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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她想給謝明毓也領養一隻的,但是這孩子並不想要?。

“我沒?有?照顧這些東西的能力。”謝明毓很有自知之明。

“確實應該如此。”

昭雪垂眸,“不想要?的話, 一開始就不應該生養,給予期待。否則事後又將其剝奪的話,實在是太狠心了。”

謝明毓轉頭去看她,

少女走神了片刻, 垂下睫毛的時候,臉頰上有?一瞬間的陰鬱和悲傷。

她的身上……似乎有?些難以讓他琢磨的事情。

這句話意有?所指。

但是謝明毓沒?有?去打擾。他隻是靜靜等待少女臉上的哀傷完全消失,然後和她一起抱著小靈兔去靈獸峰的辦事處登記領養了它。

“……為什麼我的名字也寫上了?”

昭雪笑了笑:“雖然你不承擔撫養的職責,但是興許哪一天?, 你就改變主意了呢?況且, 這小家夥是我們?倆一起選的,而你也不討厭它,不是嗎?”

謝明毓抿了抿唇。

他看見?登記紙上, 領養人的那一行裡?, 他的名字和昭雪並排在一起,因為格子的空隙小, 所以貼得緊緊的——

心裡?依舊不舒服。

隻是……似乎也沒?有?那樣,難以令人忍受了。

**

原本還?以為,讓謝明毓照顧小靈兔這樣的話隻是說說而已。

但是昭雪沒?想到?, 這機會這麼快就要?來了。

沒?過幾周,江泠風就告訴昭雪, 讓她準備一下, 過兩天?要?下山跟他去出任務。

昭雪很震驚:“出任務?”

她才煉氣三階!這實力?, 到?底是出任務還?是被出去被任務揍啊!

她拿到?任務簽,仔仔細細看了上麵的字。

“……問信村?”

“本是我接的任務。”

江泠風說, “借這個機會帶你出去曆練。”

昭雪對自己的實力?沒?有?信心,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師尊,我能不能不去啊?我覺得我出去隻能拖累您……”

“留你一人在這裡?,我更不放心。”

江泠風說。

她若是從?前還?沒?入宗那樣住在流光閣內,他倒是可以畫個結界,將流光閣封起來,讓她寸步不出。

隻是她現在已然是宗門弟子,每日練習、早課,還?得跑食堂和校場,他沒?辦法將這些地方都封起來,隻給她一人進?出。況且那些家夥們?並不是什麼善茬,還?有?那名外門弟子……

昭雪也想起來自己上次的經曆。

一句“對不起”剛想脫口而出,她就想起什麼,咽了回去。

“是我不好,處事莽撞,讓師尊為我擔心。”昭雪說道。

“隻是,這個任務,非您不可嗎?從?前你出任務的時候,也沒?有?這樣……”昭雪又想起什麼。

江泠風說:“是,非我不可。從?前那是短期任務,最長不過兩天?一夜。”

昭雪:“難不成這個……”

“九天?。”

江泠風回答,“加上往返時間,最快,也需要?九天?才能完成。”

九天?……

昭雪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小靈兔沒?人照顧了!

隨著這段時間的修行,昭雪發現自己的身體也好了不少,隻是她依舊不是劍修的料。

所以,當走到?謝明毓的小荒院門前時,她還?是歎了一口氣。

“靈犀。”

昭雪叫了一聲。

“什麼事?”

劍靈有?些不妙的聲音傳入她的腦海。

這些天?來,昭雪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然而劍術依舊是那個鬼樣子,沒?什麼精進?。得以此,他才收獲了很多休生養息的機會——每天?待在她的床頭睡大覺。

其他劍修的劍不是在劈就是在被劈的路上,昭雪就像是個假劍修一般,每天?讓他閒得要?命。

也是因此,當她頭一次用這樣的語氣開口叫他的時候,他才覺得有?些不妙。

“你不會是……”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想都彆想!!”

劍靈驀地反應過來,大聲說道。

昭雪有?些驚訝:“你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事?”

