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受不了了。
劍靈不再吭聲。
他?默許少女?將眼?淚灑在自己的身上。
漸漸入夜。而風一點點變大，漸涼起來，“呼呼”的風聲響在山穀裡，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他?聽到耳畔的啜泣逐漸轉變成平穩而均勻的呼吸-
江泠風在路上忽然回憶起很久很久之前。
大概是?十幾年前，具體?到哪一天他?已經記不清了。
那天，師尊領著一個小女?孩進了門。小女?孩年紀小小，卻沉著冷靜，給人少年老成的感覺。
她安靜地奉茶拜師，然後被師尊領到他?的麵前。
“昭陽，這是?你的師兄，江泠風。”師尊那時候這麼?說道。
“師兄好?。”
昭陽規規矩矩地給他?行了一禮。
那時的他?是?什麼?樣的呢？
江泠風稍微有些不願意?去?回憶。那是?在他?還未走出陰霾的時間，他?有好?幾年沒出過流光峰，整日活動最多的地方是?自己洞邸，整夜整夜需要借助丹藥才得以入眠，但隻要合上眼?，噩夢便會如?約而至。
喘息、嘶啞的咳嗽、仇恨的話語，火焰，那些死去?的人們在夜間便會來到他?的夢中向他?索命。
他?的修為在七年間不止停滯不前，甚至節節衰退。
他?明白師尊將這個小女?孩帶入流光峰是?想為這裡注入一絲新鮮血液。
正?因如?此，他?更加不上什麼?心?。
在她每次見到他?都規規矩矩低頭說上一聲“師兄好?”的時候，他?的心?裡都毫無?波瀾。
——不過是?這世間又一個，與他?無?關的修者罷了。
她和他?本就不該，也不會再有什麼?關係。塵世的名?號和稱呼隻是?人們為維持自身的關係而強硬施加的無?謂名?詞，他?不認可，亦不需要。
她的出現沒有帶來任何改變。
隻是?某天，師尊出現在他?的麵前，笑容滿麵的。
那是?個好?天氣，萬裡無?雲，枝葉繁茂，從遠處看去?，流光峰蔥鬱一片。
“今天天氣好?，我帶你和你師妹去?星巒峰卜一卦，正?好?出門轉轉。”
江泠風不想拂了師尊的好?意?。
在星巒峰峰主?的殿內，隔著那道簾子，他?和昭陽靜靜地立著。
默不作聲。
那時，從未主?動開口過的安靜的小女?孩第一次對他?開口了。
“師兄，”她仰起小臉，黢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你相信占星術嗎？”
江泠風沒回答。
他?不知道有什麼?回答的必要。相不相信都不重要，師尊隻是?想以此為借口，帶他?出門走走而已。
“我一直都很相信這種東西呢。”
昭陽見他?沒回答，也不在意?，而是?自顧自地接著說下去?，
“我在家族裡，有一個小我很多歲的妹妹。她剛到我家的那天，就像一隻瀕死的小貓一樣，在繈褓裡哭得嗓子都啞了，隻想求口奶喝。那時候，父親將她撿回家，家族裡的占星師說她命不好?，會克自己的親人，家族裡很多其他?的弟子主?張將她丟掉。但是?，那時，我隻是?將自己的奶分給她喝了一口。”
昭陽說，“隻是?一口——一口而已。她就對我笑了。”
小女?孩說著，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很溫柔的笑容，像是?在回憶著什麼?一般，
“我第一次看見那樣的笑容。沒有任何煩惱、沒有任何憂慮，沒有參雜任何利益目的，沒有對你的殷殷期盼和意?味深長的督促，隻是?單純的笑而已，那樣純真而美好?。你隻要給她一點點好?，她便會給予你一個嬰兒?能給的一切——世間最珍貴的笑容。我想再多看看那樣的笑容，於是?我說服了母親，留下了她。”
昭陽說著，扭回了頭，“占星師說得很對。她克自己的親人，正?是?因為她克自己的親人，所以才會被遺棄在我們的家門前，否則，又怎麼?會被我們一家人撿到呢？那簡直是?我有史?以來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所以我一直都很相信、很相信占星術。師兄，你又是?怎麼?想的呢？”
江泠風麵無?表情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對方還想說些什麼?，幸好?師尊出來了。
和星巒峰的峰主?一起。
隻是?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昭陽率先開口問道：“師尊，結果怎麼?樣？”
師尊沒有回答。
星巒峰峰主?興許是?有些於心?不忍，她說道：“將這孩子送回去?，或者送去?彆的峰吧。”
江泠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到那不是?什麼?好?事。
隻是?昭陽固執地說道：“我不要離開，我就要待在流光峰。”
也是?，千辛萬苦才得了師尊青眼?，入了流光峰，成為二弟子，峰裡資源充裕，不用跟其他?人搶破頭，誰會想離開？
“……”師尊搖搖頭，摸了摸小昭陽的頭發，“走吧。”
星巒峰峰主?便跟在後麵喊道：“你當真什麼?都不肯告訴他?們？”
昭陽看看自己的師尊，又回頭看看星巒峰峰主?，轉身跑回去?，抬起頭問道：“峰主?，占卜的內容是?不能夠透露的嗎？”
峰主?的臉色並不好?看：“並非如?此，隻是?你師尊偏心?罷了。如?若真不告訴你，那才是?對你的不公。”
“那……”
昭陽思慮了半會兒?，踮起腳尖，“告訴我可以嗎？隻告訴我一個人就好?，師兄聽不到的。”
“……”
走在前方的師尊閉了閉眼?，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這才說道：“不必了。沒什麼?不能直說的。”
於是?，在那個陽光晴好?的下午，江泠風知道了關於命運的那件事。
——“你的師妹昭陽，在未來的某天會因你而死。”
這是?師尊對江泠風說的話。
大殿裡沉默下來，變得像一灘死水一樣寂靜。
“……會出現失誤嗎？”
誰也沒想到，最先開口的，竟然是?昭陽。
“不可能。”星巒峰峰主?討厭彆人質疑她的權威，“我占卜七百年，從未出過差池。”
“……好?吧。”
昭陽歎了一口氣，聳聳肩，搖了搖頭，“那也沒辦法了。”
她說著，就往外走。
幾人沉默著回到了流光峰。
隻是?，在回自己的洞邸的時候，她被江泠風叫住了。
師兄這還是?第一次主?動叫她。
“昭陽。”
昭陽停住腳步，轉身看到江泠風的臉色前所未有的白。
似乎是?從前令人難以忘記的記憶重新浮現在他?的眼?前，與麵前的小師妹一同重疊。
“師兄。”昭陽行了禮，“有什麼?事嗎？”
“……為何不走？”
“什麼?？”
“你說你最信占卜。既然如?此，為何不走？難道還要留在這裡，等待那樣的事變成真的嗎？”
昭陽沉默了會兒?。不過十幾歲出頭，半大的孩子，竟然露出這樣認真而沉重的臉色，“你的建議很有道理，但是?，我也有必須要留在這裡的理由，師兄。”
“……”
能是?什麼?樣的理由，比自己的命更加重要？
“再說，既然是?占卜，那便是?已經命定好?的未來吧？不是?能夠輕易改變的事情。既然如?此，再強求去?改變什麼?，便顯得非常沒有必要。”
昭陽說著，露出了不知是?想到什麼?的表情，“況且……因師兄你而死，也並非是?壞事呢。我即已決心?成為劍修，就已經做好?了覺悟，在未來葬身妖獸之腹，又或者是?死於魔人之手……那樣可怕的結局也不是?完全沒可能。比起來，如?果是?死在師兄你的手下，還令我更加能夠接受一點呢。”
她用認真而條理清晰的語氣闡述著自己的原因。
也是?那時，江泠風就非常肯定。
這孩子絕非常人。她是?個絕無?僅有的天才，儘管她在劍術上或許暫時不能做到拔尖的水平，但是?以她的心?態，假以時日，絕對能夠遠超所有人之上。
所有人。
“難道師兄你因為那份占卜而內心?不安嗎？”
“……”
江泠風無?法作出回答。
但是?對麵也沒有直接戳穿，而是?思慮了一會兒?，說道：“那師兄，你便振作起來，多多教我劍術，帶我出門曆練，如?何？”
江泠風還在猶豫。
他?想要因為這份占卜去?補償她，但他?不知自己能否做得到。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過宗門了。
“猶豫也沒關係，等師兄你想好?了的時候，再來找我吧。”
昭陽說道。
隻是?過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昭陽一出門，就看到那道人影靜靜地佇立在她的門前，不知站了多久。看見她出來，扔給她一柄木劍。
他?隻說了兩個字。
“對練。”
從那以後，便如?此度過近十年歲月。
後來他?們的師尊仙去?，他?便自覺扛起了這份責任。
一切都是?他?應該的。一切都是?他?虧欠的。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慢慢化解了那份泥沼一般的過往——或許能叫化解，甚至摘得了“劍尊”這種無?謂的名?號。
他?從前最不喜繁雜的名?號，但也是?他?，親自默認了這份名?號。
因為他?需要這份名?號撐起師尊仙去?後流光峰的門麵，需要因為它得到世人的尊重，需要這份名?號去?為他?疏通打點關係。
他?也慢慢……終於融入了俗世之間啊。
一陣冷風吹過，江泠風回過神來。
處理完事情，他?回到了流光峰，直接上了後山。
果不其然，那少女?在山頂睡著了。冷風瑟瑟，她蜷成一團，縮在寬大的外衣裡，不自覺地打著寒戰。
江泠風踏著月光，來到她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將這孩子抱入自己的懷中。
月光下，她臉頰邊的淚痕依舊明顯，鼻尖紅彤彤的，看起來一個人在後山上哭了很久。
他?的懷抱很溫暖，她窩在他?的臂彎裡，不自覺往裡縮去?，像兔子一樣偎在他?的胸膛前。
江泠風再次回憶起白天昭陽說過的話。
“——昭雪她也那樣相信著你。如?果可以的話，請收她為徒吧。”
如?果這是?昭陽的願望，那或許這也是?他?該做的事情。
但同時，他?與這孩子之間，也會多出一份不由昭陽連接起來的羈絆。
“……師叔。”
昭雪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在他?的懷裡動了動，喊了一聲。
“醒了。”
“我睡著了……不是?故意?不回去?的。”即便困到不行，她也還在跟他?解釋著。
“無?妨，睡吧。”
“好?，麻煩師叔……”
話還沒有說完，她歪了歪頭，又沉睡過去?。
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江泠風抱著她，迎著微冷的月光，緩緩踏上歸路。
身遭的風似乎也變得輕緩下來了。慢慢地吹、柔柔地拂，好?像要暈乾少女?眼?角剩餘的淚痕。
……隻是?他?自己也未曾發覺，自己的臉上會出現那樣柔和的神情。
第036章
036.
