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
第二天一早,係統的任務叫醒了她。
昭雪支著困倦的身體爬起來,揉了揉眼睛。
府裡的丫鬟喜氣洋洋的:“大小姐今天就要回來了,大家都利落點!”
昭雪被抓起來梳洗。忙活到了中午的時間,昭雪的眼前再一次閃現出來【重要事件】的提示。
她不耐煩地關掉了提示,看到了鏡子裡的自己。
因為是被撿回來的,所以她的容貌和昭陽昭嵐兩姐妹的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她是漂亮的。蒼白的皮膚,削尖的下頜,微微下垂的眼尾,眼睛無辜而清澈,五官精致小巧。可以說即使是在美人遍地走的修真界,她也沒有被比下去過。
然而除此之外,她一無所長。
梳洗之後,昭雪吃過早飯,去正廳等著見昭陽。
昭嵐在跟母親親昵地說著話。作為小說的女主角,昭嵐能夠輕而易舉地獲得身邊絕大多數人的視線和喜愛。她們像一對真正的母女一樣親密無間。
昭雪彆過頭,感覺到室內的氣息有些不通暢,她起身離開了正廳,去湖畔透氣。
按照今天的劇情,昭陽和她的師兄會從藏劍宗回來,兩個人原本是準備下山去剿魔,臨行前來家裡和長輩見麵,順便道個彆。
上一次昭雪回來還是很多年之前,家裡都很想念她,為此喜氣洋洋的。
同時,隨行的師叔也發現了在家中自行修習的昭嵐的好天賦,在昭陽的建議下帶昭嵐一起參與了剿魔曆練。
說實話,這其中沒昭雪什麼事,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劇情中她都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透明人,即使她突然消失在了眾人麵前也不會有人發現。
更不用說,她不想去這場晚宴。
昭雪在湖畔的樹下坐下來,涼風拂過臉頰,獨處的時光讓她感覺到愜意,昨晚欠下的睡意湧上來。不知不覺,昭雪小睡了過去。
大約是病中的劇情對她的影響太大,小憩的夢中,她再次看見了那如同地獄一般的場景。
火焰燃燒在街道上,把大地灼燒出了深深的焦黑色溝壑,濃煙滾滾,了無生氣,那些曾經熟悉的人、物,都在大火中被燒成了一坯土。
昭雪在坍塌的建築中氣喘籲籲地穿梭著,狼狽地躲避著掉落的瓦礫。
一陣風忽地刮過,熟悉的藥的苦澀和甘草的清甜,卻夾帶了陌生而恐慌的血腥氣。昭雪心下一晃神,跌倒在地上,掌心被瓦礫劃傷,滲出刺目的血。
那陣風路過她身邊。
隨著刺目的光,昭雪抬起頭,她看到了少年。
熟悉的麵龐,漂亮的一雙貓科動物似的眼睛,發尾有些微蜷的墨色長發,編到耳後的辮子,脖子上的銀色長命鎖,紫棠色的衣擺。
他從碎片瓦礫中路過跌倒的狼狽的她,居高臨下地覷她一眼。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冷漠神情。
他像在看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一個不值得給予目光和憐惜的蟲子。
昭雪感覺自己的嗓子被扼住了,她張張嘴,想要叫他的名字。
“雪壽”。
可是她叫不出聲,夢裡人無法說話。
少年輕飄飄看她一眼,沒有為她停留片刻,紫棠色的衣擺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恐怖的壓迫感消失,昭雪跪坐在地上,“嗬嗬”地喘著氣,瞪大了眼睛。
從夢中驚醒。
午後的陽光刺目,昭雪的後背被冷汗浸透,臉色蒼白。
那冷漠的神色曆曆在目,眼神幾乎刺傷她的心。
沒來得及從那個眼神中回過神,一枚被卷成圓圈的小樹杈掉下來,落到她的額頭上。
第二第三支樹杈很快接踵而至,順著昭雪的腦袋蹦到她的臉上。新摘的樹枝清新香氣帶著少年身上特有的藥草的苦澀氣息鑽入她的鼻腔之中。
昭雪擦了擦汗,抬起頭。
眯起眼睛,透過小樹杈的圓圈,昭雪看到了隱藏在碧綠間隙的紫棠色衣擺,和夢中熟悉的眼睛。
她的心猛地震顫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
這裡不是夢。逆著明媚的陽光,樹上坐著一位年紀半大的少年。
少年五官精致,皮膚白皙,編發紫衣,他盤著腿,扶著樹乾,像一隻貓一樣微微歪頭,無邪地看著下方的昭雪,小巧的長命鎖隨著動作晃動,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在衣襟間時隱時現。
剛剛夢裡還將她看作蟲子的人,現在正天真無辜地用樹枝逗睡著的她玩。
“玩夠了嗎?”
