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1 / 2)

今晚月深雲厚,六月末,最鼎盛的暑氣快消散之際,大雨將至未至。

徑道旁的石台燭火搖曳拉長了兩人投在石板地的黑影,時不時會有短暫的交疊。

他們所在的亭子前並不常有宮人走動,此時當兩人都不說話的時候,靜悄悄地能聽得見氣息聲。

蘇果的視線不知擺向何處,便盯著地麵上一朵掉落的枯花,心裡盤算著該怎麼答。

她從來沒想過將安洛與大人相比,他們兩個人沒有一處相似,但是都待她很好。

明明與安洛認識的更久,安洛還幫了她進了尚膳監,可要是沒有大人,她連命都沒了。

蘇果有些猶豫,她私心想說是大人更好,但總覺得說出口,就好像對不起安洛。

“大人...我...”

陸則琰最不喜看人猶豫,他將長腿一收,撤離石壁,直起身往蘇果背身的方向走,在擦肩錯過時,他不鹹不淡地開口,“罷了。”

也不算要緊事,大概是與人並論的感覺過於新奇,他實在不甚習慣。

不輕不重的兩個字飄在蘇果心上,她頓時亂了方寸,大人會不會是生她氣了。

蘇果蹙眉轉過頭,陸則琰的身影已然走遠,與她拉開不短的間隔。她腦子一熱,小跑著就不管不顧跟上了前。

她的腳步聲明顯,陸則琰隻是餘光瞥了眼,便繼續往前,絲毫不顧及她的步速。

在穿過兩條壼道,三四個拐角之後,陸則琰終於停下轉身,輕聲嗤笑,“小太監,你怎麼老是跟著我走。”

蘇果喘氣喘地急,堪堪停下差點撞上他的背。

她大呼一口氣,看向四周,對噢,她不知不覺,跟著大人走了好遠好遠,這裡是哪啊。她其實原意是想追上來的途中問問大人是不是生氣了,但走完這一路,話沒來得及講,膽子卻跟著顛簸掉了。

她不敢問出口。

哎,下次再見大人還不知道是何時,她好想和大人多呆一會兒啊。

蘇果被心裡自然而然冒出來的想法嚇得一大跳,陸則琰挑眉看著小太監頻頻嘀咕,歎氣不止,仿佛是兀自天人交戰的模樣,居高臨下地伸手輕點了下她的額心。

“說話。”

指尖觸額的微涼轉瞬即逝,蘇果抬頭見他神色如常,心道:大人看來是沒生氣。但她的臉皮實在沒練到能自如地說出想賴在大人身邊這回事,於是她隨手一指左邊的朱漆大門,“大人,奴婢不是跟著您,就,就本來想去那兒,現在天太晚了,明天來也一樣。”

她完全是信口胡說,方才簡單的環顧四周,她根本認不出這是哪裡,反正天黑黑,大人也不一定認得出這。

沒想到。

“那真是巧了。”陸則琰的嘴角似笑非笑,“我也要去那。”

“...”

蘇果十分想問這到底是何處,但礙於適才她說的信誓旦旦,現下隻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走吧,不是要進去麼。”陸則琰回眸看向蘇果。

“是。”

蘇果硬著頭皮跟在陸則琰身後,她心裡發虛,是以絲毫沒在意經過門檻時,兩旁的侍衛第一時間無聲地跪地。

...

蘇果進宮以來,去的最好的地方就是尚膳監。以前守得是蕭索的冷宮,現在住的還是監欄院的大通鋪,因此乍一眼看到那麼富麗堂皇的宮殿,驚歎就將她原本的惴惴不安消解了大半。

穿過沉重的八字形照壁之後,視線忽然明朗起來。

主次殿同排共有六大間,明黃色的琉璃瓦鋪頂,褚褐紅木門梁上等距地刻有碧色浮雕玉石,高低陷凹的側壁磚牆泛著潤澤在燭照下熠熠生光。

殿閣層次分明,屋簷高挑,四麵懸角如鳥雀羽尾於半空飛銜,東西兩翼廊廡連成一線,緊接著後麵的庭院,隱隱看不出儘頭。

若說唯一可惜的,就是太沒人氣,整個宮裡好像就她和大人兩個人似的。

蘇果忍不住感慨,“大人,這是哪裡啊,真漂亮。”

陸則琰自然曉得她不認識,故意詢問:“你不知道?”