醒來後, 已是清晨。
昭雪迷迷糊糊地起床、洗漱，披上外衣出了門去，左看看右看看, 被?冷風吹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事實。
——大姐已經不在她的身邊了。
她?從現在開始，身邊沒有親人了。
想到這個事實，昭雪忍不住蹲下?了身, 抱住自己的膝蓋，心情?非常的低落。
她?特意沒帶濺雪出來，悄悄問?係統：“係統，在嗎？”
【昭雪, 我在的。】係統很快地回應了她?。
昭雪這才安心下?來。
幸好係統還在她?的身邊, 總算一個人沒有那麼孤單。
【昭雪，你不要太難過，反過來想, 這也是好事呢。昭陽現在遠離了主線劇情?, 也就是說避免了絕大多數可能會出差池的事件，更加不可能會有與幾位男主見麵的機會。那麼你身上的壓力就小了很多。】
“確實是這個道理。”昭雪點點頭, 加七惡群把留意齊齊散散靈思看更多文“我也很清楚這件事，隻是，清楚是一回事, 心裡還是沒法不難過。”
係統在自己的詞彙庫裡飛快地翻找著安慰人的詞彙，憋了半天才默默說道,
【抱抱。】
“……”
【揉揉。】
“……”
【搓搓。】
昭雪又好笑又無語, “我是麵團嗎？”
【對不起, 昭雪，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人。】
昭雪擺擺手?：“沒關係, 謝謝你，我已經不怎麼難過了。”
“原本，我難過的就是沒來得及告彆，以及……為什?麼大姐那樣堅持也要去取得那些藥材。每當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我的眼前?就會浮現出那家夥嘲笑我的樣子——”
陸照禾惡劣的臉再次浮上眼前?。
“你該不是，被?你的大姐拋棄了吧？”
“我承認我被?這句話挑釁到了。儘管我不想承認。”
昭雪苦笑了幾聲，“但是或許，這是事實也沒錯。我不是修士，幾乎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對於其他人來說稀疏平常的事情?，對於我而言就顯得危機重重……這一切，或許都是因為我太弱小了，”
昭雪握了握自己的右手?。
“或許就是我因為太弱小了，沒有力量，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地被?拋下?。”
【昭雪想變得更強嗎？】
“不可以嗎？”
【不。倒不如說，如果?你想的話，就可以這樣。你的身邊有很多優質的機緣和?資源，隻要你願意，就可以拿來利用。】
“是這樣。”
昭雪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眼下?……不是就有一個嗎？”
她?進屋，拿起了床頭的濺雪。
對方似乎還沒醒的樣子，沒什?麼動?靜。
係統說道：【為了避免被?懷疑，昭雪你和?他呆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不出聲了。請繼續努力，我是一直相信著你的。】
昭雪無聲地點點頭。
她?走到庭院裡，抽出濺雪。漂亮而細致的裝飾劍非常華麗，在陽光下?閃著熠熠光輝。興許是靈氣的滋潤和?養蘊，又或許是沉睡在劍中的某個人的作用，濺雪看起來比往常更加輕盈而銳利。
她?學著記憶中見過的樣子，揮動?了起來。
……果?然，非常困難啊。
昭雪氣喘籲籲地想著。
但是已經進步了一些了。昭雪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比從前?更輕，沒有那麼沉重，儘管也十分費力，但是能夠堅持的時間延長了，這是否也代表著，她?的身體素質提高了呢？
她?沉浸著，沒有注意到一個身影靜靜佇立在庭院門口。
對方沒有打斷她?，隻是沉默地看著她?稍顯笨拙的動?作，抱著劍緩緩走近。
隻等昭雪一個轉身撞上男人的臂膀時，她?才反應過來。
她?氣喘籲籲的，有些惶恐：“師叔！我不是小心的，我沒看見您在這裡……”
“無妨。”
“您才回來？”
“去晨練了。”
江泠風抬手?，捏住她?握劍的手?腕。寬大而稍顯粗糲的手?在練劍之?後顯得有些發?熱，輕而易舉將她?的手?腕握在掌心，指尖用力一按，昭雪悶哼一聲，忍不住鬆了手?。
“哐當”一聲，濺雪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還有劍中傳來的一聲隻有昭雪才能夠聽見的被?吵醒的煩躁的哼聲。
“你握劍的姿勢不對，”江泠風翻過她?的手?腕，那裡已經微微發?紅，“很容易傷手?。”
“抱歉。”昭雪有些惴惴不安地說，“我不太懂……”
“不要道歉。”
江泠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像是強硬的命令，
“在這裡，你沒有需要道歉的對象。”
“……是。”昭雪默默說道。
“你想的話，我會教你幾式基礎的。”他看著少女的表情?，又說道，“凡人也可以使用，隻是能夠防身。”
“真的可以嗎？”昭雪錯愕了一瞬，有些詫異地回道。
“嗯。”
昭雪驚喜地抬起頭來，看向?他：“謝謝！！”
江泠風微微移開眼眸，錯過她?的笑顏，“這也是昭陽所希望的。”
“是嗎……”昭雪一頓，但還是很快恢複了笑容，“即使那樣，也還是很謝謝您，師叔。”
“……嘁，”
冷漠聲音擠入腦海，“裝模作樣。”
昭雪懶得跟他吵。她?現在心情?好不容易好了一點兒，才不想破壞現下?的好心情?。
過了一會，等到練劍差不多告一段落的時候，她?才高興地抱著濺雪坐在一旁的台階上。
“怎麼樣？”她?悄悄在腦海裡問?。
劍靈不耐煩：“什?麼怎麼樣。”
“當然是我師叔的劍術！”
“哼，不過勉勉強強。”
“那你是沒見過他真正出劍的時候。”昭雪的神情?不知是沉浸在了什?麼回憶之?中，“他可是藏劍宗的劍尊，難道你就不想寄宿在他的劍中，成為他的劍靈嗎？”
“劍尊？”靈犀冷笑一聲，“他是劍尊的話，我看如今修真界的劍尊也不過爾爾。況且我宿在青陽秘境數百年，也不知著外界改天換地，即便是劍尊，沒有得到我的承認，我也絕不會認可這世俗的名?頭。”
“隨便你怎麼說。”
昭雪翻了個白眼，又想起什?麼，“那小劍仙呢？”
“什?麼小劍仙。”
“你沒印象？”
“有話就說。”
昭雪捂著嘴：“就是那天在藏劍塚裡，幾乎是一路追著你砍的那位，世家陸家長子，坊間人稱‘小劍仙’的陸照霜。”
“……”
“哈哈哈哈！！”
“嘁。”
“真是難得看到你吃癟呢……”昭雪笑得抹了抹眼角，還想再挖苦一番的時候，聽到有人叫她?。
“昭雪。”
江泠風擦拭完自己的劍，叫了她?的名?字。
昭雪立刻收斂自己的表情?，整理了一下?衣擺，站起身走過去：“師叔，您喊我？”
“嗯。”
江泠風拍了拍長椅，示意她?坐下?來，“我有事要同你說。”
昭雪抱著劍，小心翼翼地坐下?。
從沒見過江泠風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他從來都非常倦怠，又是對什?麼都一副不上心的樣子，難道……是要訓斥她?嗎？
然而江泠風開頭一句話就止住了她?雜亂生長的念頭。
“海派外招結束了，馬上就是宗門統招。”他說道，“我會給你洗筋伐髓，之?後，你可能會覺醒靈脈。屆時，你可以去參加統招，隻要能夠通過測試，就可以拜入藏劍宗，正式成為宗門弟子。”
他一番話說完，才發?現昭雪愣住了。
她?沒反應過來似的，睜大著眼睛，像是被?一個美夢迎麵砸在自己的頭上。
“您……”
她?的聲音幾乎都在發?顫，“您說的，是真的嗎？”
“是。我不會騙你。”
“我也有能夠……修煉的可能？”
江泠風再次重複道：“是。”
