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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 第 41 章

◎逆鱗◎

本來還在窸窸窣窣、小聲議論的人, 聽到此話立時紛紛亂了方寸。

閉上眼不夠,更有人轉過身去,生怕惹怒了這尊羅刹, 有一就有二,連嫚雅都不情不願地被木鋒拉扯轉向四壁。

“小祖宗, 可以了?”

蘇果側趴在陸則琰的胸膛, 手從方才被他拗過來時,就順勢抓著他的襟領, 現在終於不好意思地鬆開。

大人就差為她清場, 她再忸怩也得有個度。看就看吧, 早些被大人看完, 她就能回寢臥, 然後等兩天消散下去就好了。

蘇果邊說服自己邊仰起臉, 約莫是不好意思,略微縮回了點,但陸則琰沒給她這個機會。

他垂眸,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顎輕抬。

女子本來似初開桃花般粉嫩的臉頰,卻生出了些不安分的小紅印, 像極了被蟲蟻咬出的痕跡。她的肌膚嬌弱, 稍稍有點刺激, 就能紅出一大塊, 現在整張臉跟沒熟透的柿子的差不多。

陸則琰對敏症這種事聞所未聞, 因著是在蘇果身上,他還頗為好奇,輕笑道:“小太監, 你哪來那麼嬌氣的病症。”

他好笑地用手戳了戳, 蘇果嘟囔著伸手拆擋, 蹙眉嗔念,“大人!”

蘇果本來還挺怕大人嫌棄,但看他嘴角快藏不住的促狹笑意,又覺得他還不如嫌棄呢。

作為皇上的朱澄,方才倒是沒被陸則琰的脾氣嚇到。他站在兩人身側,心裡疑惑,見縫插針地問:“蘇果,你為何和朕一般,既不能吃杏仁脯,又不食海貨。 ”

蘇果從陸則琰的手掌下偏移開,探出頭趴在他的肩上,朝著朱澄搖了搖頭,“皇上,姆媽說是在我沒記事的時候發現的,看來,我跟皇上真有緣分!”

朱澄攏眉重複,“緣分嗎,朕還是覺得太巧了。”

陸則琰手護著蘇果的背,聞言,輕拍她的手微頓,眸色發沉

正當時,若楓帶著攝政王府的太醫秦素棉進了殿。

蘇果初聽名字,以為是女子,沒想到對麵走來的是個青袍長衫,清秀文弱的年輕男人。

他斜背著個診包,走路懶洋洋的眼皮半搭,沒甚精神地環顧左右,望到兩邊背對大殿站著不敢出聲的人時無語嗤了聲,而後徑直走向中央高台。

蘇果看到他身上的藥箱,就猜到是太醫,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棄氣巫弎流她當然不會躲,甚至恨不得將袖子擼起來,給秦素棉看看手臂上的疹子。

“秦太醫好。”

秦素棉一抬頭,看到蘇果,卻皺眉道:“怎麼又是你。”

蘇果臉上疑惑,“太醫,你是認得我麼?”

“廢話。”

“”

蘇果仔細想了會兒,宮裡她認識的人不多,看來也隻能是因為大人才認識的她,但又字是不是含著彆的意味。

蘇果想細問,陸則琰卻壓住她的袖口,托著露出的小截的瑩白手腕,打斷兩人的話題,“秦素棉,先替她診脈。”

秦素棉瞟了瞟蘇果臉上的紅疹,翻了個白眼道:“不就是敏症,切甚麼脈呀。”

“急匆匆拎我過來,虧我還以為是絕世奇毒。”

秦素棉的祖上三代正兒八經的宮廷禦醫,到了他手裡,偏偏最愛鑽研毒術,甚至不惜去蜀中山林采蛇毒,後來受傷被攝政王的親兵帶回去,撿了條命,就留在了王府裡掛名當個府醫。

之所以認得蘇果,還是要追溯到中秋那日,陸則琰怕她的女子身份被泄露出去,特意命秦素棉去救治,同這次一樣 ,他都是被若楓從飯桌上揪提著過來,腳都沒著上地,語氣不可避免地衝。

陸則琰很清楚秦素棉不會走眼,蘇果又仿佛想起了她自己的‘秘密’,手一個勁兒往後袖子裡縮。

他隻能鬆開蘇果,妥協道:“藥方呢。”

“這點小症,喝兩天紫蘇水就罷了,藥甚麼方。”秦素棉說完不高興地指了指自己肩膀褶痕,“你還是先看看我的衣裳,這兒,這兒,能不能讓若楓提我過來的時候下手輕點兒!”

陸則琰耐著性子問完想問的,伸腿將他踢下台階,不耐煩道:“夠了,回去。”

蘇果被陸則琰攬著,想起身施禮也起不來,無措地插了句:“謝謝秦太醫。”

秦素棉撣了撣袍擺,應了聲,抬頭皺眉:“想謝我可以啊,那你告訴你家王爺,讓若楓再把我提回去,我飯還沒吃呢,餓的走不動路。”

陸則琰接道:“嗬,若楓沒空,你自己走回去。”

“哼。”

秦素棉臉色不怎麼好地撇撇嘴,甩袖哼了聲,自己從旁邊桌上抓了幾塊糕點,吃完兩口,才搖搖晃晃走出門口。

蘇果一臉的驚愕看向陸則琰,“大人,他待誰都如此嗎?”

她真的沒見過敢給大人甩臉色的人。

陸則琰發現蘇果從見麵開始就對秦素棉‘興趣盎然’,不禁低頭冷笑,“跟你有關嗎?臉上一團糟,還有空關心彆人。”

蘇果抿抿唇垂下腦袋,全然不知自己又是哪句話惹到了大人,噯,她都得敏症了,大人還是對她凶。

陸則琰將人抱起,扶著她的腰等她站好了才鬆開手,“若楓送你回去,我見完胡族的使臣,就會回來。”

“是,大人。”

陸則琰想到陳凞,攏眉加了句,“太醜,彆亂跑。”

“嗯。”

蘇果現下巴不得快躲回寢臥,早將今日‘怎麼都不會和大人住一間’的想法給拋到了腦後。再說臉這副模樣,她也不想招搖過市。

陸則琰長眸點了點她的背影,唇邊弧度幾不可見地揚了揚

雖說事發突然,頗教人摸不著頭腦,但攝政王喜怒不定的脾性由來已久,眾人除了生受,彆的自是不敢多說多問。

午膳於倉促之間結束,木鋒帶著各大土司府的人離開,與胡族五大使臣擦肩而過時,各走各的道,未有多言語。

胡族當年和明殷朝的戰事打的如火如荼、血流成河,先帝和鎮北王同時消失於北邊戈壁,國仇舊恨,使得殿中的氣氛很是凝滯。

“我等,參見中原的皇帝陛下,我族首領須卜大單於,同讓我們,向陛下問好。”

為首的匈奴使臣粗眉大眼絡腮胡,褐色芢直襟式短衣,合襠褲露出個肚臍,行禮之時也隻是微微彎腰,神情隱含傲慢。

朱澄容色肅穆地抬手:“平身。”

“謝,皇上。”匈奴使臣操著略顯晦澀的中原話,雖是謝恩,但恨不得將不爽快三個字刻在臉上。

他們並未歸順,與鄂西的土司府不同,每閏年進京無疑是種羞辱,尤其這次,他們有意試探帶進一支胡族兵士,竟被斬於城門口,這般被打了臉,心情當然不會太好。

“是本王來晚了啊。”瑞王朱珵慢悠悠地跨步進殿,鄂西沒有他的衛兵,是以他午前沒來,但北方不同,哪怕不及陸則琰勢力強盛,戍邊軍屯也有他幾個軍營,說起話好歹有點底氣。

他與大單於曾偷偷修書過幾封,胡族的使臣對他顏色稍緩,“拜見,瑞王。”

