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婦人環顧四周,這個地方非常偏僻,即使鬨出了如此大的動靜也沒有人會注意到。
她微微鬆了口氣,然後帶著溫和笑容走向寂無憂。
這時,寂無憂已經站了起來,分明被揍的淒慘,可他依舊不喊不叫,臉上甚至都沒露出絲毫痛苦來。
看著他腫得老高的左臉,她輕輕摸了摸,溫柔說道:“很疼吧?乖孩子,回去後,隻說是自己不小心摔著了,你從來沒見過我們,明白嗎?”
“跟他說這些做什麼?”
寂天華有些不耐煩,“他又不會說話,還是一傻子,怎麼可能出賣咱們。”
然後,他揪住寂無憂衣領,湊近威脅道:“你敢說出去,老子扒了你的皮!”
說著說著,他不自覺地摸了摸寂無憂未腫的那半張臉,“嘖嘖,細皮嫩肉的,真不知道是誰的種……”
他才不信夜樓那番鬼話。
寂無憂長得像寂家人,說不定是自己的某個叔叔或伯伯做的好事……也不排除他親爹。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寂天華竟然吞了口吐沫,連手上的動作也變得溫柔起來。
啪!
“挨千刀的,想什麼呢?”
美婦人一把拍開寂天華的手,對著寂無憂說道:“趕緊走,你這個淫鬼,有我和張家妹妹還不滿足?他可是男娃,還是你親堂弟!”
“哎呦,彆擰!”
“我的心肝兒,好嫂嫂,有你在,我眼裡哪還容得下彆人啊……”
尚未儘興的二人竟然不再管寂無憂,他們膩歪在一處,似乎還想再來一次。
“這就是偷情嗎。”
清脆悅耳的童聲宛若黃鶯歌唱。可惜,那對兒被欲念蒙了心的鴛鴦並未聽到,他們推推搡搡重新回到了破瓦房。
寂無憂依舊盯著破瓦房。
他看到,寂天華表情猙獰,動作愈發勇猛,可腦海裡卻幻想著另一個人。
他看到,美婦人眼神迷離,可比起那人,她似乎更享受背德的快感。
真有趣,他決定明晚再看看……
第二件小事發生在淩晨,與養了寂無憂六年的翠珠姑娘有關:
“我的少爺,您可算回來了。”
寂無憂剛回到院門口,就被一名梳著丫鬟發髻的女人攔住了。女人如今二十有五,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頭發上已經有了一些銀絲。
“大晚上的,您又去哪兒了……”女子說了一半,終於看清了寂無憂紅腫的臉和臟兮兮的衣服,頓時心急如焚,“天哪,是誰乾得?這麼狠心?”
這個女子就是翠珠。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然後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寂無憂的左臉,趕緊又收回。
寂無憂看著她,眼神平靜如水,似乎根本沒有感覺到疼痛。
女子見狀更傷心了,可她很清楚,再傷心也無法改變少爺是個傻子的事實。
她深吸一口氣,一邊擦去眼角的淚珠,一邊拉著寂無憂穿過荒廢的院子,進了內宅。
這個院子很小,隻住著他們主仆二人。院子裡的草木叢生,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打理,給人一種很淒涼的感覺。
翠珠自小便服侍在寂無憂母親身邊,寂母臨產前便猜到自己要死了,也深知自己的孩子恐怕也難以存活。
可萬一呢,萬一寂家一時心軟,留下孩子一命呢?
她把孩子托付給了翠珠。當時,翠珠淚眼蹉跎地發誓,隻要少爺活下來,她就會拚死保護他。如果少爺死了,她也會跟著夫人一起走。
如今少爺未死,不僅順利長到了六歲,還恢複了清白身。這原本是好事,可誰知少爺竟是個傻的?
“夫人,真的好難啊。”
翠珠剝開煮熟的雞蛋,手指被燙得通紅。她一邊為寂無憂處理傷口,一邊喃自語,眼淚止也止不住。
寂無憂靜靜地坐在木凳上,默不作聲,看起來十分乖巧。
“夫人,奴婢快堅持不住了,如果您在天有靈……”
翠珠說著,她原本傷心的表情逐漸扭曲,竟顯得有些猙獰,“若您在天有靈,一定不能饒過寂家!”
她恨寂家,恨到了極點。
“少爺,今日是您的六歲生辰,奴婢給您下碗長壽麵。”翠珠輕聲說道。
南方少麵食,寂家自然不會少。可誰讓他們不受待見呢,就為了偷偷換一碗麵粉,她才一時沒留神,被寂無憂偷跑了出去。
結果一回來,便見到一身傷的少爺。可憐他又傻又癡,還不會說話,連理都沒處講。
寂無憂的六歲生辰,在翠珠的傷心凝視下,過得十分草率。她服侍少爺入睡,看著寂無憂身上青紫色的傷痕,表情更加扭曲了……
午夜時分,寂無憂的房間被推開一道縫。
一雙眼睛長久地盯著他,最終推開了門。
這人一步一步靠近寂無憂,等湊近後,才把藏在身後的右手緩緩伸出——這人手上,竟拿著一把匕首!
月光透過窗戶透進來,終於看清看人的麵容,原來是翠珠。
深更半夜,她拿著匕首進入寂無憂的房間做什麼?難道她果真崩潰了,想殺掉自己這位傻主子?