沒過半會兒，他就看見她?高興地笑了起來，好像不真實似的，緊緊地握住了手?裡的濺雪：“真是太好了……我從未想過，自己也能有這麼一天……真的、真的太好了。”
她?興奮地站起來，甚至到有些焦慮地來回在長凳附近來回走。還沒高興一會兒，她?突然就想到了什?麼，
“等等，也就是說，有可能即便洗筋伐髓之?後也無法覺醒靈脈嗎？假使那樣，豈不是白費了您一片苦心，況且即便覺醒，那樣短的時間，也不一定能夠通過宗門的測試，即便通過了，也隻是外門弟子，根本就無法見到您……”
“昭雪。”
江泠風將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冷靜一點。”
“無法覺醒靈脈，有那種可能，但是我們隻需要儘自己的努力，剩下?的，等到那時再說。宗門測試，在考前?，我會帶你訓練。至於外門弟子……不會有那樣的可能。”
江泠風看向?她?的眼睛，“隻要你能入藏劍宗，我便會收你為徒。”
“昭雪，你是否願意？”
“……”
昭雪抬頭看了看天光，又低頭，最後微微仰頭看向?江泠風的眼睛。睫毛垂下?，正凝視著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願意的。如果?屆時可以的話，請您，收我為徒。”
…
像午憩時的夢一樣恍然的一天。
昭雪從未想過，自己能夠有拜劍尊為師的這一天。
“太不可思議了。”
她?抱著劍在台階上坐著，直到即將日落黃昏也還在感歎。
“該回去了吧？”劍靈不耐煩地嘖聲道，“就這麼值得高興？”
“你不懂。”
昭雪再次搪塞。
劍靈冷哼：“彆到時候你洗不了經伐不了髓。我看過了，你這副身體資質極差，同時根基也不行，完全走不了體修這條路，劍修也懸，這劍就完全是個擺設……也就法修還有點可能。”
昭雪不高興道：“我劍若不是擺設，你能得到這麼好的休養生息的機會？況且我不在乎修什?麼。修真大途千萬條，一條不通走另一條，總不會比當個凡人更差。”
“……”
“不過，說到法修，我倒是想起來一個人……”
昭雪正想著什?麼，門口突然傳來聲音。
“請問?——昭雪道友是在這裡嗎？”
很年輕的少年聲音。
“……我在。”
昭雪站起身走出去，看見是個陌生的外門弟子，他看見昭雪的時候愣了愣，隨機臉頰有些發?燙地彆過眼神，飛快地將手?裡的乾坤袋遞給她?。
“有人委托我將這個給你。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說完，也不管其他的，轉身飛快地下?了山。
昭雪甚至來不及叫住他。
她?看了看手?裡的東西。
“這不是我前?幾天在秘境裡弄丟的乾坤袋嗎？”
難道是被?好心人撿到還回來了？
不、不對，如果?是撿到的，又怎知這東西是她?的？
抱著這樣的疑惑，她?打開袋子，開始檢查裡麵有沒有缺少什?麼物品。
一刻鐘的沉默翻找之?後。
劍靈受不了煩悶，冷不丁出聲：“怎麼樣？有沒有丟什?麼？”
昭雪的臉色並不算太好看，但也沒顯露出什?麼過多的情?緒。
她?隻是搖了搖頭，微微抿唇，
“不過隻是丟了一個不重要的廉價玉佩……而已。”
第037章
037.
“廉價的玉佩？拿這種玩意兒乾什?麼?。”
昭雪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或許隻是在送回來的途中不小心弄丟了？”
她猶豫了一下, “最壞的結果，可能?是有人認為這東西能代表我的身份，拿去陷害我。”
劍靈毫不客氣地嗤笑：“就你？”
昭雪不高興了：“這種情?況也不能?排除。”
“我倒是不這麼?認為。”聲音哼了幾聲, “說不定是將袋子送回給你的人想讓你發現?這件事，從而主?動過去尋他呢？”
“他為什?麼?要?這麼?乾？”
“我不知道。”劍靈無所謂地猜測道，“可能?是想跟你見個麵？”
昭雪立刻警惕起來：“那我更不能?讓他如願以償了。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萬一真的被誰盯上, 豈不是很危險。如果是想栽贓陷害我，那更是有?口說不清。”
她下定了決心，“總而言之，如果有?人問起來, 絕對不能?承認這東西是我自己的就對了。”
昭雪就這樣一直每天提防著找上門?來的人。
但是, 沒有?。
一連好幾天，都沒有?任何?人來找她。
“難道，是我猜測失誤了嗎？”
昭雪喃喃。
這幾天正好江泠風不在, 他出門?辦事去了。真不希望這事情?占據她太久時間, 被師叔知道的話，還惹他煩心。
昭雪原本打算速戰速決來著, 現?在來看，結果並不能?說太好，連個人影都沒出現?。
“難道說這人不是藏劍宗的, 所以說進不來嗎？”
昭雪突然想到?了這個可能?。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
劍靈的聲音突然變得幸災樂禍起來，
“不過, 在那之前, 人類, 你可有?大麻煩找上門?了。”-
幾個穿著陌生的弟子大搖大擺地走到?了院前。
為首的是一個平頭弟子，看樣子是個劍修, 拿著一柄長劍，抬頭看了看院子的牌匾。
“流光峰的……流光閣。哼。”
他抱著手臂，正巧看見了坐在石階上的昭雪，“你叫什?麼?名字？”
昭雪非常警惕：“你們是誰？”
為首的那人挑眉，冷笑幾聲：
“前些年我等欲上仙山，拜劍尊為師，隻?可惜他眼界太高，我等螻蟻入不了他的眼。近些日子，聽說他新?收了一名小弟子，修為不高，卻被他保護得滴水不漏，從不出門?、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裡。我們幾個就是想來看看，劍尊的小徒弟到?底是有?多?高的天資，竟然這樣深得他的青眼？”
昭雪瞬間腦內的警鈴作響。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她抿了抿唇，說道，“我不是他的弟子，也從未見過他收什?麼?徒弟，我不過是流光峰負責清掃的丫鬟一名。今日劍尊不在，請你們回去吧，如有?什?麼?想說的，我可以幫你們幾位負責通傳。”
“你是想說，我們聽到?的那些都是謠傳？”
幾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
來者不善。非常不善。
昭雪下意識握緊了濺雪。
“我倒是很想知道，人人皆知，流光峰的劍尊從未有?過清掃丫頭和貼身侍女，”那人眯起眼睛，“而你，一個身上連一絲靈力也沒有?的凡人，又是如何?成為流光閣的清掃丫鬟的？”
昭雪：“……”
麻煩大了。
“哼。既然如此，便不要?廢話，出來與我們比試一通。”那人豎起劍，“我倒是想看看，劍尊親自收的徒弟，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昭雪說道：“你們既然已經知道我不過是一介凡人，還如此行?事，不怕損失道義嗎！？”
那弟子冷笑道：“沒有?人看到?，就不會。”
昭雪後退幾步，冷汗下來：“……那你們不怕劍尊尋你們的麻煩？”
“我們不過是切磋而已。他若真因此來尋我們這等小弟子的麻煩，往後又該如何?立威，使他人信服？”
“…………”
不是善茬。
昭雪很肯定這一點。
她攥緊濺雪。
看來今天這一架，幾乎是避無可避了。
“他們一個煉氣後期，一個築基前期。為首的那位築基後期。”劍靈說，“你可要?倒大黴了。”
昭雪硬著頭皮：“……你還笑得出來！？”
“哼，我憑何?不能?笑？總之受傷的是你，我不過是看你吃點兒苦頭罷了。”
“……”昭雪咬緊嘴唇，
“那你就不怕，這一架在打的過程中，不小心碎劍？”
“……”劍靈沉默了。
“總而言之，”
昭雪抽出濺雪，擋在自己的胸前，努力回憶前幾天自己學到?的一星半點兒皮毛知識，閉了閉眼，緩緩出一口氣，