朱珵微笑地點了點頭,撩袍坐在了陸則琰的右邊對過。

陸則琰靠坐在寶座上,俊顏沒甚表情,長手撐額,瞥了二人一眼,催促:“讀。”

匈奴使臣明顯被他的不屑語氣激怒,壓抑下情緒,打開手中封冊開始讀貢品,“皇上,胡族各部攜整百箱蒲桃、 核仁、千匹汗血寶馬”

曆來就是走個過場,陸則琰想著蘇果,難得心不在焉,但好幾次,都被匈奴使臣投來的目光所打斷,這讓他很是不高興。

他搭在檀椅扶柄的指腹有節律地輕輕敲擊,在匈奴使臣磕跘讀到最後一個字時,他才輕笑出聲,“你似乎對本王,很是不滿啊。”

匈奴使臣收起布帛,學中原人作了作揖,“攝政王,不敢。”

“哎,陸則琰,來者皆是客,你何必咄咄逼人呢。”朱珵忍不住說了句。

陸則琰沒理他,收手,托腮朝著匈奴人笑道:“那你老是看本王作什麼,是嫌羌、氐族的領隊死了不夠,還想多個添頭?”

匈奴使臣胸腔登時一震,他的確於讀信時,偷偷多瞥了攝政王幾眼。

城門口,同族領隊被斬首的情景曆曆在目,族人被殺,他都不好回去交代,罪魁禍首就在眼前,教他怎麼能忍住不看。

仗著兩國不斬來使的規矩,他故意刺道:“王爺,我胡族人生在馬背,少見王爺這種堪比女子,之俊美姿容,我向來,仰慕,所以才多瞧。”

匈奴人很是篤定,他自己同是男人,男人麼,有多少喜歡旁人誇讚自己容貌像女子的,能言語得意,總算出一口惡氣……

“哦,這樣。”

陸則琰無所謂地挑了挑眉,神色不變地從椅座上站起,連眼身都欠奉,邊走下台階,邊隨意道:“較之你們胡族,本王的確姿容出眾,但本王今日有事,明日閱禮你再繼續看罷。”

他說的心不在焉,打算將後麵的雜事扔給朱珵,他還要回去看看小太監到底如何,順道好好‘教訓教訓’她今天的不安分。

匈奴使臣眼見攝政王絲毫沒他以為的情緒,反而還不屑地說他族人醜,急火攻心之下,他大聲流利道 :“王爺說的是,我胡族男兒英勇善戰,麵目刀痕,滿身疤創,輸給王爺是應分。”

欸?

朱澄和朱珵不由得對視,他們居然不知,原來這個匈奴使臣的中原話如此流利,看來,之前分明就是裝出來刻意暗諷他們的。

朱珵和他們雖有交情,但作為□□人,心裡也不爽快,然而下一句,才更讓他嚇了一跳。

匈奴人看著陸則琰腳步不停,竟口不擇言繼續說:“我也不過是,有幸於十年前,見過鎮北王府的大世子,當時他白袍銀甲,玉膚玉骨站在馬背上真是天人之貌,沒想到今日見了王爺,才知道有過之無不及,鎮北王家,真是一門雙傑啊。”

陸則琰腳步一滯,倏忽皺眉,抬眸看向使臣。

匈奴人意洋洋地看著攝政王臉上冷下的表情,但很快他察覺到不對,因為除了他的人,殿中的中原人似乎都在聽見他說大世子時,倒吸了口氣。

還坐在位置的朱珵眉頭猛皺,心道,這次是真的糟了。

混夷說的十年前,指的便是燕山關一役,鎮北王和先帝先後不知所蹤,但也有人傳聞鎮北王是護著先帝,力竭之下,依舊對抗千匹騎兵,最終被匈奴前任大單於斬於烈焰坡。

但無論如何,與他們同時消失的其實還有一個人,一個從來沒人敢提的人。

鎮北王的大世子,陸攸珩。

朱珵與陸攸珩同歲,他現在都記得,那人天資迥出,才氣超群,十五中進士,滿朝皆言以他淩雲壯誌,不出十年,必能享卿相之俸。

入翰林院三年後,值邊關戰事,陸攸珩隨父出征,先後剿滅胡族九部,一襲白衣謀士,勇冠三軍。但也是他,於萬統城決策失算,陷先帝和鎮北王險境,在烈焰坡折戟沉沙。

右相曾在朝堂之上,直言斥先帝賓天與身為軍師的陸家大世子不無關係,年不過十九的攝政王,和此刻一般,沉默不語,走到右相身前,當著所有人的麵擰斷了他的脖頸,右相之位因此空懸至今。

從此往後,無人敢說大世子一句不是,再如今,大家為求穩妥,連提都不提了。

因為攝政王身上逆鱗無數,卻隻有大世子,觸之必死。

朱珵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眼睜睜看著陸則琰一言不發地走向匈奴使臣,歎了口氣,起身走上前,捂住了朱澄的眼睛。

“小叔,叔父這麼安靜,是不是真的生氣了。”

朱珵輕道:“是啊。”

“可是,胡族”

“你彆管了。”

朱珵拍了拍朱澄的肩,“皇上,還擔心他擺平不了麼。”

他與陸則琰爭了許多年,輸了許多次。想殺了他是真,想要皇位也是真。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這麼長久以來,陸則琰身上看不到一絲煙火氣,唯有關於他哥哥,他才真的像個人。

他擋不了,也不想擋。

陸則琰走下最後一階梯的時候,淺色褐眸中始終平靜地像是一潭死水,他走到匈奴使臣麵前,動作不緊不慢,左手纏上他的喉脖。

匈奴沒想到他走近的動作如此乾脆,嚷道:“兩國,不,不斬——”

話未說完,他已被掐得漲紅了臉,陸則琰薄唇緊抿成直線,盯著他,眼神忽然變得像條蟄伏以久,狠厲的毒蛇。

他的手收緊的慢條斯理,但又毫不拖遝,匈奴人強壯的身體曾有過不甘掙紮,但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八尺之軀脆弱地像一團爛泥。

短短幾息,陸則琰毫不費力地,掐斷了他的頸骨。

屍體軟趴趴地倒在後麵同族人的腿上,哪怕是壯漢,也登時腳軟地立不住。

他們在戰場見過太多廝殺,喧囂呐喊,血光四濺,但都不如方才的片刻安靜來的瘮人,那個男人身上散發的森冷,更像是摻雜了陰沉沉的水汽,能滲進骨隙。

朱澄撥開瑞王擋著他的手掌,看著背影忍不住喊了句,“叔父!”