蘇果被這些雕梁畫棟晃花了眼,暫時忘了她先前才說過認得這個地方,傻乎乎地道:“不知道呀...”

“大人,這是哪兒?”

陸則琰停下腳步,回身看向蘇果。

他滿懷興味地看著蘇果的表情,微微勾唇,“攝政王的寢宮。”

***

攝政王在宮外設有王府,但為了扶持年幼的新帝,在宮內亦建了居所,蘇果進宮的時間再短,也總歸是聽說過的。

她頓覺腿軟,怎麼就每次都能當巧地撞在最不該撞的地方。

蘇果戰戰兢兢地小聲道:“大人,王爺他,他在這兒麼。”

陸則琰‘好心’地跟著她低聲,“放心,隻有你我。”

蘇果鬆了一口氣,但很快,這口氣還沒放下來,陸則琰輕裘緩帶地揭穿道:“所以,你確實是一路跟著我走了。。”

“......嗯。”

的確是跟著,蘇果除了承認,也尋不到彆的由頭。

陸則琰垂眸盯著她,“為什麼。”

“奴婢是想,”蘇果咬著小小紅唇,鼓起勇氣道:“就是想跟大人多呆一會兒。”

從她進了尚膳監開始,最想告知這個好消息的人不是陳安洛也不是李荃,而是大人。許是因著他救過她,在大人身邊,蘇果總覺得安心。

這種情緒絲絲繞繞,從太醫院回來就時隱時現的,蘇果方才才終於想明白緣故。如此一來,心頭偶爾冒起的酸脹也似乎有了適當的理由。

陸則琰詫異片霎,隨即嗬笑一聲,“你知不知道,彆人怕我怕的要死,你就這麼想與我呆一起?”

蘇果不懂陸則琰說的前半句是什麼意思,畢竟大人那麼好,彆人為何要怕他。

她沒有多問,自顧點點頭,“嗯,跟大人在一起,奴婢覺得心安。”

“心安。”陸則琰彎了彎嘴角,“小太監,你到底可曾猜過我的身份。”

“猜過.....奴婢覺得,大人是侍衛,大人是不是攝政王爺的侍衛啊?”

所以才能這般輕巧地進衍慶宮,蘇果回想起他聽到她坦白自己不是男寵的時候,也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樣。蘇果覺得自己不笨,猜測的還是挺有依據的。

陸則琰長眸微垂,似是隨意,“你為何,從來不猜,我就是攝政王。”

“大人不會是攝政王!”蘇果幾乎是喊著,同時脫口而出,撇開容貌不說,她也無法想象大人會是彆人口中的心狠手辣之人。

陸則琰聞言一愣,幾息後,他忽爾笑了下,笑意裡摻雜了平日裡最慣有的涼薄,語氣更是蘇果從未聽過的淡漠,“怎麼。”

蘇果感覺到不對,但話還是比她心裡的感受先一步說出口,“...我聽說攝政王手段凶狠,會,會殺人挖心,辨不出喜怒,大人不會這樣,大人是好人。”

陸則琰被朝內朝外議論了這麼多年,罵他的汙言穢語不曾間斷。他從未放過心上,然而小太監這短短的一句稀鬆平常的話,他心頭竟像是灌進了一絲涼風。

“你這麼說,攝政王當真是十惡不赦。不過。”

他輕輕笑了笑,看向蘇果,笑意卻不達眼底,“我也會殺人,那天,你不是已經看到了。”

蘇果忍不住辯解:“不一樣,大人是為了救我的命!”

“是麼。”

陸則琰轉身,側目餘光向後,嘴角斜斜一挑,“你跟我來。”

蘇果能察覺到他忽如其來的轉變,但她想不通問題出在何處,“大人,我們真的可以繼續往前走嗎,王爺會不會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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