“不想碎劍的話，就幫我，靈犀。”-
一道劍氣揮出，幾人被震得趴了下來，為首的弟子倒地，吐了口血。
“咳、咳啊……”
怎麼?會、怎麼?可能?！？
她不是凡人嗎，連靈氣都沒有?，那把劍看起來也不過是個花架子，又怎麼?可能?有?那麼?強的劍氣？？
那個少女的身影趁著這個機會連忙逃離了他們的視線。昭雪抱著劍，一路慌亂地逃跑著，氣喘籲籲。
“呼、呼啊……哈啊……”
她頭發淩亂，身上的衣服也在打鬥的過程中破了多?處，滲出了絲絲血跡。迎著風刮來，疼得更是冷汗直流。
她咬緊牙關，聽見後麵又重新?追上來的聲音，心下一慌，腳下一崴，在坡道上滾落了下去，被鋒利的草葉割傷了臉頰。
“唔——！！”
滾了足足好幾分鐘才停下來，昭雪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差點兒散架。
她甚至來不及歇口氣，連忙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抱著劍，繼續朝著遠處跑去，一邊往嘴裡塞了幾顆丹藥。
不遠處是一座高塔。高塔上人聲鼎沸，熙熙攘攘，下麵有?看守著的人。
昭雪顧不得多?想，連忙走到?大門?處，混進人群。人群如潮水一般推著她向前走去，等輪到?她時，那弟子將手伸到?她的麵前，麵無表情?道：“銘牌。”
銘牌？什?麼?銘牌？
昭雪不過愣了愣，後麵的人就開始催促她。嘈雜的人聲中，她也聽到?那幾個熟悉的聲音，連忙將昭陽的銘牌遞過去。
對方檢查過銘牌後，遞給她一張木質的通行?證。
“你運氣好，這是今天發放的最後一張了。”
那人說著，開始遣散後麵的隊伍：
“通行?證發放完畢！大家都散了，明日再來！！”
後麵的弟子們聽言，怨聲載道，罵罵咧咧地散去。
“又發完了，真倒黴！！”
“明日還要?更早一點來才是。”
“藏劍宗的窮鬼真多?……！”
“有?什?麼?可抱怨的，你自己不也是？”
……
昭雪不明白他們在討論什?麼?，隻?是剛剛兩隻?腳踏進這座高塔的大門?台階，後麵那幾人就凶神惡煞地追了上來。
“站住！”
守在門?口的弟子伸手攔住了他們，“通行?證呢？沒有?通行?證禁止進入！”
為首的弟子看起來並沒有?服氣。他擦擦臉上的血，抬頭看了看高塔的牌匾，冷笑幾聲，看向昭雪：
“這次算是你運氣好。我們便等在這裡，看你幾時出來！”
昭雪後退幾步，心驚膽戰地咽了咽喉嚨，在確定他們不會強行?進入之後，才轉身，進入了塔內。
一層多?的是擺攤的地方。藏劍宗的丹修大多?是都聚集在這裡了，數不勝數，昭雪喘著氣，沒走幾步，就有?一名眯眯眼的娃娃臉丹修走上前來，替她拍了拍背，給她遞了杯水：“受傷了嗎，小友？”
昭雪喝水順了會兒氣，謝過他：“……一點小傷，謝謝你。”
“無妨。我這裡有?顆補血固元的四階丹藥，沒效果不收費，小友你要?來試試嗎？”
昭雪猶豫了一下。對方的臉實在是太降低防禦心了，她不知不覺就點了點頭：“……那就試試。”
期間還有?一些丹修想要?上門?推薦自己的丹藥，但都被他無形地擋了回去。
看見昭雪服用?完了丹藥，他笑眯眯地問道：“怎麼?樣？小友。”
“……果真厲害。”
比起大姐給她的那些丹藥來，還要?再厲害一個等階。
“這是專門?針對凡人煉製的丹藥哦，”他聽見誇獎，高興地笑了起來，“我偶爾也會去人間擺攤，所以身上也備了不少。”
素淨修長的手在昭雪的麵前攤開：
“——那麼?，三?十上品靈石。直接結賬就可以了哦。”
昭雪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翻找自己的乾坤袋，找出三?十枚上品靈石，遞給了他。
丹修眉開眼笑地收下：“哎呀，真是爽快！我喜歡你這樣爽快的顧客！”
旁邊有?其他人不屑地低聲：“又讓他騙去一個，那樣的丹藥明明市價隻?要?十顆靈石……”
昭雪：“……”
她是被宰了吧？絕對是吧！
……隻?能?說幸好之前沈清給她備的靈石太多?，她現?在暫時還沒什?麼?這方麵的困擾。
“哈哈，”丹修尷尬地笑了幾聲，“小友彆聽他們胡說八道，來來來，這邊，看您是第一次來高塔，還是生臉，您有?什?麼?想知道的，我都可以為您介紹……”
他補充道，“不收費。”
上樓。
一層接著一層，丹修帶著昭雪走到?了三?樓。
——二?樓、三?樓，全都是擂台。
大多?數都是劍修和體修，偶爾有?其他的修士混雜在其中。他們在擂台上互相廝殺，隻?為了自己的勝出或者等待對方的一句求饒。
“這座塔便是修建給弟子互相比試用?的，贏了的弟子可以去上一層，一直到?最頂層，十層。所以這座塔又叫——‘十塔樓’。輸了的自覺離開，而贏了會有?非常、非常豐厚的靈石獎勵。”
丹修為昭雪介紹道。
“……”
昭雪看見擂台上的一人被打得頭破血流，忍不住心裡一緊，“這……這不就是鬥蛐蛐嗎？”
“怎麼?不算呢？”眯眯眼丹修歎了一口氣，“本也就是這樣的規則。”
“那些看客，就這樣看著自己的同門?被打嗎？”
“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罷了，旁人沒有?什?麼?可以指摘的。”
丹修指給她看，“來這裡的大多?都是劍修體修…你看那些劍修，即便傷成那樣了也舍不得買顆丹藥吃。但是其實，不是因為當劍修了才窮，而是因為窮才當的劍修。劍修沒什?麼?門?檻，不像丹修法修一樣吃資源，也不像體修一樣需要?過硬的身體素質，所需的不過是一柄劍、一本功法。這個賽道下限低，上限卻不低呢。多?少人因為劍尊和小劍仙的仙姿來學了劍。”
昭雪默默看著，攥緊了手指。
“哼。”劍靈忍不住出聲冷哼。
丹修又問昭雪的劍：“對了，小友，你也是劍修嗎？我看你的劍，似乎不像是……”
昭雪抱緊自己的濺雪，“……有?人……有?很多?人說它像是擺設。但是我不這樣認為。”
對方一愣，也點點頭道：“確實，我不該冒昧。有?的劍，雖不鋒利，卻也能?劈開海潮。”
“好了，小友你繼續看比賽吧？我就不打擾了。”他笑眯眯地說，“歡迎下次繼續光顧！”
昭雪：“……”
謝謝你，但是她覺得不會再有?下次了。
丹修走後，昭雪才放鬆下自己的姿態，靠在了欄杆上，出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樣，總算是擺脫了那幾個煩人鬼了。
雖然隻?是暫時的，但是隻?要?撐到?師叔回來，應該就可以了吧？她現?在能?做的，也隻?有?在這裡等待了。
“……喂。”
劍靈突然出聲。
“乾什?麼?？”昭雪有?氣無力地回答。
“把你的劍穗摘了，聽見沒有?。都被人說多?少次是花架子了？我受不了那玩意兒在我身上整天晃來晃去的。”劍靈的聲音冷冷的，帶著明顯的不高興，像是在命令一般。
“不摘。”
昭雪唯獨這件事情?很堅決，“這些都是我的親人朋友給我的，我才不會摘。”
“……你這……！”
對方開始生氣起來，“被人說是擺設，難道你就高興嗎？”
看到?劍靈生悶氣，昭雪的心情?難得好了一些。她學著劍靈之前幸災樂禍的態度，
“我不高興，但是看到?你也不高興，我就高興了。”
“…………”
嘖。
還在拌嘴的時候，罕見的。
係統的聲音響起在了昭雪的腦海裡。
隻?是提示聲而已，它沒有?發聲，很快，一個提示框出現?在了昭雪的眼前，黑色加粗的字體昭示了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
也打斷了昭雪的思路和話語。
——【第四位男主?即將出場，請宿主?做好準備。】
昭雪一愣，忍不住開始幻視四周。
第四位，也就是，最後一位男主?。
可是，在她的記憶裡，那不是一位魔族的臥底嗎？
魔族的臥底……
現?如今，就身處於這座塔樓？
第038章
038.