陸則琰沒有回,他按著先前的軌跡繼續往殿外走,仿佛剛剛隻是折斷了根擋道的枝杈。

殿外,黃昏夕下,兩團晚霞如烈焰般燒灼,似兩個曾經輕狂的少年,意氣風發。

陸則琰冷著臉,翻身騎上一匹快馬,在往山欒道口,他終於垂眸,開口說了許久之後的第一句話,聲音沙啞,“我回來之前,守著她。”

“是,主子。”

作者有話說:

對,副CP是哥哥。

王爺年紀就是青年,二十七八,哥哥大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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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 第 42 章

◎“要不然你去試試送膳,王爺肯定不舍得摔你的碗。”◎

九月, 花事已休,天邊燦金色的殘雲畫出芍藥的形狀,似少女心事一般剔透而脆弱。

蘇果換了件更寬適的常服趴在窗欞口, 半張臉埋進疊著的玉色雙臂上,側頭望著遠處的雲出了神, 心裡卻是空蕩蕩的。

誒, 她低低歎了口氣,暗忖:大人什麼時候回來啊。

正是酉時初, 遠遠地傳來一道馬蹄嘶鳴, 莫名讓人有些心悸。

蘇果看了眼便收回了視線, 眼巴巴地繼續盯著廊廡儘頭, 等到天色漸暗, 終於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 她心頭一喜,忙跑到門外,但很快在看清了來人之後,微揚的嘴角複又落了下去。

“是安洛啊,你怎麼來了。”

“我聽聞你得了敏症, 說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陣青衫如風, 虛影站定在廊下, 赫然可見便是額際蹭蹭冒汗的陳安洛, 他腰間玉佩輕擊扣帶激起叮咚聲,因為走得太快,還略有些喘。

蘇果看慣了陳安洛平日裡慢條斯理、儀容肅整的模樣, 這次因著關心她而變得如此倉促, 她頓時覺得不好意思, 小聲道:“嗯,是我自己嘴饞,吃了八爪蟹”

陳安洛聽她愈弱下去的聲線,不得不忍著脾氣溫聲:“你明知不能食海貨,為何還要用,在你眼裡,敏症難不成是小事?”

“還有,昨晚也就罷了,為何今早還不回來?你不知道我我和李荃有多憂心。”

“我這些日子與你的叮囑,你從來都當耳旁風,果兒,你真是——”

陳安洛的失望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他秀氣溫潤,皺起眉來,略下垂的眼角不似生氣,反而更像傷心落寞,看 得蘇果愧疚不已。

她伸出青蔥兩指,歪著腦袋湊上前,捏住陳安洛的寬袖搖了搖,“好了,安洛,我以後一定會注意的,你不要生我氣了。”

“我不是生你的氣,是生自己的氣。”

陳安洛意味不明地歎了聲,也不等蘇果轉過彎兒來,重又開口道:“方才攝政王進了不歲山,剩下三日都不會回來,你與我回去。司設監的楊總管業已為你騰出一間空屋,你現如今帶四品虛職,絕計無人敢怠慢你。”

蘇果後半句都沒仔細聽,揪著袖袍的手一鬆,驚訝出聲:“安洛,大人——你說王爺他進了山中?”

明明說好教她等的,大人從來都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啊,難不成發生了甚麼大事。

陳安洛瞧她對陸則琰如此上心,心中一悶,轉頭麵無表情地解釋:“他是攝政王,京畿營的兵將隻認他,他不進山,怎麼對蠻夷人等行震懾之效。”

原來大人為了正事,蘇果鬆了口氣,她還真的怕自己又惹了什麼禍,畢竟是她中途犯了敏症臨時離席

“那王爺會同我們一道回宮麼?”

陳安洛搖搖頭,“果兒,你不覺得你最近太過關心攝政王了麼。”

蘇果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逾矩,低下頭借著撩耳際的碎發,往門下陰影躲了躲,遮掩住頸後緋紅。

“是因為王爺在狩獵場救了我。”

“那你跟不跟我回去。”

“可是,我想呆這兒等王爺回來”

“罷了。”陳安洛有些煩燥,忍不住打斷:“總之,他這幾日進山練兵都不會回來,你若要執意呆在這兒 ,我也攔你不住。”

二人沉默良久後,他緩了緩語氣,“果兒來,讓我看看臉上的紅疹如何。”

“噢。”

蘇果從來沒懷疑過陳安洛對她的好,隻當是自己哥哥,此刻自然仰著小臉賣乖地走上前,“安洛,你看,這次真的出了好多紅疙瘩,可難看了!”

“而且吃完那隻八爪蟹,身上就撲蹬冒起來了,以前姆媽說我小時侯不記事犯過敏症,我還不信呢。”

蘇果檀口微張,在那兒嘟嘟囔囔的,纖白的食指還獻寶似得到處指,仿佛這些疹子是她的戰績,全然不怕自己‘醜’到彆人。

陳安洛凝眸看向蘇果紅彤彤的雙頰,豐肉微骨,容則倩麗,不知覺目光就移上了那桃瓣粉唇。

“安洛?”蘇果看他呆愣的模樣,還以為是被自己醜到了,在他眼前揮揮手。

陳安洛這才驚醒,慌忙地收回視線,向後踉蹌了一步,“嗯,你藥,藥吃了?”

“吃了,太醫說沒兩天就能消下去,不礙事。”

“嗯,那我就,就先回去了。”

蘇果在房內呆了兩日,按時敷藥,敏症褪下不少,隻不過食用清淡,加之睡得不安穩,臉色並不好看。

“果子,你是該多吃點兒。”李荃抱著漆色食盒蓋,半撐在楠木桌台上督促蘇果用飯。

“安洛不知道為何,前日從你這回去,臉就通紅通紅的,你跟他說什麼了?”

蘇果點頭隨意應了聲,“他好像被我的紅疹嚇到了,還往後退了好幾步呢。”

“不會吧”李荃搖搖頭,秀氣的臉上寫滿了‘不信’。

“對了果子,你家王爺是怎麼回事,我聽說他在山裡不眠不休,火氣還大得很。”

蘇果剛聽完前半句‘你家王爺’,來不及羞澀,急忙問道:“王爺怎麼了,你是聽何人說他火氣大的?”

“送膳進山的小太監回來與我們說的呀,食盒都摔了好幾個了,說是沒見過王爺發那麼大的火。”李荃撓撓頭,“無緣無故的,攝政王的脾氣可真大。”

“王爺才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

蘇果不自覺地反駁,百獸祭本就是為了警示誡告外族,山中的排兵操練必不可少,大人一定是因為公務煩心了!

“是,是,王爺最好了。”李荃調侃地笑了笑,用肩膀碰了碰蘇果,“嘿嘿,要不然你去試試送膳,王爺肯定不舍得摔你的碗。”

他不過是一句玩笑話,蘇果卻仿佛得到了啟發,竟是低頭認真思索起來。

她本來見不到陸則琰就睡不著,現下聽說大人還正發著火,頓時更七上八下,五味雜陳。

哎,要是能遠遠看一眼就好了。

“小荃子,你說得對。”

“啊??”李荃喝的一口水差點噴出來,“我隨口說的,你真的要去啊,那安洛不得打死我。”李荃見蘇果下了決心的神色,苦著臉叫喚。

蘇果的心思單純,隻道是陳安洛擔心她安危,“免得安洛擔心,要不就不與他說了?”

“可是”李荃看著蘇果滿眼期待地盯著他,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那,那好吧。”

門外一道暗影長久不動,隨後又消失在晨曦光照裡

43 ? 第 43 章

◎“說是下水,但奴婢與蘇公公,還隔著這麼———長的一塊河石。”◎

經過狩獵圈一事, 蘇果在整個不歲山是‘一戰成名’。

還有誰猜不到蘇果的‘身份’,雖則明著不議論,但都將她默認是為攝政王的男.寵, 對她前去送膳一事自然半分異議都無,甚至司膳太監們反而鬆了口氣:前兩日都罵回來兩撥人了, 沒人想再去觸那個黴頭。

不歲山的山口在圍場以西, 入山前半段山道綿延卻並不陡峭,越往上道越窄, 單馬能行, 馬車卻不可。

宮人太監身份低微, 多是家裡窮困被送進宮的, 自然不會騎術, 因此最後數裡便需要他們依列徒步。

京畿營的兵將隨手打獵就能解決餐食, 皇上年紀尚幼,開頭兩日去露了個臉之後亦留在了行宮內,是以今日送的膳食主要是攝政王和一些外族,拎的食盒並不繁重。一路上蘇果和李荃有說有笑,旁的小太監見她並不擺官架子, 漸漸地也就輕鬆起來, 嘰嘰喳喳地比不怕人的野雀兒還熱鬨。

秋風陣陣, 群雁成行, 蕭索之餘, 漫山遍野還能看見冬青樹依稀的綠意,十幾個小太監排成雙列,屬中段的兩個最是眉清目秀。

蘇果自小生活在菉葭巷, 山中腹地是頭一次來, 哪哪兒都覺得新奇。

“李荃, 那是什麼?”她青顰一挑,往南邊老樹杈上的‘大泥包’努了努嘴。

李荃看了眼,笑道:“果子沒見過麼,這是野山蜂的蜂巢,我以前進山常打下來吃,可甜。”

蘇果疑惑不解,“秋日它們還要采蜜?”