劍靈冷笑道:

“你都站在這鬼地方門口了,我能不知道?我原本還?以為你要?跟著那家夥,帶我一起去出任務……你、你怎麼能讓本大爺做這種事!?”

昭雪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我也是沒?辦法。我有?理?由。我不能讓他受傷,絕不可以,請靈犀你一定要?答應我——這段時間裡?,留下來,幫我看著謝明毓,不要?讓任何人傷害他……”

劍靈氣得大聲打斷了她:“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人類,我可是你的劍,你出去玩……出任務不帶我也就算了,居然還?讓我去照顧你的心上人!?你將我當作什麼了!”

光是聽聲音,昭雪眼前都浮現出那張漂亮瑰麗的臉蛋氣得漲紅、眼睫戰栗的畫麵了。

“他不是我的心上人。”昭雪隻能再次解釋一遍,她捂著額頭,頭痛地說道,“再說,我不擅劍,帶你出去也沒?什麼用……”

“那你就將我丟給他?!你就不怕,我趁機殺了他嗎?”

昭雪歎一口氣,在荒院的門口坐下來,背靠著牆,團著手心裡?的小靈兔,將濺雪放在自己的麵前,認真地看著它:

“你會這麼做嗎?”

“……”

她又說:“況且,他真的不是我的心上人。你可以將我的行為,理?解為……是因為我大姐的緣故。”

昭雪又拿起濺雪,豎在自己的麵前,

“我不得不保護他,不能讓他受到?一點兒?傷害。這對我真的非常重要?,請你理?解我,好嗎?”

幾乎是在哄人的語氣了。

她緊接著又放緩了語氣:“我的劍術如此之差,即便是帶你出去也沒?什麼施展才能的機會,如若遇到?什麼危險,你還?有?碎劍的風險,我也是不希望你遇到?什麼危險。”

劍靈這才慢慢開口道,

“真的?”

“當然。”昭雪連連點頭。

“哼,那就……”劍靈的語氣這才鬆緩下來,他開口,剛想再說些什麼,一道冷冷的聲音就將他打斷。

“你坐在那裡?乾什麼?”

昭雪回過頭去。

蒼白清秀的少年站在門邊,手略有?些僵硬地扶著柵欄,垂眸冷冷看著她。

“你……”

昭雪睜大眼睛。

不是吧,她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這家夥是怎麼發現她在這裡?的?

昭雪連忙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

少年的手抓著木頭,似乎有?些用力?,指節微微發白,不過片刻便又鬆開,伸手推開了柵欄門,冷漠轉身。

“坐在那裡?像什麼樣子,來了便進?來,不敲門的話……我也不會時時知道你在這裡?。”

昭雪愣了一下,連忙抓起濺雪和小靈兔跟上去。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一直在等自己來嗎?

不過說起來,她也因為最近太忙,快一個星期沒?來找過他了。

——他剛才那語氣和表情,不會是因為這個生氣了吧?

昭雪摸不清楚謝明毓的心思。

她隻是匆匆跟進?屋子裡?。

謝明毓推開門,昭雪趕忙跟著他的腳步走進?去。

她抱著濺雪和小靈兔,一邊衝著他笑,一邊聽他那番話,心裡?卻疑惑重重。

進?了屋子,這裡?相比之前昭雪來的時候似乎更加有?條理?了一些,也更有?了些許生活氣息。

昭雪把小靈兔放在茶幾上,它乖乖趴著,兩隻長耳朵耷拉下來,烏溜溜的眼睛轉來轉去。

謝明毓瞥了一眼,神情似乎略微放鬆了些,但當他轉向昭雪的時候,臉上又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什麼事?”

謝明毓的冷漠讓昭雪有?些失落,她把濺雪放在桌上,慢慢開口,“我要?出九天?任務,所以”

昭雪吸了口氣,“能不能麻煩你,這段時間幫我照顧一下小靈兔?”

謝明毓的眉頭微皺,他看了看茶幾上的小家夥,“我?”