原本, 昭雪以為會在人群裡發現最後一個家?夥。
但是沒?有?。
昭雪的視線掃視而過。提示框出現的位置，
——在擂台上。
昭雪睜大了眼?睛。
那是一個年紀很輕的少年，看起來跟她一般大, 瘦弱不堪，渾身的骨節突出，扭曲地趴在地上，折斷了一條胳膊, 清秀的臉龐被鮮血浸染，從頭部?淋下來，撲頭蓋臉地模糊了他的五官。
他?垂著眼?睫，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的狀態, 而?他?的對手在對麵洋洋得意地掰著手指節, 趾高氣揚地看著他?。
提示框在擂台上生成。
【謝明毓：被妖魔奪舍重生的外?門小師弟。小師弟原本家?境貧寒、天賦平凡，擠破了頭才擠進藏劍宗外?門，卻遭受同門的欺淩和陷害, 死於秘境之中。
瀕死的妖魔占據了這副對祂來說顯然不夠好的軀殼, 遺失了自己全部?的記憶、過去、姓名和力量，成為了“他?”。魔人後期在尋來的下屬的忠誠提醒下覺醒自己曾經的記憶, 選擇繼續潛伏在藏劍宗成為魔族臥底。
因其在困難時期受過昭陽的照顧，所以在後期血洗修真界的時候選擇放過其一命，未曾想昭陽為救蒼生, 依舊不幸墜入萬魔之淵而?身殞。】
昭雪：“……”
她艱難地看完這極富信息量的一大段話?。
心尖發冷。
……終於找到了，昭陽大姐墜落萬魔之淵真正的原因。
她唇齒生寒, 生生看著擂台上的少年的生命一點點流逝。
她沒?辦法伸出手。
她從前跟係統說：不信那些人天生是紋紋來企鵝裙以汙二二期無耳把以魔。即便是靈犀, 她也不過是懷疑其秉性便如此惡劣, 暫時不想試著接近，卻也從不像此刻一樣希望他?去死過。
但, 眼?前這隻，確實可是天生的魔。
昭雪看著擂台上的少年，頭一次，心裡生出了“這家?夥如果能夠死在這裡就?好了”的想法。
【昭雪，男主角是不會死的！遭受更多的欺淩、毆打隻會讓他?變得更加強大、更早覺醒自己遺忘的記憶。】
係統憂心忡忡。
昭雪沒?有?回答。
靈犀還在身上，她直接在腦海裡回複係統會被靈犀感知到。
但是她聽在了心裡。
……該如何？該如何讓她出手去救這個原本在未來將要害死自己家?人的、戕害修真界的壞家?夥？
昭雪緊緊地捏住圍觀高台的圍欄。
指節發白。
“我從前在家?族裡的時候經常會看話?本子，裡麵?的女?主角有?時候會回到過去，對著殺死自己的人奴顏屈膝、笑容以待，隻期待能夠在未來某一天的時候，對方念著一點舊情，能夠對自己刀下留情。”
昭雪的聲音有?些發顫，“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很愚蠢？”
劍靈正看比賽，沒?聽清：“什麼？”
昭雪的聲音低下去，“沒?什麼。”
她說著，突然又低頭，默聲地笑了起來。
原本決定了要走這一條路，就?應該做好這樣的覺悟。
不是所有?的魔都會被感化，她隻需要儘量讓這家?夥晚一些、再晚一些覺醒力量、恢複記憶，就?已經是她的勝利了。
保全不了修真界也無所謂。隻要能夠讓大姐和昭嵐活下來，就?已經是她能儘的最?大的努力了。
她隻是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就?下定好了決心。
中場休息，瀕死的魔人被抬進了休息間，昭雪跟在那些人後麵?溜了進去。
少年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旁邊放了水和濕布，但是他?已經連拿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的眼?睫上沾滿血漬，臉頰已是猩紅一片，衣襟上也被染紅。
昭雪忍著血腥氣，擰乾濕布，將他?的臉頰擦乾淨，又給?他?喂了點兒水。
“你在乾什麼？”
劍靈的聲音突然傳入她的腦海，“為什麼要照顧這家?夥？你認識他?？”
“不認識。”
昭雪沒?有?感情地說著，又翻出來幾枚丹藥，就?著水喂進他?的嘴裡。
旁邊幾個選手看到了，眼?紅地“嘖嘖”幾聲：
“這小子真是好福氣啊。”
“這丹藥價值恐怕也不便宜吧。”
昭雪沒?理他?們，隻是拍了拍少年的臉頰，看見對方的睫毛輕輕發顫。
謝明毓緩緩睜開眼?睛。
這是頭一次，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視野裡不是自己破敗的小院子或者?深紅、結塊的血。
往往每一次醒來，都是自己昏死過去，被直接宣布失敗，最?後被丟回自己的院子。
隻是這一次。
他?睜開眼?，看見的是一名陌生的少女?。
少女?肌膚瓷白，下巴尖尖的，有?一雙漂亮而?黑白分明的下垂眼?，生得極為標致而?惹人憐愛，垂頭看向他?的時候，眼?睛裡便隻映出他?的影子。她拿著濕布給?他?擦拭血跡，另一隻手捏著裝丹藥的瓷瓶。
他?感覺自己現在渾身都沒?那麼疼了，應該是她事先在昏迷時給?他?喂過丹藥。
隻是，明明是那麼關切的動作，她的表情卻那樣冷淡。
眼?裡的自己，形容也那般狼狽不堪，像一條瀕死掙紮的狗。
“你沒?事吧？”少女?開口問道，“看你現在的樣子，應該也不能繼續上場了，在這裡休息一下，然後就?回去吧，嗯？”
“……”
謝明毓很想說些什麼，但是他?再次轉頭看向她的臉時，嘴唇動了動，卻隻吐出一句，
“滾。”
少女?愣了愣，隨即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你……你說什麼？”
謝明毓揮開她的手，起身下了塌。沒?走兩步，體力不支，“當”一聲跪倒在地，用?一支完好的胳膊撐著地麵?，痛苦地喘息著。
昭雪也站起身，捏緊手心，在一邊看著他?。
她捏掌、鬆開、再次捏緊。
閉了閉眼?，最?終還是走上前，蹲下了身，攙扶起跌倒在地的少年的胳膊。
“我知道，你我本不相識，你對我防備心重是很正常的事情，”昭雪慢慢解釋著，“但我隻是看不過去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想要幫幫你而?已……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昭雪，沈昭雪……”
原本痛苦地垂頭喘息的少年隻是在聽到“昭雪”這兩個字的時候，腦海中下意識一痛。他?短促而?痛楚地低吼一聲，隻覺得下意識憎恨這兩個字一般，想要伸手狠狠揮開它們——
“啊…！”
昭雪被他?推著後退幾步，跌倒在地。
倒是沒?受傷，隻是先前在躲避那幾個找麻煩的人的時候身上被草葉割傷的地方蹭到了，又滲出了血，有?些淺淺的刺痛。
她坐在原地，有?些愣愣的，似乎是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對自己抱有?著這麼大的敵意一般。
謝明毓也沒?想到。