李荃搖頭道:“四季都有山蜂,但秋冬它們不采蜜,都凍暈了躲在蜜巢呢。蜜啊越凍才越甜。像這種大山頭,你尋個背風處有洞的老樹,坎坷的山河堤岸也行,一找一個準!”

李荃大概是想起自己兒時的過往,得意之餘有幾分失落,不過他笑了笑,很快地將情緒給揭過了。

“野蜜最是甜而不膩,待我們送完飯食,回頭我就給你把蜜舀出來。”

“你還會采蜜啊。”

“當然了!”

蘇果自是用過蜜糖,以前姆媽時常給她做香蜜茶,進宮了沒機會飲,她都忘了這個。

蜜糖比飴糖要甜,野蜜定然更加甜,大人最喜歡甜食

蘇果看了看手裡要送給陸則衍的食盒,心裡冒出個小念頭,鬢發半遮住的耳朵,悄默默染上一抹粉。

她不好意思地朝向李荃,頗有幾分忸怩,“李荃,能,能不能現在就幫我把蜜給采下來啊?”

李荃第一次見蘇果這麼饞嘴,好笑道: “果子,這麼急?”

蘇果低頭捏了捏指腹,低聲呢喃,“我想順道給王爺帶去”

——半柱香之後。

“啊!——”

擠窄的山道上,一邊是提前安置好的整整齊齊的漆色食盒,另一邊則是塵土飛揚,陣陣‘兵荒馬亂’,掛著蜂窩的那棵老樹枝杈零落,掉在地上蜂窩也碎裂了好幾瓣。

十幾個小太監抱著頭四處亂竄,滿麵驚恐地紛紛往樹叢裡躲。

“怎麼都還是活物!”

“哎呀,它們還沒冬蟄??”

方才李荃無比自信地拍著胸脯,一杆子就打了下去,誰知道一湧而出一堆褐蜂,數目雖不多,但個頭比宮裡養的大了兩倍,山中野物都毒的很,被蟄一下怕是能暈過去。

“果子,來,跟我跑。”

後麵追著蜂群,李荃帶著蘇果狂奔,辨不清方向就一直往前走,正好看到了個小小水潭,他病急亂投醫,揮開眼前纏著他的數隻褐蜂,‘撲蹬’就跳進了水中。

不怪他心急,那些山蜂跟能認出始作俑者似的,隻盯著他追,蘇果倒是運氣好,也不知何故,到她眼前的褐蜂要麼轉個彎兒掉下去,要麼就纏上李荃,所以她看起來手忙腳亂,其實根本傷不著。

話雖如此,來不及多加細思,蘇果還是本能地重複李荃的動作,一鼓腦也往前衝。

“果子,你也下來,它們怕水!”李荃說完這一句,連忙將頭悶下去憋氣。

“嗯!”

若枟躲在暗處,都沒想好要不要直接出現帶她走,就看到小太監一個猛紮子,明晃晃衝進了水潭。

若枟有些無語地看了眼手中幾十顆小石子,頃刻之間儘數扔出之後,然後隱在樹影後朝天放了一支袖箭

山中水潭呈細長型,既窄又淺,堪堪及至蘇果的脖頸。

“好像沒有了嘶”

初秋山裡的泉,冷冰冰的凍得蘇果渾身打顫,頭發在方才埋頭時碰了水,濕漉漉沾在鬢邊。

李荃終歸是男子,沒有那般畏寒,他往蘇果站著的朝向挪了挪,歉意道:“果子,都怪我,你冷的話,要不抱著我吧。”

“不,不用了。”蘇果發著抖忙不迭搖頭。

“那我先起來,看看還會不會引到山蜂,要是真的沒了,你再跟著起來啊。”

李荃看了眼縮在一角的蘇果,咬牙先爬上了潭邊,其實現在出水被風一吹,要比在水裡還凍,他為難地回頭勸道:“果子,要不這次你先回馬車上吧,馬車裡有湯媼。”

蘇果瑟瑟發抖,一邊低頭看了眼,幸好衣服穿得厚,沾了水倒也顯不出身段,但是這幅模樣,還是不要去見大人了。

她苦兮兮一張臉,哆嗦道:“嗯,那李荃,你先走吧,我等會,自己走,走回馬車那兒就行阿嚏!”

李荃也萬分後悔,原不過是想在果子麵前露一手,哪知道都過重陽了,山上的野物還未冬蟄。

“我先去送膳啊。”

“嗯。”

蘇果費勁地點了點頭,咻了咻發酸的鼻子,就在此時忽爾聞得遠處鐸鐸的踩踏聲,她抬起頭循聲望去。

西邊婆娑不定的樹影後,是一條人為開鑿出的山道,山道儘頭馳來一匹紅鬃烈馬,那馬兒鋒棱瘦骨,眼大位高,眸澈而深,奔騰的蹄步之間,傲氣比尋常人還甚。

馬背上的男子,高大挺拔的身軀攜裹於青銅質扣的盔甲之下,鐵片連綴,英姿凜然,直到潭池前才收手停下須臾。

寒光閃閃的古色麵具被他修長如玉的單手摘下,露出的容貌極致俊美,鏤刻般精致的五官帶著轉瞬而逝的疏離,狹長鳳眸,瞳色如墨深不見底。

“大人”蘇果仰頭,錯愕地看著馬上的男子。

陸則琰居高臨下諦視向潭池中的小小身影,幾不可見地挑了挑眉,騎馬側繞,旋身下腰一摟,輕易地便將蘇果拎扶上了馬背。

他這兩日心情的確不如何好,但看到小太監‘千辛萬苦’地跑來找他,倒也有幾分不如何熟悉的愉悅之感,隻是沒想到,短短幾十裡的山道,竟還能被她折騰出花樣。

陸則琰勾著她的腰,垂眸看著她搖了搖頭,“小太監,你可真不安分。”

蘇果既覺歉疚,又因坐在馬匹上畏高,隻得緊緊抓著他的腰,小聲道,“大人,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啊?”

陸則琰輕笑,扯著韁繩將馬換了個朝向,“自然是怕你惹禍,派了人盯著你。”

“”大人又在戲耍她了。

蘇果全身濕漉,剛見到陸則琰還分散了部分注意,沒覺得那般冷,現在迎風陣陣,頓時招架不住,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陸則琰順手將手中麵具往蘇果臉上一罩,替她擋住了部分寒風。

而後,他瞥了眼從看到他開始便跪在地上一言不發,身上同樣沾滿了水的太監,似笑非笑,“你叫什麼名字。”

蘇果初見大人又驚又喜的勁兒還未消,立馬獻寶似的搶答道:“大人,他叫李荃。”

陸則琰垂眸看了她一眼,“本王問你了?”