“對,你。”昭雪點點頭,“除了你,我真的沒?有?其他人能夠托付了。師尊跟我一起出任務,師叔們?都很忙……”

謝明毓彆過頭,很久沒?有?說話。

昭雪把小靈兔抱起來,真誠地看著謝明毓,“就九天?,真的。你隻要?每天?抽空出來喂它一些靈草就可以了,買飼料的錢我給你,我每天?也不會花費太多時間——”

“不必。”

謝明毓的聲音冷淡下來,

“你雇傭我,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事。你不必用這樣的語氣。”

昭雪眨了眨眼。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謝明毓好像又有?點不高興了。

不過既然同意了就好。

昭雪將靈石數給他,又叮囑了一些照顧小靈兔時要?謹記的點,然後將濺雪放在桌子上。

“我的劍會保護你的。”

“…………嗬。”

隻有?昭雪能聽到?的聲音從?劍裡?傳出來。

謝明毓卻對那把劍沒?什麼興趣,看也沒?看一眼。

他隻是看著昭雪的背影,在她即將推門離開的時候才張了張唇,開口道:

“……沒?有?彆的了嗎。”

昭雪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孩子會主動跟她說話?

“什麼?”她回過頭疑惑地看著他。

“你要?離開九天?。之前也很久……沒?來找我。”

少年的臉在陰暗中?,隻有?昭雪推開門射進?來的一絲光亮在他的眼簾上映出一隅。

他眨了眨眼,似乎是不習慣這縷光似的。微微彆開視線,聲音越來越小,

“……不是說,想讓我習慣你的嗎。”

昭雪慢慢才反應過來:

果然是有?點生氣了。

“這段時間比較忙。抱歉,答應的事情沒?能做到?,不過這次我確實是有?很緊急的事情。”

昭雪笑著看著他,“但我也確實有?彆的話要?說。”

“這九天?裡?,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千萬彆跟那些人正麵對上……偷襲也好、暗算也好,假如再有?人來找你的麻煩,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為先,知道嗎?”

昭雪一頓,“還?有?,我們?的小靈兔!你也千萬不能讓它受傷……否則,我會很生氣很生氣——”

昭雪嚇唬他,“然後將你解雇哦!!”

在聽見?“我們?”這兩個字眼時。謝明毓的耳根飛快地燙了一下。

半晌才慢慢答道:“……嗯。”

他全部都記住了。

門慢慢合上。

少女離開之後,他才捏起那隻兔子的後頸,將它輕輕放在掌心。

他看著它黑黢黢的雙眼靈活地轉著。

“……真是個麻煩的家夥。”

*

一切收拾妥當後,昭雪就跟隨江泠風離開了藏劍宗。

前往問信村。

根據師尊的話來看,這地方雖然不大,但是重要?程度似乎並不低。

不僅是藏劍宗,其他宗派世家也派了弟子來探索這個地方的秘密。

不過昭雪實在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才能非江泠風不可。

她更想不到?的是。

——在這裡?,她還?會遇見?無論如何也不想遇上的人。

陸家雙子。

第047章

047.

問信村地處九州中央州的西南部, 地形主要為?山地和丘陵,較為?崎嶇,村子常年比較落後?, 以種田為?生,儘管如此,這個村落的曆史卻不短,人口數量也並不少。

昭雪嘗試和江泠風禦劍飛行來到這裡。

這次她的狀況還可以——至少沒吐。

在進問信村前的客棧吃飯時, 她?遇見了?陸家那兩人。

“師尊,”昭雪咳嗽了?一聲,換了?一個靠裡邊的位置,“要不我?們換一家客棧。”

江泠風沒抬眼, 直接答應了?她?的要求:

“好。”

就?這樣?, 儘管還算驚險,但是還好沒遇上那兩個家夥。

他們也正煩著,身邊被一大群崇慕著圍得水泄不通。有想巴結陸家的、有想見識小劍仙風姿的、有想討教兩式的……總之?, 多虧了?這些人, 這才讓他們沒來得及注意她?。

“其實沒有必要。”

出了?客棧後?,江泠風才不緊不慢說道。

昭雪不明所以:“什麼?”