自己會有?這樣強烈的反應，以至於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垂著頭，微微側臉，看向她的臉。
她先是呆愣著，然後是不可思議，緊接著漲紅了臉，委屈起來。少女?捏緊了自己的手掌，皺著眉頭，咬起嘴唇，在憋著什麼，眼?眶紅紅的，狠狠轉過了頭，不去看他?。
心臟還是跳得很快，在看到她的臉的時候跳動得更快，無論如何也慢不下來。
謝明毓攥緊了自己心臟前的衣衫，像是想試圖摘除這煩人的東西。
……是，隻要她離開了，自己就?能夠恢複正常了吧？
明明素不相識，卻肯對這樣的自己伸出援手。一定是在不懷好意，試圖從他?這裡得到什麼。
謝明毓不信有?不求回報的幫助。
他?討厭心懷不軌的人。
可是，沒?過一會兒，那隻素淨纖細的手又伸到了他?的眼?前。
“我看你都像是快要死了，”她吸吸鼻子，“就?彆逞強了吧？我對你沒?有?彆的什麼想法，隻是單純想要幫助你而?已，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話?，我這裡還有?一些丹藥，可以給?你，等你退賽後，我也會帶你去找丹修治一下骨折，在天黑之前送你回去。”
她的聲音細細地，送進他?的耳朵裡。
謝明毓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一聲清脆的聲音在自己的麵?前響起。
他?睜開眼?睛，看見那少女?將裝藥的瓷瓶擱在了自己的麵?前。
“這個給?你了，裡麵?還有?幾粒……你之前昏迷的時候吃過，沒?有?毒。”她說著，又補了解釋道。
丹藥。
珍貴的丹藥。
謝明毓從來買不起、吃不起的丹藥。
他?抬手拿起地上的瓷瓶，收進了自己的懷裡，勉強站起身來，不再看她，跌跌撞撞離開了休息室。
“你——去哪裡？喂！”
昭雪在他?的身後喊道。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昭雪捏緊了右手，暗暗罵道：“真是沒?有?心的家?夥。”
不愧是魔。
她剛準備跟上去，離開休息間的時候，劍靈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你到底想乾什麼？”
“什麼？”昭雪停住步伐。
“連名字都沒?有?得到，彆告訴我你還想繼續倒追。人類，彆再繼續做這種蠢事了，即使?是我，也會不耐煩的。”
昭雪頭一次聽見劍靈這樣的聲音。
冷漠的、乖戾的，飽含著深深的厭惡和不耐。
像是看夠了一出無聊的戲劇，又像是……被觸及了什麼深深掩藏的、不願意回憶的過去。
昭雪不理解發生了什麼，隻是開口道，“你……誤會了什麼。”
“我見多了。”
劍靈不耐煩地打斷她道，“閉嘴，人類。原本隻是屈居在你的劍裡，如果現在，連你甚至都不能夠做到令我滿意的話?，我會自行碎劍。”
昭雪有?些茫然和焦急，還想解釋些什麼：“等等，你真的誤會——”
係統的提示音出現在她的耳旁，打斷了她的思路。
【主角靈犀的好感度跌為負值。】
昭雪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
緊接著，第二道雷霹靂而?至。
【主角謝明毓的好感度跌為負值。】
第039章
039.
等等……
等等！！
到底發生了什麼？
昭雪在聽到第一道電子音的時候, 冷汗就下來了。
第二道電子音響起時，她的眼前甚至有些發黑，一陣頭暈目眩。
她扶住牆壁, 這才勉強站住。
“靈犀。”
昭雪扶住牆壁，閉眼站了好一會兒，才咽了咽乾燥的喉嚨，有些反應過來, 開口慢慢道，
“你難不成?以為……我喜歡那孩子嗎？”
劍靈沒?有回答她的話?。
半會兒的沉默之後，
昭雪終於反應過來，冷笑了幾聲。
“果然不是人類, 無法理解人類的情?感啊。”
“……”
劍靈的聲音帶著隱忍的怒意, “人類，我說過，彆再三番五次在我的麵?前說這種——”
“我也說過, ”
這次, 輪到昭雪打斷了他的話?，
“彆肆意揣測你無法理解的人類情?感吧？在我傷心難過時嘲笑我, 在我高?興時貶低我……這些我都可以諒解。
原本便是我帶你離開那個不毛之地，我給予你容身之所，我允許你修身養息……我甚至還允諾了你, 隻要你在我的劍裡待上一段時間，待你養好靈魄之後, 你想去?哪裡我都不乾涉, 我會自行碎劍放你離開。”
“你……”
昭雪說著, 斂起眼眸，她摘下腰間的濺雪, 冷冷地將它擲在地上。
清脆的一聲“哐當”。
劍落在地上震動著，好一會兒才停歇下來。
昭雪按著滲血的傷口，微微仰頭、垂眸看著他，
“——彆動不動就威脅我，你該做的，是感謝我才對。靈犀，你該感謝你的主人，給了你一個容身之所。”
“……”
她仿佛看見了青年微微錯愕又?慍怒的詭麗臉龐。
像初見時那樣?。
少女厭惡地蹙起眉頭，最後開口道：
“還有，少管我的事。我不管你的過去?發生了什麼，我的行動，不需要你來評價。”
她說完，就匆匆趕了出?去?，離開休息間。
沒?再垂眸看他一眼-
謝明毓在離開休息間的時候，刻意放慢了腳步。
可是。
……沒?有跟出?來。
那個少女，沒?有跟出?來。
他垂下頭，不再看那回廊。
抿了抿蒼白的嘴唇，轉過身。
假的。
果然說的是假的。是騙他的。
心裡驟然變得憤怒又?失落。原本就熟悉的憎惡忽然間又?湧上心頭，他的心裡瞬間多了很多無處發泄的憎恨和沒?有源頭的殺意。
……這是他屬於他的情?感嗎？
一瞬間好陌生。
謝明毓產生了片刻的茫然。
他常常午夜夢回，會不知自己身在哪裡、不知自己該叫什麼、不知自己失去?了什麼，又?該到何處去?。
他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得到更?多的力量，變得更?強。
更?強大、更?強大——直到無人敢欺淩他、陷害他。
他將不惜一切代價。
……所以，當少女的那雙手?覆上他的麵?頰時，他那樣?反感與憤怒——
又?是來欺騙他、又?是來陷害他。
明明，他已經被害得那般淒慘，甚至丟過一次命……
……不，什麼，他死過一次？……不、不、沒?有……
謝明毓的頭突然很痛。他蹲下來，按住自己的額頭，痛苦地喘息起來。
混亂的記憶摻雜在他的腦海裡。
可是他什麼也記不起來，他所知道的，仍然隻是身為謝明毓從?出?生開始到現在的記憶而已。
冷汗砸到地麵?。
隨著一雙靴子來到他的麵?前。
“還比不比？不行就棄賽，小鬼！！”
粗糲而趾高?氣揚的聲音從?他的頭頂傳來。
他捏緊手?指，咬緊牙關?。
“……比。”
從?牙縫裡擠出?的字，少年的眼神慢慢變得混沌而仇恨起來。
和從?前一樣?。
無非是再被丟回荒草叢生的破敗院子裡而已。
他除了這副破爛不堪的身體，以及這條怎麼樣?造作也不會死掉的命以外，早就沒?有什麼好失去?了。
他苦難的人生早就使得他命如草芥，不值一提。
謝明毓喘著氣，緩緩地站起身來，按著自己的額頭，搖搖晃晃地走著，來到擂台邊，準備在契書上按上自己的指印。