“”

李荃是個有眼力見兒的,方才沒喊出聲全因不夠確信陸則琰的身份,畢竟,堂堂攝政王為了個小太監,操兵途中策馬趕來,好像頗有些不可思議。

如今確認了身份,豈有不喊的道理。

“奴婢李荃,叩見王爺。”李荃低頭跪著不起身。馬背上的男子黑鐵鎧甲泛著寒光,無意間釋放的氣勢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說罷,為何帶她下水。”

李荃平日裡沒個正形,吊兒郎當,但對著攝政王卻絕不敢放肆,斟酌後一字一句道:“啟稟王爺,是奴婢想舀野蜜,惹了山蜂才連累的蘇公公,還請王爺責罰。”

蘇果正在撥弄麵具的耳鉤,聽到此處又忍不住仰起頭插嘴,“不是的,是我,我讓李荃做的,不關他的事。”

她的聲音綿軟,沾了水的小白花,眼巴巴替人求情的姿態,實在是頗惹人憐。

陸則琰覺得刺眼得很,低頭覆上她耳廓,冷聲道:“你再說一句,本王就殺了他。”

蘇果聞言立刻就噤了聲,坐在馬背上順著鬃毛自顧自地捋起來。

李荃離得遠,雖說沒聽到這句,但他眼看著攝政王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裡當真是急,果子怎麼就那麼笨,這時候幫他說話,這不是害他麼!

他連忙補救,“王爺,蘇公公也是聽奴婢說蜜越凍越甜,想舀了給王爺泡茶,這才差遣奴婢辦事,奴婢事情沒辦好,絕計不敢推諉。”

“說是下水,但奴婢與蘇公公,還隔著這麼———長的一塊河石。”

蘇果覺得李荃好生奇怪,他們是靠的不近,但哪來河石啊,為何要騙大人,不過她現在不敢說話,自然也不會開口。

陸則琰到此時才臉色稍霽,眼看蘇果還在微微打著寒顫,他也無心滯留,“下不為例。”

“奴婢謝過王爺。”

李荃很清楚,攝政王看在蘇果的份上,自然不至於真要他的命。隻是他不明白,他和蘇果皆是太監,一道下個水怎麼了。

跟安洛似的,以前一聽他想帶果子去混堂司,就急的罵他。

李荃拍拍身上沾的泥,起身看向兩人騎馬漸遠的背影,撇撇嘴心道:真不懂他們。

難不成,蘇果還是女子麼

作者有話說:

好久沒寫,所以一直在前後的修,抱歉哈。

44 ? 第 44 章

◎“阿嚏!”◎

四周群嶺巍峨, 山峰挺秀,石徑盤旋,奔騰的馬蹄卻如履平地, 毫不顛簸。

蘇果畏高怕冷,身上披著從馬匹側袋裡搗鼓出來的厚布風旗, 於領口處紮了個小揪揪, 雙手則小心翼翼地攥著陸則琰的腰臂,生怕自己掉下去。

“大人, 前麵是不是就要到營地了。”蘇果一開口, 鼻尖滿滿是青銅鑄器特有的土鏽味, 聞的她胃腑泛酸。

張牙舞爪的可怖麵具後麵, 發出的聲音卻是溫溫柔柔, 半點都不相襯。

大概是她說話細弱被吞沒在風裡, 陸則琰似乎沒有聽到,蘇果便按捺不住微微起身遠眺,果然,離得愈近愈能看清地處半山腰的營寨。

營寨是宮裡派工匠鑿出的平地,崎嶇的山麵鋪了層碎石勉強找平, 很是粗糙。大大小小的白帳約莫有二三十個, 離之不遠的山林深處, 兵刃既接的動靜不斷傳出, 當是在操兵練陣。

高哨台上守衛兵士, 手持筆直的長槍,一左一右,遠遠見到陸則琰騎馬而來時, 便整齊劃一單膝跪地, 目不斜視地放行。

攝政王的營帳處於儘頭最深處, 蓬頂支柱以三根朱色粗圓木,鐵索勾拉成的中心向外架出道道橫梁,再鋪上布幔,內外澆塗桐油,最後垂地的部分則分彆敲上竹釘,堅固程度比起磚牆宮殿,竟也不遜色多少。

陸則琰動作利落地抱著蘇果翻身下馬,他瞥了眼右側跟了他許久的暗影,挑走了蘇果的麵具,將她輕輕往前一推。

“進去等著我,這裡不可亂跑。”

“是,大人。”

蘇果不用問都能猜到大人還有事要辦,他既穿著鎧甲,不遠處又在操兵,大人定然是要回去督軍的。

二人平日裡稀鬆平常的對話,守門的兩個侍衛聽完瞳孔震了又震,視線相撞之後不約而同地往兩邊錯開目光,彼此心照不宣:他們見到了,見到了!這個就是王爺傳聞中誤闖狩獵圈的男寵啊!

蘇果哪裡曉得路人的腹誹,向兩人輕輕頷首之後,便走進了營帳。

帳內陳設比她想的還要簡單,幾張竹製案台和扶手椅,一張紗罩矮床連著數跟木架,連她本以為會有的暖爐薰籠都瞧不見。

“阿嚏!”

蘇果從小養的好,體質並不弱,但也禁不住裹著濕衣幾個時辰,再加上內裡裹胸布貼著胸背,就怕繼續下去,在山裡得了溫病。

她掰扯手指,算了算現下是巳時,大人若是去操兵,少說也有一兩個時辰才回來,那她是不是可以先脫了衣衫晾一晾,反正大人的帳篷,也沒有彆人敢進來。

“阿,阿嚏!阿嚏!”

蘇果的顳顬穴突突地跳,她再顧不得許多,繞到床前解開襟領,將束腰並著褪下的外衫裹布一件件抻開,鋪在案頭和木架上,緊接著鑽上床,用軟被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當然,她也不忘辨彆深山傳來的兵士操練聲:隻要這聲音不斷,大人就應當不會回來吧

被子裡暖烘烘,蘇果就這般想著想著,困意襲來,昏昏欲睡。

陸則琰撩簾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小太監舒服地眯著眼,霸著他的床,抱著他的被子,把自己包的像個白乎乎的湯圓,倒在枕頭上,睡得安安穩穩。

陸則琰無聲地笑了笑,小太監倒是會享樂。

他心念一動,走上前,彎腰捏了捏蘇果的臉蛋。

蘇果聞到了陸則琰手上淡淡的蘇合香,不自覺蹭了蹭他的手心,嗯,是大人的味道

蘇果在行宮前兩晚都睡得不怎麼踏實,這次難得睡得那麼沉,迷糊地側轉個身,近在咫尺的竟是心中朝思暮想之人的無儔俊顏。

往下是乾淨服帖的銀色綢緞中衣,質地極好,往上是墨色長發散在微敞的領褖外,慵懶而隨性,與先前盔甲加身的冷硬氣質大相徑庭。

他闔眸輕寐,長睫覆眼,肌如細瓷白淨,容色端得是俊美無暇,如畫卷摘錄所言,悅懌若九春。

蘇果隻覺身在畫中,暈乎乎地躺在雲朵裡,滿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忍不住伸手描勒,順著男人眉峰往下,於眼尾處輕輕向上勾劃,她最喜歡大人的眼睛,是無人可比的好看。

可是,為何摸上去還是暖暖的?

蘇果一個激靈,眼睛豁然睜大,手驀地一滯,是收也不好,放也不好。

她哪裡是在做夢,分明就是大人本尊啊!

蘇果想到了什麼似的猛地看向自己,還好還好,被子捂的很緊,裡衣也規整。她不著痕跡地往床內挪了挪,妄圖拉開點間隔。

然而還沒等她鬆口氣,腰上便是一沉,連人帶被的又被撈回了原處。

陸則琰闔著雙眸,帶著鼻音的語調拖懶,修長的手臂狀似隨意地搭在隔著軟被的蘇果的腰上,“既有本事在床上等我,現在逃甚麼。”

“啊,大人您醒了啊。”

蘇果被他說的麵紅耳赤,縮在被繭裡進退兩難,忙不迭解釋,“大人,我,我隻是在等衣裳乾不小心睡著了,絕無彆的心思。”

“沒想勾引我?”

