏手迎上來,“你爸爸呀,嚇死掉我了,你快去看看。”
“媽彆著急,沒事的。”明徹攬住她,安慰地拍了拍背。
隨歡今年五十五,算起來二十歲出頭就生了明徹。
那時候,她還沒和明文山結婚,什麼隱婚生子、小三轉正、奉子逼婚……當時吵得沸沸揚揚。
這麼多年過去了,隨歡對這件事,始終隻有一句話:是的,明徹是我和明文山的孩子,我很開心。
“哎呦……”隨歡捂著胸口,拉著大兒子一直到門口“你也知道,你爸爸和明意都不懂事的,我好擔心啊。”
明徹無言以對,憋了半天說道:“媽,他倆加起來都快九十歲了。”
“瞎說!”隨歡輕拍他一下,“快進去勸勸你爸爸。”
房間裡隻點著兩盞七寶蓮花電子燈,橘紅色燈光,加上火燭搖曳,青煙彌漫,莊重裡透著陰沉。
屋子不大,明徹一眼就看見弟弟跪在地當中,腿底下墊著兩層跪墊。
老頭兒再叫喚的厲害,還是心疼小兒子。
明徹了然於心,非常淡定地叫了聲:“爸。”
明文山坐在供桌旁喝茶,噸噸噸一口氣喝光一杯,旁邊管家趕緊給續上。
看起來已經噴完上半場,蓄個水繼續噴下半場。
“還知道回來啊。”明文山眼皮都沒抬,往前麵一指。
明徹麻溜兒選個風水寶地,跟弟弟跪得肩並肩。
管家趕緊撿起個跪墊,剛要送過去。
被明文山叫住,“不許給他。”
明徹跪得板板正正,心裡知道,老頭兒氣他隱瞞明意回來的消息,人之常情。
小兒子跟人跑了四年,被欺負夠了跑回來,第一時間就被他截胡,擱哪隻老頭兒身上,都得咬人。
“大哥,對不起。”明意臊眉耷眼,悄悄將腿底下墊子,讓出一個挪給大哥。
明徹抬頭,果然老頭兒在磨牙。
“不用。”明徹歎氣,瞥眼弟弟,“把腰直起來,像什麼樣子!”
明意跟隻蛆似的,在墊子上扭半天,跪成了一隻偷雞被抓的黃鼠狼子。
“來,你弟不願意說,你說說看。”明文山翹著腿問,“說說你弟弟,怎麼舍得從那個蜜罐子裡跑回來的?”
聽著親爹調侃自己喪心病狂的倒貼情史,明意恨不得找個骨灰盒鑽進去,天窗一關,除了收錢啥事不管。
“咳。”明徹清清嗓子,簡明扼要將事情說了一遍。
明意已經在墊子上蜷成個球兒了。
明文山聽完徹底沉默。
明徹偷偷看他,覺得老頭兒心地善良,知進退,也懂得給子女留麵子,這事看來可以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