“等……”
渺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沒?有一會兒，聲音又?逐漸變大起來。
“等等——！！”
謝明毓麵?色無改，在契書上按下自己的指印。
剛按下一半，素淨的手?因?為劇烈的喘息微微發顫，按在他的胳膊上。
食指直接抵住他按下指印的那隻手?指指尖。
紅色的墨印染上她的白皙指腹。
“哈、哈啊……”
少女大汗淋漓，臉頰緋紅，她一手?抓著她的手?，一手?撐著自己的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說了，讓你……等一下的吧！？”
謝明毓感覺被她抵住的指尖發燙，他拚命忍住蜷縮回來的衝動，一邊按捺住看到她就忍不住加速的心跳。
“滾開。”他冷冷道，聲音卻止不住地發顫。
“不要。”
昭雪很快速冷靜地回答道，“你這副樣?子，到底要怎樣?比賽？隻要我一放手?，你就會像一隻小狗一樣?被拖上擂台，然後給人打死吧？”
“……”謝明毓陰暗地垂下眼睛。
對手?哈哈大笑起來，他看著昭雪：“不錯，確實是這樣?。但是你又?要如何呢？這本就是生死契約，能來到這裡的人已經是做好準備的，用?命來換錢，難不成?你想要勸服他？”
昭雪愣了一愣。
對啊，她方才怎麼沒?想到……
雖有些懊惱，但她也當機立斷，抓住少年的手?腕，將他拉到自己跟前：“你很缺錢嗎？”
和她的距離一下子貼近，謝明毓的心跳瞬間炸了起來。隻是看見她的臉，無法言喻的酸澀和痛楚的心情?就立刻在心底蔓延，讓他險些聽不清她的話?。
然而在聽清之後，他的臉上更?多浮現的是一種懊惱、羞恥與憤恨的情?緒，讓他帶傷的臉頰漲紅，憤憤地看她一眼，而後彆過臉去?。
昭雪卻說：“錢的話?，我可以給你。我會花錢來雇傭你為我做事，你需要聽從?我的命令，此後為我做事，如何？”
她沒?管對方的小情?緒，自顧自捏緊他的手?腕，緊緊盯著他的臉頰：
“一個月，二十枚上品靈石。不用?你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如果你真的很缺錢的話?，就沒?有理由拒絕我。”
那少女灼灼的目光像是要直直地射進他的內心深處。
謝明毓幾乎避無可避。
“喂、喂！大小姐，這種好事，怎麼找上這小子？找我也行啊！我比他強多了，不管是在哪方麵?！！”
很快，一圈好事者圍了起來。
看熱鬨不嫌事大，聲音越來越多。
“就是、就是。看我這體格，給您當保鏢也成?！”
“大小姐，我一個月十靈石，給您當貼身奴仆，暖床也行！”
……
謝明毓聽見這些嘈雜的聲音，隻覺得越來越惡心與反胃。他麵?色愈發陰沉，不自覺掐緊自己的掌心。
“——我隻要他。”
但是，柔軟而堅定的聲音響在他的耳旁，完全隔絕了那些紛擾。
昭雪不悅地皺起眉頭，握緊抓住他手?腕的那隻手?：
“我說了，我隻要他。”
片刻的得沉默後，是一片嘩然。
人群冷哼著、不屑地譏笑著散去?。
“哼，不過小白臉而已。”
“用?一張皮囊招搖撞騙。”
還有人想繼續毛遂自薦，但都被昭雪給無視了。
她看見謝明毓的態度沒?那麼強烈抵抗，扯過他的胳膊，轉身就想走。
少年這次竟也沒?再反駁。
或許是他在權衡利弊之後，選擇了再試著相信她一次。
然而這一次，攔路虎再次出?現。
高?壯的人影攔在他們的麵?前。
“哼，指印都按了，這是你們說想走就能走？”
高?壯的大漢攔在她的麵?前，挑起了眉，“你們把這裡當作是什麼地方，一點兒規矩都不用?遵守的嗎！”
昭雪下意識後退一步，她覷一眼那張契紙，咽了咽喉嚨，強作鎮定地開口道：
“隻按了半個指印，這根本就……”
“半個指印也算按了！”
那大漢豎起眉眼，咧開嘴角，“除非你讓他親自上台認輸，這場比賽才可以結束！”
昭雪：“……”
冷汗下來。
嘖。
她怎麼會不知道這人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按照他的心思，隻要謝明毓一上擂台，他就會打得他根本就開不了口說話?，壓根就沒?有什麼認輸的機會！
她轉頭看向謝明毓。
少年臉頰上的裂口還在滲血，新傷疊舊傷，臉色因?為骨折處的疼痛依舊慘白，沒?有絲毫血色。
他眼神陰鬱，劉海垂下來遮住自己的視線，抬眸看向那人的眼神像是一隻瀕死的鬣狗一樣?，拚命忍住想要衝上去?將他撕碎的念頭。
看來是在這人手?下吃了不少苦頭。
況且，以他的這種性格，昭雪很懷疑他上了擂台之後到底能不能在台上說出?“我認輸”這三個字。
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
然後撤開了少年的手?腕。
儘管不想承認，但是謝明毓在那一刻，確實有一瞬間的心慌。
她鬆開了自己的手?腕。
她是……不想管自己了嗎？是終於想明白了，在權衡之下，想離開這個爛攤子了嗎？
心跳得很雜亂，心情?有一瞬間的放鬆，但不知為何，更?多的竟然是慌亂。
——可是。
少女卻伸長了自己的胳膊，豎起自己的食指。
指腹殷紅的，是剛才攔住他時和他指尖相觸碰到的墨印。
“那就，讓我來替他。”
昭雪說著，扯過那張契書，在少年的指印上重新按下自己的指印，將他的覆蓋。
按好之後，她將契書冷冷拍在那體修大漢身上。
“這下，總可以了吧？”
謝明毓睜大眼睛。
他看向那張契書。當她的指印將他的完全覆蓋之時，他的心再次無法忍耐地滾燙起來。
……為什麼，會有這種像是在水中抓住了一根浮木一樣?的感受。
可是心告訴他，他應該冷落她、討厭她……甚至去?憎恨她的，不是嗎？
然而事實卻是，他已然跌入沸水之中，無法抑製地沸騰灼燒起來。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可是個凡人吧？小姑娘，你想好了，真的要這麼做嗎？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的。”
麵?前的少女麵?色堅忍不移，她沒?有回答。隻是伸出?手?，虛虛握著什麼似的，緊緊抿成?一條線的蒼白的唇微微張開。
她冷聲道：“靈犀。”
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眸子儘管低垂卻也堅定，額邊的冷汗滑落，卻依舊再度開口道：
“——靈犀，回應你的主人！”
隨著一聲所有人都聽得到的震顫和嗡鳴。
細細的裝飾劍從?地上飛起，劍穗互相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它飛著穿過人群，筆直而準確地滑入她的掌心。
昭雪握緊劍柄，濺雪出?鞘。
與此同時。
係統再次為她提示道。
【主角靈犀的好感度已回升為正值。】
【主角謝明毓的好感度已回升為正值。】
第040章
040.