“我?施了?易容術。”他說。

“在到達問信村之?前, 沒人能認出來我?們。”

“原來是這樣?。”昭雪感?歎道,“果?然還是師尊想得周到。”

不過儘管這樣?,她?仍舊不想和他們身處同一家客棧。

純粹是她?自己的問題。

江泠風也沒有多問。他似乎總能在一些小事上格外理解她?……儘管外人都說師尊難以溝通, 但是和她?卻某種程度上意外的契合。

問信村的村落人口數量不少,但是因為?地域廣闊, 因此顯得人煙稀少, 稀稀拉拉的。

進入村子的時候, 遠遠看去,像是群青中點綴的墨點。

江泠風從進入村子開始就?沉默了?下來。他帶著昭雪找了?一戶人家借宿, 對方也很和藹,在知道他們的身份後?更不自覺地表現?出一些熱情甚至諂媚。

江泠風卻比平常更為?沉默。

午時吃飯的時候,江泠風在飯桌上說:“那兩個人,我?在進村的時候看見了?。”

昭雪很快反應過來。

她?控製住自己的表情:“……是嗎。勞師尊為?我?費心。”

她?沒心思地扒了?兩粒米飯,又想起了?什麼似的開口道:“想必這樣?多人都來到問信村,這次的任務很重要吧?”

“是的。長?老監測到,問信村的魔氣正在逐漸變得濃重。”

昭雪不解:“宗派剿魔我?理解。那些世家前來問信村是為?何?”

江泠風喝了?口茶。

“魔會被珍寶吸引而來。而魔氣濃重的地方,往往意味著此處孕育有天才地寶。”

昭雪:“原來如此。”

她?頓了?頓,又說:“那我?們……”

“那些東西不是我?們的主要目的。有當然好。沒有的話,並不強求。”江泠風說。

昭雪應道:“也是。”

她?低頭,又想起什麼,小心問道,“師尊,為?什麼你說問信村的任務非你不可?”

江泠風垂睫,放下茶杯,

“因為?此次任務險惡,非我?不可。”

他說,“僅此而已?。”

*

接下來幾天,江泠風出去探查,昭雪閒著沒事,就?待在屋子裡畫符。

江泠風的房間就?在她?隔壁,她?也鮮少出門亂晃,每天隻是捧著書本,對照著講解畫符。不知不覺兩三天下來,積累了?好幾摞符紙。

隻是某天在出門的時候,昭雪似乎看見了?江泠風。

他遇上了?幾名老人。那些人叫他陌生的名字。

昭雪沒聽清是什麼名字,隻是看氣氛便覺得不太妙。

她?趕緊回?來了?。

……但還是很在意啊。

畢竟這可是男主角之?一,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是十分正常,但是說不定心中難免埋藏著什麼誘因。

昭雪想要避免最後?那樣?的結局,就?必須搞清楚到底是什麼埋藏在他的心中,然後?杜絕它孵化的可能。

她?藏在角落裡,默默念了?一個咒,“去!”

赭黃色的符紙便化作一縷光,飛出去,粘在其中一位老人的衣襟上。

接著,她?按照正常的作息度過了?一天。在夜晚的時候偷偷起來,跟隨白天那股符咒的引力,推門而去。

夜色如水。

隻是帶著幾分寒涼。

昭雪開始後?悔出門的時候沒帶一件外套披上了?。

她?踩著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深一腳淺一腳向前走,隻是莫名覺得,月色下的村子,不像是白天那樣?慈祥和藹。

……反而顯得有些詭異和不妙。

昭雪搖了?搖頭,努力使自己甩開這種錯覺。

她?緊跟著那股靈力,來到一處屋子前。

隻是,院子裡那股靈力的來源並非是她?白天見到的那名老人。

——那是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孩子。比她?小上兩三歲,少年站在院子裡,似乎在和另一名看起來鬼鬼祟祟的人影說著些什麼。昭雪再一眨眼,那孩子便跟著那鬼鬼祟祟的人離開了?院子。