蘇果紅著臉,脫口而出:“當然沒有!”

“嘖,真沒出息。”

“”

蘇果緊張了一陣,但見大人隻是抱著她,也沒其它多餘的動作,漸漸定下心來。

她蜷著身子朝向陸則琰側躺,兩隻手由內捏著被角,猶豫許久後還是開口詢道:“大人,前兩日,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氣啊?”

蘇果尋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過來送膳,其實最想問的還是這句。官場的彎彎繞繞她不懂,但關於大人的事,她的好奇心總會一湧而出。

陸則琰聞言,終於緩緩睜開眼睛,他狹長深邃的鳳眸,暗金色的瞳線忽黯忽明,“怎麼,是誰又跟你說了什麼?”

蘇果老實搖頭,“大人的事,無人敢議論的。”

陸則琰眼底的幽光一閃而逝,他單手支起額角,手肘抵在床頭錦枕上,垂眸似笑非笑,“哦,原來是小太監關心我。”

“那大人待我好,我當然也,也關心大人了。”

蘇果沒發現被轉移了話頭,自顧嘀嘀咕咕給關心找藉口,“不止我,膳房的太監們都擔心,大人好就是朝廷好,朝廷好就是”

她絮絮叨叨扯了半天,一抬頭,發現陸則琰正凝神盯著她細瞧。

蘇果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大人,我臉上有臟的麼?”

陸則琰沒回她,隻是更靠近了些,近的能看清女子臉上白細的小絨毛。

一張細看之下更覺絕色的臉遽然靠上來,蘇果顯然有點招架不住,想退,奈何腰上被箍緊著不能動,最後隻能被迫地接受他的目光。

大人到底要做什麼,蘇果不知為何,忽爾就想起了那日在宮裡書房中的景象,他也是這般靠近

難不成,大人是想

周遭氣氛凝滯,蘇果緊張地耳邊儘是自己如鼓的心跳聲,隱隱帶著的期待,使她又羞又燥的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難以抉擇。

若是矜持些,她是不是該彆過臉去,可是,萬一大人以為她不願意呢。

再說,她現在是男子身份,還是個太監,大人這般舉動到底是何意思,她到底該不該拒絕啊。

蘇果心亂如麻,索性不管不顧地閉上了眼,要不然就,就當還在做夢好了

一個在那兀自天人交戰,另一個卻是一臉‘無辜’。

陸則琰的本意是想看看蘇果臉上的紅疹好了沒,可他愈湊近就發現蘇果愈發不對勁,尤其臉頰紅的如兩團火燒雲霞,最後還不知怎的閉起了眼睛,小太監莫不是以為,他要親她吧?

真好玩兒,他不知情的,難得做了回君子。

陸則琰一臉興味地勾起唇角,就著這距離不進不退,佯裝不懂地開口道,“小太監,我不過想看看你臉上紅疹退了沒,你閉眼睛作甚?”

什麼?紅疹??

男人的話在蘇果腦海中轟隆一聲,她如夢初醒,啊,原來大人湊近隻是要看她紅疹好了沒,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些麼。

女子倏忽睜開的美眸,在短暫茫然幾息之後,開始流轉起既委屈又羞人的情緒,挺翹瓊鼻下,貝齒輕咬粉唇,滿滿是會錯意的尷尬羞赧。

自作多情的心事像是被從暗處角落拉出來鞭笞示眾,惱的她無地自容,最難忍的是,大人還依舊靠的那麼近,教她無處可逃。

“我,我就是又困了。”

蘇果極快地說完,手上捏著的被角越拉越上,恨不得蓋住整張臉。

就在此時,陸則琰輕笑了一聲,伸出骨節分明的食指,搭上她逐漸拉上去的被蓋,往下一壓,逼著她重露出麵容。

蘇果斂了斂眸,儘量收住方才的情緒,看著陸則琰輕聲道,“大人,不用再看了,紅疹真的都消了。”

“我知道。”

蘇果不明所以,“嗯?”

陸則琰抬起她的下顎,探身湊近,嘴角輕勾,“這次,是我想親你。”

作者有話說:

太久沒寫了,來來回回的改,又卡文,所以發的不太定時,抱歉了。

但是這本肯定會寫完的。

好久不見呐朋友們。

45 ? 第 45 章

◎“倒是很誠實。”◎

“不要?”

陸則琰挑了挑眉, 抬著女子下巴的修長指節故意收了點勢,慵懶地斜躺著,長手托腮。

他身上帶著一貫的蘇合香, 淺淺的尤其好聞,蘇果想起了前兩日, 坐在他懷裡喝果酒那次, 好像也是靠的這麼近。

她止不住恍神,思緒不知飄散到何處, 直到聽到這句突兀的問句, 依舊是睜著杏仁似的圓眼睛盯著他懵懵懂懂。

陸則琰望著蘇果笑意更甚, 懷中美人, 明豔而嬌憨, 若再坐懷不亂, 那才當真是暴殄天物。

營帳外約莫快至黃昏,透過被桐油塗刷過的白色帳布,泄漏出少許微光,幽暗曖昧的氣氛恰如其分,人影正在欺近

“咕————”

由胃腑發出的冗長而低幽的聲響忽然打破了一室的平靜, 兩人本就四目相對, 此時更是連眨都不眨, 對視了幾息, 隨之即來的是男子爆發出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

“”

陸則琰鬆開了手, 笑話她,“小太監,你怎的餓成這樣?”

蘇果赧然得不得了, 早知如此, 還不如方才就躲進被褥呢, 她低頭揉了揉被陸則琰捏出紅痕的下巴,半張臉縮進軟被,聲音透過幾層棉綢,愈加軟乎乎的,“就是稍,稍有些餓”

她一個人在行宮,沒甚食欲,頓頓飯食都是李荃盯著她硬吃下去,沒想到在大人這不但睡得好,連胃口都變大了。

陸則琰笑夠了,拍了拍她,“起來,本王帶你去用晚膳。”

“去哪兒啊?”

“我還能拐了你?”

“”

“唔那大人,您能不能轉過身去,您知道的,奴婢身上有火瘡,難看的緊”

“誰說我要看你了,快給我起來。”

沒等她說完,陸則琰懶懶地丟下一句,頭也不回地下床踩上屐鞋往桌案走,順手翻開一本折報。

蘇果心裡頗有感觸:大人果然是很嫌棄她的‘火瘡’啊

掛著衣裳的竹架離得不遠,蘇果輕快地從被子裡鑽出來攀下床榻,幾乎是同時,陸則琰單手拎著本倒掛的冊子,散漫地旋身,向後半倚在桌角,饒有興致地回盯著她。

另一邊渾然不覺的蘇果,還踮著腳尖在架子上東摸摸西蹭蹭,幸好她將裹布藏在最底下,一打眼望過去看不出名目,至於晾不乾也在她意料之中,畢竟這兒沒有暖爐。

可是如此一來,裹布與剛脫下來時沒兩樣,隨意一擰,還能在手上留下水漬。

所謂‘由奢入儉難’,蘇果剛從暖融融的被窩裡出來,她猶豫了好半晌,還是下不了手纏上身。

正巧之前披在身上的風旗也一並掛在架子上,筆劃了布寬和厚綢質地,她的腦海中頓時冒出了一個機智的念頭。

於是,陸則琰眼看著蘇果‘深思熟慮’之後‘終於’將象征他身份的九旒龍旗裹在了她自己的身上,九條垂旒還被她很是嫌棄的戳了幾下,塞進側邊

“大人?”