就見她伸出乾枯的手指,輕輕拂過寂無憂尚未消腫的左臉頰,眼中閃過強烈的情緒,然後……
匕首輕輕滑過,隻割斷了寂無憂額前的一縷頭發。
她小心地把頭發塞進袖子裡,再次盯著寂無憂看了一會兒,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房門關上了,房間裡的寂無憂卻睜開了眼睛。
他的手指輕撫著被割斷的長發,然後盯著門口方向看了一會兒,從床上跳了下來。
他光著腳推開門,無聲無息地跟在翠珠身後。
夜幕深沉,翠珠背影比起之前又消瘦了些。她雙手捧著一個瓷碗,碗裡散發著強烈的腥味兒,似乎是鮮血。
她佝僂著身子,朝著宅子深處走去,然後打開了一扇暗門。
門內是一個不大的密室,裡麵有一張供桌,桌上點著白燭,還供著一個牌位。
奇怪的是,那黑木製的牌位上不是白字,而是鮮紅色的篆字。
牌位上的名字寂無憂很熟悉,正是他一出生便暴斃的母親——宋瑤。
更奇怪的是,整個供桌不是專門為她而設的,她的牌位隻是位於下方。
牌位正上方,竟然供著一個神龕!
神龕裡不是塑像,而是一幅畫,充滿了色欲與詭異的豔畫。
神龕正上方有一個小天窗,月光透過天窗投射進來。不知是巧合還是怎樣,剛好遮住了整幅豔畫,沒有泄露絲毫。
畫中是一位看不清麵目與下半身的女子,她的上身裸露,身子曼妙妖嬈。她的胸前垂著一條項鏈,手腕上佩戴著一隻鐲子,手中還托著一株妖異的紅蓮。
翠珠自從進入這間密室,嘴裡便嘟嘟囔囔一直沒停過。
她端著一碗血誠心地跪拜。
連續磕了四個頭,她扶著地板緩慢站起來,神情似乎更加憔悴了,就連眼神都有些迷離。
她端著那碗鮮血緩緩上前,竟然……竟然直接倒進了神龕內!
血液順著神龕流入,很快就淹沒了畫像。神奇的事情發生了,血液順著畫像中妖嬈女子的身體流動,然後,她竟然將整碗鮮血全部吸入體內。
恍惚間,神像上的女子更加嬌豔了,連那模糊不清的麵容都清晰了幾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透過天窗照射進來的月光,也染上了幾分猩紅。
“菩薩顯靈了,菩薩顯靈了……”
翠珠似乎非常激動,她喃喃自語著,臉上的表情因狂熱而扭曲。
“三年了,三年了,哈哈哈,菩薩娘娘您終於顯靈了!”
她嘶啞的笑著,笑聲有些歇斯底裡。
整整三年,她夜夜祈禱,每月獻上兩碗血,那神像中的神靈終於在顯靈了。
她從袖子裡掏出那一縷長發,在案前的香爐中引燃。
“菩薩娘娘,我家夫人死得很冤枉啊!寂家一幫壞蛋,他們都不得好死,求您降下神罰來懲治他們……”
“無論您想要什麼,信女都願意……”
“我會為您奉上寂家嫡親血脈,他是夫人的兒子……”
伴隨著翠珠瘋狂而虔誠的祈禱,神像中的妖豔女人竟然散發出了微弱的幽光。翠珠注視著神像,她的眼窩凹陷下去,目光迷離,頭發上的銀絲也更多了。
“吱呀!”
就在這時,門後傳來推門聲。
猩紅的光芒逐漸消退,翠珠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轉過頭,隻看到自家那個愚笨的少爺站在門口,用清澈而深邃的眼神看著她。
“少爺?”
翠珠先是驚訝,繼而有些激動。
寂無憂光著腳,一步步走進密室,他的視線也從翠珠轉到了神像上。不知是不是錯覺,那漆黑的瞳孔內,似乎隱隱浮現出兩朵黑蓮。
看到寂無憂凝視著神像,翠珠立刻拉住他的手臂,靠近他的耳朵,用壓抑卻激動的聲音說道:“少爺,奴婢告訴你一個秘密。”
“這個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
她指著神像,語氣激動地說道:“看,她就是神明,菩薩娘娘!”
“少爺,您想為您的母親報仇嗎?”
翠珠目光逐漸幽深,隱隱泛起了一絲猩紅,連聲音也充滿了蠱惑,“您一定很想,對嗎?您也想讓寂家的人都消失吧?如果您想的話,就向菩薩祈求,信奉菩薩,把自己奉獻給菩薩。”
“少爺,您同意了,對嗎?”
翠珠手上的匕首不知何時又出現了,它劃過寂無憂的臉頰,貼在他的脖頸上,“少爺,要乖哦,您很快就能見到您的母親了。”
寂無憂的目光離開神像,落在了翠珠身上。
在月光的映照下,她的眼睛變得混濁,隱隱閃過一抹紅光,她那蒼白而枯瘦的臉頰更加瘮人了。
這時,寂無憂的嘴唇突然動了一下。
“你想殺我。”
脆生生的童聲字正腔圓,清脆悅耳。
隻是,沒什麼起伏。
匕首在脖頸上輕輕顫動,翠珠瞪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震驚。
寂無憂盯著她,又說出了第二句話:“為什麼。”
聲音依舊平靜,似乎隻是單純的好奇。
不過,他已經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