“……”
少年三兩下從樹上輕盈地跳下來,踮著腳尖來到昭雪麵前。隨著他一同跳下樹的還有一隻黑貓,它踏著四隻白色的爪子,靈巧地穿梭在樹枝間,向下一跳,準確地蹦進昭雪的懷裡。
昭雪的心情難得緩和下來:“踏雪!”
踏雪蹭了蹭她的掌心,耳朵輕彈,尾巴一卷,蜷進她的臂彎裡小憩起來。
“我猜你想見它。”
少年像一隻步行於叢林間的野生的動物,身上有一股天生悠然而不受規則束縛的氣質。
昭雪瞥他一眼。
季雪壽,書中的四位男主之一。
作為世家季家的幺子,他是家中最受疼愛的存在,與昭雪一樣,他從出生開始身體就不好,是個藥罐子,也是因此,即使他在修道方麵有著極高的天賦,季家也不舍得早早就把他送去門派,而是留在家中多養了好些年身體。
他生在早春,出生時降雪,母親為他擇名“壽”,希望他承恩福澤,健康長壽。
季雪壽小時候自閉又不喜歡社交,最常做的事就是翻牆到沈家來跟昭雪一起吹風下棋,有時還讓昭雪幫他處理難喝的藥,一起聽長輩的嘮叨和訓斥。
兩人“共患難”了好幾年,有著不淺的交情,所以夢中的結局才那樣刺傷昭雪的心。
昭雪點掉了男主提示框。
如果說現在昭雪眼前的他是一隻貓,那個夢境中的他就是一隻如魅影幽行的捕食野獸。
……儘管如今一切都尚未發生,但昭雪對那個夢實在心有餘悸。
“今天昭陽回來,你怎麼不去看她?”昭雪問。
“人多。”
季雪壽言簡意賅。他向來怠懶話又少,兩個字能說清絕不說第三個字。
“那你來找我乾什麼?隻是想帶踏雪來見我嗎?”
昭雪低下頭,撓了撓黑貓毛茸茸的下巴。
“……帶你回宴席。”
季雪壽看了一眼黑貓。
“夫人讓你來的?”
“嗯。”
“……”昭雪把臉彆過去,曲起膝蓋,抱著腿,“我不想回去。”
她低哼了一聲,“……人多。”
等了片刻,少年沒走,而是捋了捋衣擺,在昭雪身邊也坐了下來,兩個人的身形一同隱沒綠蔭中。
“……你不回去嗎?”
“我待在這裡。”
“你母親不會生氣嗎?她不喜歡你來找我玩。”
“沒關係。”
季雪壽把臉頰歪在膝蓋上,側過臉,發絲從耳畔垂下,隨著風一下一下晃動,看著她,“我想跟你呆在一起。”
昭雪看著少年的眼睛,怔了一下,那雙眼睛與夢境中逐漸重疊起來。
——“讓開。”他在夢中說。
一樣簡潔而聽不出情感的語句,爬蟲類動物一樣的深冷而無邪的雙眸。
那時,他的眼中沒有她。
昭雪忽然覺得呼吸困難起來,胸口有一塊什麼東西堵著似的,悶得發疼。
她揪住胸口的衣服,撇開頭,不再看季雪壽。
懷裡的踏雪似乎察覺到她的情緒,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我有自知之明。”
少女的聲音傳來,“你來找我,其實是為了大姐吧?”
季雪壽微微一頓。
悄悄藏在手心很久的劍穗在晃神間鬆開,撞擊在青灰色的石階上,嗶鐺清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