“嗯。”

蘇果正好背對著他,難以察覺到視線,她邊扣起衣裳邊問道:“李荃有沒有回去?要不我與他一道回膳房,這樣就不必勞煩大人了。”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睡那麼久,方才糊裡糊塗地,都忘了自己原本是來送膳的。

陸則琰嗤笑一聲,“煩都煩了,去哪裡學的半途而廢的毛病。”

“”

若論言語,蘇果就沒一次說贏過,當然了,她也不敢贏。

拾掇得差不多了,蘇果低頭環顧周身,確認沒有問題,最後將頭發束攏紮進花翎帽,露出光潔的臉蛋,儼然恢複成了那個清秀的小太監。

“大人,我好了!”

陸則琰聞聲‘才’轉過身來,他身上還是那件綢質中衣,垂順服帖地勾勒出頎長的身段,回頭半張俊容,狹長好看的眼尾瞥了瞥蘇果,“嗯,去櫃子裡替我拿件外衫來。”

“是。”

整理好了身上衣物,蘇果比初時篤定安心了許多,打開櫃門挑了件朱紅色稍厚的鍛底右衽直襟,乖順地提起衣角,一路捧著送到陸則琰麵前,埋首恭恭敬敬地奉上。

陸則琰原本都要伸手接過,看著她彎腰時露出的粉嫩耳際,便起了心思想逗她,“小太監,這裡就你我二人,你不伺候本王更衣麼。”

聞言,蘇果側仰起頭看向陸則琰,猶豫小會兒,“是,大人。”

陸則琰眉梢一挑,他倒是沒想到,蘇果性子忸怩,極易羞惱,往日這時,她就算嘴上不敢頂撞,也總會尋些由頭避開,這次竟然很是乾脆。

其實蘇果心裡有分寸,今日光送個膳就惹得山上雞飛狗跳,方才又有那等不雅之事,總之麵子裡子她都丟光了,實在不想瑟瑟縮縮地再教大人不高興

隻是,她雖進宮當了小太監,奈何開始是個守門的,後來進尚膳監,被幾個大公公寵著,做的更是茶室記賬之流,未曾伺候過誰,也不知這事兒有何講究,大人身上,是不是有不能碰的地方呀

蘇果墊著腳尖,捏起衣領小心地繞過陸則琰的肩,替他套上寬袖,生怕碰到他,整個人恨不得張開成個“大”字。哪怕是免不了觸碰,她也都是快速彈開,她的心思單純,反正不碰著總歸不會是錯的。

陸則琰是玩心忽起,並不是真要人服侍,但看她對他的身體避如蛇蠍,反而不想輕易放過她。原先彎腰就著她的高度,此刻也站直了姿態。

如此一來,蘇果更是夠不著了,更了一半的衣衫,從蘇果手裡倏忽滑走,半掛在了陸則琰身上。

她使勁挺直腰杆還是不便,不得已之下,她隻能小聲請求,“大人,您略微等我一下。”

陸則琰皺眉瞧著蘇果噠噠噠地去床榻板上搬了張矮凳,又噠噠噠地小跑著過來墊在腳下,其實他隻是想叫她開口央著彎個腰身,小太監真是沒眼力見兒

蘇果做事專心,目不斜視,右手撚起剩下的那隻寬袖繞過陸則琰的頸後,將衣衫契上他的肩,左手則抻開袖口的暗褶。

女子的動作很輕,生疏卻細致,既小心又柔軟,陸則琰從來都沒讓誰伺候過更衣,沒想到,滋味還不錯。

好不容易套完外衫,接著得上腰封。

陸則琰的身量,蘇果在華清池那日記得很是深刻,寬肩窄腰,高挑秀雅,此時她踩著凳視線偏高,恰好落進男子衣帶襟間,朱紅色的衣衫自是襯出他的鎖骨肌白如玉,晃眼非常。

蘇果不小心看了一刹,便不複方才的鎮定,手忙腳亂,連玉蹀躞都扣錯了好幾回。

陸則琰見她慌慌張張,莫名覺得好笑,索性牽起蘇果的手,帶她搭上腰際玉扣,就著她的指尖教她撥鞓,幽幽出聲,“如何,難不成我身上是有刺?平日與那幫太監們拉拉扯扯,也沒見你收斂。臉皮厚的本事都用在了彆處。”

蘇果羞惱的同時,隱隱有些不服氣,“大人,我沒有與誰拉扯,再說”她哪裡臉皮厚了!

陸則琰挑眉,“再說?”

“唔,沒什麼。”大人真是不講道理。

話音剛落,陸則琰像是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輕笑一聲,“小太監,你信不信,我還能更不講道理。”

“什麼意——”

蘇果還沒來得及說完,一低頭就看到陸則琰伸出長腿,直直往凳腿的位置踢!

她都沒敢駁嘴呢,大人這就要罰她了??

蘇果嚇的既想從凳子上跳下去又覺得跨步走下去更快,瞬息之間來不及作出反應,除了閉上雙眼。

反正那麼矮,摔下去應當也不疼的。

然而過了好一會兒,意料之中的失衡感並沒有來,下顎卻被捏得一緊。

緩緩靠近的氣息溫熱,觸探描摹著唇線,唇瓣被覆上了微涼。眼前漆黑時,感受被無比放大,甚至連最輕微的噬咬,都使人酥麻無力,蘇果再後知後覺,也曉得大人在對她做什麼事。

陸則琰暫緩停下,轉而靠近她的耳畔,嗓音喑啞,低沉的笑意仿佛是從胸腔中發出,“還敢不敢,偷偷罵本王。”

蘇果雙頰浮起紅蕖,眼睛還未睜開,耳廓卻早已燥紅,“不,不敢了。”

陸則琰半摟過她的腰,將她從矮凳上帶下,輕笑道,“你若還不睜眼,我可就要繼續了。”

蘇果輕輕‘哼唧’了下,卻是生生抿著唇,闔眸未動。

“這種時候,倒是很誠實。”

陸則琰勾唇笑了笑,傾身而下

46 ? 第 46 章

◎你說了算。◎

帳內一片狼藉, 書案上的硯台書冊俱是劈裡啪啦地散落在地。

“奇怪,王爺方才是不是打那個小公公了,外麵都聽著聲兒了。”

正在打掃的守門侍衛狐疑地開口, 馬上被另一個捂住了口,噓聲道:“你不要命了, 敢議論王爺, 他們是什麼關係,還犯得著要你亂揣測啊。”

“”

馬背上, 蘇果無力地耷拉著, 方才掀開了幕簾才發現天色已近黃昏, 所以她竟是睡了好幾個時辰, 也難怪肚子餓出聲, 當真是把前兩日缺的覺眠都給補了回來。

餓的沒力氣就罷了, 大人還抱著她在桌案上

這次來不歲山,她與大人似乎更親密了些。本來麼,旁人都怕的大人物,卻不曾因她的身份而輕賤她,還救了她許多次, 於她的確是與眾不同。

披著太監的假身份, 蘇果時常也安於現狀掩耳盜鈴, 縱是不矜持, 那也是小太監蘇果, 而不是菉葭巷的女子蘇果,可這樣又能瞞得幾時。

大人,到底是如何想她的呢。

想想自小生活在窄巷院子裡, 最複雜的心思不過是騙姆媽多煮一碗蜜糖蒸蛋給她, 哪有現在這般思緒, 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煩惱。

蘇果舒了口氣,無意識地向後靠在男子胸口,半斂眸走馬燈似的經過山裡漫野的柿樹,借著落日餘暉看起伏山脈,靜謐安穩,很能讓人忘了自己身處在哪兒。

倘若這條山道沒有儘頭就好了

“在想什麼。”

蘇果搖搖頭,“大人,您養了銜蟬多久呀。”

陸則琰沒想到她會問起這個,挑眉道:“去年波斯使臣進宮時帶來的,怎麼?”

