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這時她抬起頭,看到大姐臉上柔軟,又帶著些難過的神情。
她注視著她。
“昭雪,我來隻是想問問你……還難受嗎?”
昭雪愣了愣。
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那樣,眼前的女人的臉漸漸與記憶中的臉重合。
那時,她總是在她的床前安撫自己孱弱而遭受著病痛的的妹妹,在昏暗的房間裡,踮起腳尖一下一下拍她的頭發,
“——還難受嗎?姐姐給你呼呼,痛痛飛走啦。”
可是。
……對不起。
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傳進昭雪的耳朵裡。
原來是她自己的。
“昭雪,你怎麼哭了?還是很難受嗎?”
昭陽有些擔憂,用掌心抹去她的眼淚。
“沒有,大姐,我隻是……”
昭雪的抽噎聲漸漸沒下去。
“不難受就好,”昭陽說,“我托宗裡的朋友給你煉製了一些常用的丹藥,原本是備不時之需的。看到你能好起來,我也很高興。”
白瓷瓶被遞到昭雪手裡。
“你從小的身體就差,這丹藥可以補血固元。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愛惜自己的身體,避免感染風寒,像昨天那樣的事情……”
昭陽說著,臉色陰沉下來。
“父親回來,我會親自告訴他。”
昭雪攥著白瓷瓶,愣了愣,隨後慌張起來:
“不,大姐,不用告訴母親和父親,這點小事……”
“這不是什麼小事。”
昭陽說,“你都被那樣的人欺負了,家裡人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
不,大姐你不知道,他們才不會在意我。
在他們眼裡,她隻是一個大雪天被撿回家、用來安慰剛剛落胎的夫人的孤女罷了。
但是昭雪沒再繼續反駁。這樣的事情,說出來或許會讓大姐覺得不可思議,她可能根本就不會相信她的話。
但是,最起碼昭雪知道,大姐是在乎她的。
隻是這樣,昭雪就覺得很開心了。
“所以說,昭雪,你想要什麼補償嗎?”
昭陽又問道。
“補償?”
“是。這次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們很對不起你。”昭陽垂下眼睛,輕輕歎了口氣,“在家宴上,那時,我就應該開口製止,但是我竟然沒有。”
“……”不,即使沒有那回事,她也會出手。
“我沒有什麼想要的。”
“跟家族裡無關,”昭陽說,“隻是我個人想要補償你。”
她又摸了摸昭雪的頭發,“……這麼多年沒有回來,錯過你太多,這讓我的心裡很不安。補償你,也是為了我自己。”
“現在沒想好也沒關係,”看到昭雪的踟躕,她又開口,“等你有想要的再跟我說。”
“……那,謝謝大姐。”
“還有,”
昭陽頓了頓,又說,“昨天救你的人,是我的師兄,江泠風。他告訴我,是因為他驚嚇到了黑貓,你去為了追貓才會落水的。”
昭雪沒想到大姐會提起他:“……他有說彆的嗎?”
“他說他很抱歉。如果有需要,他會跟你親自道歉。”
“……”
他居然沒說自己為了兩個弟子憤怒之下使用了符紙的事情。
“不用了,我暫時不太想看到他。”昭雪說。
關於江泠風,昭雪已經想不起來太多昨晚的事,她能回憶起來的,隻有一些斷斷續續的片段。
以及最後昏過去之前,她倒在季雪壽的懷中。
“好,那你好好休息。”
大姐走後,夕陽西斜。
昭雪倚在床頭,感到夕陽的餘溫一點點從自己的手上褪去,冷風重新鑽進衾被。
昭雪閉上眼睛。
心漸漸平靜下來。儘管如此,還是空空如也。
毛茸茸的東西鑽進被子裡,貼上她小臂的皮膚。
“喵嗚”
手臂逐漸回溫。
昭雪低頭,看到被子下露出來的一小截尾巴,她輕輕喚了一聲:“踏雪。”
尾巴輕晃。
看到踏雪,昭雪就知道,季雪壽來了。
一縷微曲的長發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少年來得無聲無息,就像一隻貓一樣。
她此後該如何去麵對他?因為現在還沒有做過的事就冷麵相待,未免有些不公平。
“它好得真快。”昭雪感歎道。
“因為它很想來見你。”季雪壽說著,在她的床前蹲下,下巴輕輕地擱在她的手邊,發尾弄得她癢癢的。
“是嗎。”
隻要……隻要他對大姐死心,她再陪伴他、對他好,他就會轉變心意了吧?
但是這樣的希望是多麼渺茫。
他與她青梅竹馬多少載,最後他都能與她那樣形同陌路。
昭雪第一次不想去想以後的事。她隻想享受這一時片刻。
讓這樣的心情再多留一會兒。
一會兒就好。
“很想來見我,所以就讓自己的傷勢快點好起來,這樣才能讓活蹦亂跳的自己見到我,是嗎?”昭雪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眼底盈滿了溫暖的夕陽餘暉,像一朵在傍晚時分才盛開的燦爛夕顏。
她抬起手指,輕輕揉了揉季雪壽耳畔蜷曲的黑發,指腹無意間蹭到他耳廓的皮膚。他的頭發很柔軟,皮膚微涼。
“謝謝你,雪壽,”
儘管他喜歡的人不是她,但是一直以來,他還是幫了她很多,所以她是真心實意的,說出這句話,
“謝謝你,和踏雪一起,陪了我這麼久。”
不管將來如何,至少過去和此刻相伴。
她沒有注意到,少年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瞬,
很快,他掩在黑發下的耳朵發紅、滾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