“你……”
劍靈一言難儘, “你終於還是瘋了。”
昭雪不高興的皺起眉，“好好說?話，什麼叫我?瘋了。”
靈犀：“你敢做出這樣的事情, 不是瘋了，難道能是我?的理解出現了偏差？凡人身處修真界，被逼瘋是常有的事，你不必掩飾。”
昭雪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我並非無腦行事。再者, 我?也不可能一輩子都是凡人。”
她說?著?，走上擂台，不再跟自己的劍靈多費口舌：
“你隻要好好地幫我?就可以了，其餘的, 不用你多管。”
劍靈冷哼一聲, 不再開口，算是默認應允。
看著?對麵身材高大強健的體修，昭雪深吸一口氣。
台下的人漸漸變得多了起來。
裁判拿著?她和對方的銘牌報道：“……和, 呃, 劍修沈昭陽？”
有不少熟悉這個名字的，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怎會是沈昭陽？我?見過昭陽師姐, 與這台上的小姑娘無半分相似之處。”
“難道是借了銘牌。這種也並非規則禁止的事。”
“看來應該是如此。隻不過這小姑娘和昭陽師姐是什麼關係？連自己的銘牌也能借給她？”
“我?聽說?昭陽師姐早幾天就被罰去清掃魔窟了，要足足十四?個月，這銘牌怎麼會又突然出現在?她的身上, 難道是……？”
“憑著?銘牌可以領到每個月的月俸，看來這小姑娘跟昭陽師姐是沾親帶故了。”
“真是可憐昭陽師姐多年?積攢下來的好名聲, 今天就要被一介凡人毀於一旦了……”
昭雪忍不住握緊了手?裡的劍柄, 有些晃神。
……昭陽大姐。
這些人, 非議她也就算了，竟然連昭陽大姐也連帶著?一起……
昭雪感?覺怒從心起。那一時間, 她準備好的“我?認輸”三個字，竟然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隻要她認輸了，就等於是會給“沈昭陽”三個字蒙羞了吧？
即便昭雪很清楚，當下最明智的決定是什麼。如果昭陽大姐在?身邊的話，她一定也會支持她這麼做的。
昭雪知道自己應該認輸。
然而看見那些人不懷好意?的臉，話到嘴邊，竟然又在?猶豫。
“你在?乾什麼？”
劍靈問道，“你清楚自己最好的選擇是什麼。”
他也很清楚。在?昭雪原本上來的那一刻，她做的最好的準備，就是直接認輸。
“……是，但是那是以‘昭雪’的名義。”
昭雪閉了閉眼，仿佛在?思考著?什麼，“然而現在?，我?是‘昭陽’，不是嗎？”
她想試試。
再次睜開時，那雙眼睛不停閃爍著?。
有畏懼、有退縮、有怒意?，但更多的，還是躍躍欲試的勇氣。
昭雪緊抿的唇微微開合，聲音低沉卻清晰：
“給我?輔助。”
【明白。】-
體修擅長、也隻能進?行近戰。
身上出現的紅色錨點的位置，是那體修的弱點，攻擊時會出現非常明顯的效果。
靈犀可以為她遠距離釋放劍氣，攻擊尚且在?遠處的敵人。
這是昭雪目前在?掌握的三條信息。
對方在?擂台上盤旋著?，跟她僵持的時候，昭雪在?看係統為她提供的弱點處。
“居然沒有認輸，”
對方抱著?手?臂冷笑?，“真是出人意?料。怎的，難道是認為自己尚有一戰之力嗎？凡人。”
對方說?“凡人”二字時，就如同說?“螻蟻”一般。
昭雪不悅地蹙起了眉。她討厭那些修真者們這樣高高在?上的語氣。
她盯著?那人，“如果這樣，那麼假設被螻蟻打敗的你，又算是什麼呢？”
對方愣了一瞬，便怒了起來：“你是說?，你能夠打敗我?？彆太囂張！”
“試試便知。”昭雪不欲多言。
先發製人。
無人想到的，一道劍氣而出，直劈向那體修的弱點之處，對方猝不及防、大失先手?。看著?自己日常鍛體的結果居然被這弱不禁風的小姑娘直接破了防，砍出一條血線，不由得勃然大怒，冷笑?起來。
“哈哈，好啊、好，還真是不能小瞧了你……和你的劍！！”
他運起掌風，足下生影，開始接近昭雪。
“既然如此，彆怪我?手?下不留情麵！！”-
江泠風剛回宗裡沒多久，又去了一趟凡人界。
按照昭陽臨走前留下來的藥方，他去人間的藥店給昭雪抓了幾味藥，打包起來，準備帶回去煮給她喝。
不知道為什麼，昭陽特意?叮囑要在?人間的藥店抓藥。還要在?每月二十日前後煮。
可能是昭雪的體質問題吧。
江泠風沒有多想。
人間的藥房他很少來，但是這一家天字號他從前來過，那是很久之前，他曾經在?這裡開過自己單獨的藥單。
竟然還留存著?。
就連店裡的掌櫃都記得他。
看著?單據上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江泠風有一瞬間的晃神。
手?腕懸停的時間一久，墨跡就在?單據上擴散開來，變成了一團濃重?的黑色。
淹沒了他很久之前留下的名字。
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再叫過的那個名字。
“江臨淵”。
直到名字完全被墨水淹沒，他才恍然抽回神，重?新?署下自己的名字，拿起藥包，轉身離去。
得趕回去，昭雪還在?等著?他。
轉念一想。
昭陽留下來的洗髓丹藥方裡還剩最後兩味，都是人間的藥。不若乘著?此次一起買齊也好，省得下一趟再出來。
他剛欲轉身，正?撞上熟悉的人影。
“劍尊。”
芝蘭玉樹的青年?彬彬有禮地站在?他的麵前，身後站著?他家頑劣不堪的弟弟，正?側著?身，陰沉著?臉，不悅地透過陰影看他。
江泠風：“嗯。”
對方卻隻說?了這兩個字後就再未開口，隻是這樣看著?他。
江泠風對待陌生人向來沒有什麼耐性。他越過他，繼續向前走去。
未出鞘的劍不偏不倚擋住了他的去路。
“劍尊的藥，是帶給您師妹的妹妹……昭雪姑娘的嗎？”
“……”
江泠風漠然開口道：
“與你無關。”
他垂眸看著?攔在?自己身前的劍。
——不愧是從來傲氣自負的陸家小劍仙。
“幾位所為何事。如果沒有什麼特彆的事情的話，這樣——”
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隻是眨眼之前，陸照霜手?裡的劍被彈開，而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注意?到，對方的影子便已離開幾尺之外。
陸照霜隻是片刻的愣神。
身後的少年?則是更快地反應過來：“喂！我?們隻是想問你一些事！！”
“問話的禮數並非如此。”
江泠風沒有轉身，他冷漠地說?道，身上的威壓猶如築起的高牆，
“況且，二位既已知我?的行蹤，如此躲躲藏藏，直到現在?才肯現身，所作所為更加不符身份。我?很感?激之前在?渝城陸家的出手?相助，念在?此件事上，二位有什麼事想詢問，我?都會告我?所知，隻是今日陸家掩掩藏藏的行事作風，無法不令我?懷疑。”
“……”
陸照霜最終在?他的身後作了一禮，“抱歉，劍尊，是我?等唐突了。”
他沒有直起身，接著?說?道：“我?們今日前來，隻是想詢問昭雪姑娘的事宜。不知她是否身處藏劍宗，在?您的洞邸？”
“問這些，所為何事？”
“我?等前幾日回陸家時，才發現昭雪姑娘的乾坤袋落在?了我?們身上。於是便委托藏劍宗一名小弟子將這東西帶去了流光峰。隻是，最近思疇，這件事還是我?們做的不對，有失禮數，便想去親自道個歉。所以，今日才……”
江泠風：“不必。”
他繼續向前走去，“不必道歉了。東西既然已經還給她，也沒什麼再聯係的必要。”
陸照禾終於忍不住，追上前幾步：“喂——！！你憑什麼替她做主！？你不問問她的意?見嗎？也許她想見我?們呢！喂！！”
“照禾。”
陸照霜的手?再次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冷靜。”
聲音從身後低低傳來，“他的意?思很明顯，不想讓我?們見昭雪。”
陸照禾一愣，轉過身，睜大眼睛，不可思議間帶著?一絲憤怒：“憑什麼？！”
“或許是我?們的在?那時留下的印象太差，又或許是什麼彆的原因。總而言之……那家夥不會讓我?們進?流光峰的。”
陸照霜眸色漸漸沉下。
“我?們必須得，需找彆的方法，進?入藏劍宗。”
陸照霜說?著?，伸手?從風中挽過，抓起一張微微泛黃的紙。
那是一張尋仙的傳單。“登仙途”三個水墨大字，就印在?紙張的正?上方，下方是各大門派的統招時間表。
“藏劍宗的門派統招，就在?一月之後。”
他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越過他去，
“照禾，那就是我?們最好的、能夠見到她的時機。”-
江泠風已經不想去追究昭雪的東西為什麼會在?那兩個家夥身上的事情了。
昭雪先前，一個人在?青陽秘境那麼長時間，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找認識的人結伴同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隻是看那兩人惡劣的態度，昭雪在?那時必定吃了不少苦頭。
想來也不會想再見麵。
隻是，回頭尋個時間，告知一下昭雪吧。
如若她果真不願意?，他會考慮在?流光峰布置一個法陣，防止一些偷偷摸摸的壞家夥趁著?門派統招的機會溜進?來。
隻是，前腳剛踏進?流光峰不久。
就沒有感?覺到她的氣息。
那個總是沉靜地待在?後山或者院子裡的氣息消失了。
江泠風的心臟晃神一瞬。
沒過一會兒，一名弟子大呼小叫著?過來，奔上流光峰，氣喘籲籲：“不好了、劍尊，大事不好了！！”
那弟子是帶他每月送月俸、傳話的跑腿弟子。
江泠風轉身，隨著?他的話心臟一瞬沉了下來。
“昭雪姑娘她在?十塔樓，受了很重?的傷……好像快……”
喘息著?、話還沒有說?完。
隻是一眨眼，玄色的身影就如急風般匆匆掠過他。仿佛半步後才想起陣法傳送似的，再一踏步、消失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