“那,假如,大人以為銜蟬是隻公貓兒,但其實,它不是”蘇果說得為難,磕磕跘跘的,驀地泄了氣,“罷了,大人不必理我,是我在說胡話。”

陸則琰抿唇,低頭看了蘇果一眼,意有所指,“銜蟬曾打碎了本王最喜歡的花樽,也曾抓傷過本王,但它還是好端端活著。”

“不管它做錯何事,我都不會與它計較,不管它傷了誰,也無人敢與它算賬。”

蘇果被說的有些好奇,側身往陸則琰那兒挪了挪,“大人,是因為,你很喜歡它麼。”

“因為,銜蟬是攝政王府的。”陸則琰沒有停頓多久,繼而道:“你也一樣。”

蘇果聽了這句,差點就想將她的身份吐露出來,可是,人與貓怎麼會一樣,貓崽不會騙人,而她卻的確誆騙了大人。

“大人,我其實”

蘇果開口的刹那想到了許多,要從哪講起呢,從她莫名其妙地進宮,還是莫名其妙地被關在幽霞宮,那所有細枝末節,看似毫無章法,但織著一張看不見的網,將她拉進一個未知的危險漩渦。

如果她於大人不過是如他口中玩寵,又何必更麻煩他。

陸則琰拉韁繩的手微攏,垂眸道,“怎麼不說了。”

蘇果向後汲取了那份熟悉的熨燙溫度,掩飾住情緒,軟聲道:“沒什麼的,我就是餓了。”

“是麼。”

陸則琰雙眸微眯,片刻後,雙腿忽然夾了夾馬腹,高喝一聲,馬匹似乎能聽懂人話似的,猛地往前衝刺

山路疾行不過約莫半柱香,駿馬仰上長鳴一計,緩緩停住了馬蹄,蘇果應聲抬頭。

不久前的提速,嚇得蘇果當是時緊緊抱著陸則琰的右臂,閉著眼埋進臂彎不敢多看,快得她胃脘翻騰。

她本就暈乎乎,看到眼前的景象更覺迷瞪:還未完全入夜,他們坐於高馬,俯視林間篝火有成百上千堆,火起輕煙,虛幻縹緲,間隔坐在其中的,是一個個鐵片甲加身的京畿營衛兵。

衛兵們或赤膊上身手持烈酒,或三兩相對互纏切磋,聽到馬鳴後紛紛停下手中事,齊刷刷轉過頭來,一臉驚詫,場麵再度寂靜。

蘇果被他們盯得頭皮發麻,徹底清醒,小白楊的似的的青蔥身段晃了晃,“大人,他們就是京畿營的人麼”

陸則琰的確是在生氣,不管是出於哪種思量,她都沒有講出實話,很明顯,小太監不信他。

然而,看她臉色蒼白地往他身上躲,他又不舍得晾著她。

“是。”

“那,那他們若是看到我,會不會對大人您的名聲不好啊。”

蘇果知道進山以來,他作為攝政王的‘男寵’早被傳遍了,想來也不會說的多好聽,大人就這麼帶她過來,哪怕旁人麵上不敢議論,私下裡定然以為大人是貪戀‘男色’的人

“會又如何,本王的名聲關你什麼事。”

“”

大人怎麼了,說話淨是帶刺,跟個小孩子似的。

蘇果不明白陸則琰好端端的為何生氣,她低下頭蜷起手指撥弄,嘟著嘴悄聲嘀咕:“我就是不喜歡旁人議論大人。”

蘇果是真心實意這般想,壓低了聲滿以為陸則琰聽不見,誰知道他不但聽見,還歪打正著被她語氣裡的親昵給‘哄’住了。

陸則琰心中的鬱氣頓時消解大半。

他居高臨下地浮掠過投來的目光,輕輕施力壓住不安分想下馬躲藏的蘇果,揮手攥了下韁繩,座下馬便頗有靈性地揚起馬頭,昂首挺胸地慢悠悠踏進領地。

眾士兵們也終於反應過來,“屬下,參見王爺。”

整齊劃一的喊聲參透整個木林,與錦衣衛們不同,他們是揚頭而跪,視線自然是堅定地跟隨著馬背上那個氣場強橫的男子。

“嗯。”

陸則琰回地不輕不重,順手將蘇果抱了下來,看的眾人臉上表情千變萬化,他們跟了攝政王那麼久,第一次看到王爺帶人來,以往彆說男寵了,女人都沒見過一個。

“王爺,您來的正好,可不正趕著飯點麼。”全年無休更新騰訊群,巴八傘令棄七吾弎六,天天更心五軍營副將齊篷篷五短身材,長相粗獷豪放,滿臉胡茬,笑嗬嗬迎上來。

“齊副將,對王爺說話休要放肆!”副將李研也一並走上前,端正向陸則琰行禮之後,才朝著齊篷篷冷聲開口。

京畿營分為五軍、神機、三千營三大營,總設有精銳十二隻,皆用以警衛京師。五軍營以操練營陣為重,三千營負責巡哨,神機營則操演火器。

這次百獸祭來演兵陣的衛兵皆選自五軍營,騎馬射獵無一不精,隻不過由於身世不同,內裡的世家派和庶族素來不對付。

顯然齊篷篷是出身寒門,而李研的父親則在京府任正五品京官,兩人是話不投契半句多,隨意打個照麵都能吵上半天。

齊篷篷理都懶得理李研,自顧對著陸則琰繼續笑道:“王爺,咱們有酒還有打來的兔子肉,就等著您來喝個大碗!”

李研先是低頭白了身側胖子一眼,而後循禮躬身,“王爺,屬下煮好了紅肉羹湯,佐以京都桂花巷裡的三白酒,請王爺品賞。”

齊篷篷嘁了一聲,“文縐縐的屁話,還不是喝酒吃肉。”

“你這等粗鄙之人,不可理喻。”

蘇果原本還在擔憂他們在意到自己,沒想到她還算挺自在的,大人手下的人,她隻見過若楓和一些錦衣衛,大都冷冰冰的,不像這兩個人鬨架。

可是,蘇果沒自在多久,就聽陸則琰喊她了。

“小太監,說說看,你看誰順眼,本王就去哪邊。”

話音一落,齊篷篷和李研也不吵了,兩人對視了下,倶知對方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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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鬨得厲害,還有誰不知攝政王的新寵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隻是行軍之人多少有幾分自負傲骨,哪怕他們兩派不對付,也極為默契地一起佯裝沒瞧見,借此試探王爺對這位男.寵的心思。

王爺可不是公私不分的人,能帶了人來,還故意這麼說,擺明就是當著他們的麵給小太監作靠山立威呢。

蘇果壓根沒想到陸則琰的刻意為之有這層深意,她看著那張似笑非笑的俊顏就來氣,大人平日裡逗她還不夠,現在還要給她找難題!

能當上副將的人都不是愣頭青,齊篷篷轉眼就笑眯眯地轉向了蘇果,“小公公,看看我,多敦實,你等會吃完了想消食,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反正我肉糙,嘿嘿,你和王爺來我們兄弟這兒吃唄。”

李研也不甘示弱,他消息比齊篷篷靈通多了,該用還得用,“蘇公公,我馬袋中藏有回疆果酒,聽聞行宮之時,公公很是喜歡,這次儘可以拿去享用。”

“你那個果酒又酸又澀,公公哪裡吃得慣。”

“嗬嗬,那總比齊副將的鐵鍋大亂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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