昭雪剛想開口,叫住他們,但是立刻就?意識到什麼。

她?用符咒將?自己的氣息掩藏起來,然後?悄悄地跟了?上去。

夜晚,路色難辨,地形難走,不過跟了?百來米,昭雪便發覺自己跟丟了?那兩人的身影。

這可如何是好。

昭雪不自覺掐緊了?自己的掌心,那孩子彆是被騙了?去……!

然而,這時,冷風一吹。

昭雪這才有些回?過神來。

她?這是……來到了?什麼地方?

烈夜,皎月高懸,潮氣滲入叢林。密密的鄉村古墓在夜色的掩映下,帶著陰森的氣息。

吱吱的蟲鳴聲此起彼伏,加上林野間風吹落葉的沙沙聲,在空寂的夜裡顯得分外清晰。

石碑上的文字在月色下顯得模糊不清,仿佛亡魂的呢喃,讓人不寒而栗。

當真正踏足古墓群的時候,那種彆樣?的氛圍卻會讓人毛骨悚然。四下無?聲,隻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分外清晰。

昭雪看清了?眼前的景色之?後?,才反應過來,驚嚇地忍不住後?退幾步。

“這……”

那孩子便是被引誘著來到了?這種地方了?嗎?難不成,那鬼鬼祟祟的人是妖魔或是魔人?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昭雪身上的冷汗便下來了?。

隻是。

她?咽了?咽喉嚨。

在這裡待了?片刻,也沒見什麼異常,也可能是她?自己疑神暗鬼呢?

隻猶豫了?半秒鐘,昭雪便決定繼續向前走去。

靈力的牽引力並沒有斷。

然而,昭雪沒想到在這裡也會遇到熟人。

剛走了?沒多久,她?便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到頭來還是什麼收獲都沒有啊,早知道,不如在房間休息呢。”

“沒有情況,便已?經是最好的收獲。”

“大哥你總說這種話!我?們上個任務已?經失敗,這次要是再一無?所獲的話,你回?去可就?不隻是挨訓了?!”

“……”

身體?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先一步行動。

昭雪躲在了?粗壯的樹乾後?的陰影裡。

心臟高高提起,在她?想起來自己貼了?隱藏氣息的符咒之?後?才慢慢放下。

身影遠去,昭雪才慢慢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兩個人的聲音後?,這地方倒是沒有先前那麼恐怖了?。

昭雪悄悄邁出步子,繼續向前走去。

穿梭在墓碑和墳塚之?間,她?從前倒是沒有過這種體?驗。

裙擺拂過墓碑和墳塚,帶過露珠和草屑。昭雪驚訝於問信村竟擁有這樣?大一座墳場。

這裡經曆過什麼嗎?

而更讓昭雪沒想到的是。

她?在經過幾處墳塚的時候,瞥見了?江泠風的身影。

他獨自一人,背對著她?,坐在一處墓前。

昭雪看不清那墓碑上寫著什麼,隻能隱約看到江泠風拉下了?兜帽,露出了?一頭青絲。

她?藏身在不遠處的一處墓碑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江泠風的舉動。

江泠風良久沒有說話,久久沉默著。

他垂著頭,仿佛在凝視著墓碑上的文字。

月色下,他的神情難以看清,隻能見一頭青絲半遮住臉龐,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朦朧。

慢慢地,他抬起頭, 慢慢拿起酒瓶,將?剩下的酒水一點點撒在墓碑前。酒水滲進青色的墓碑和土壤,帶著清香散開。

他的動作很輕,卻不知為?何似乎帶著幾分重,像是在完成一件久違的儀式。

酒瓶空了?,他又把它放在一旁。

隨後?他又低下頭,月色映在他身上的光輝閃爍著。

他站起身來,又轉過去,月光在他臉上投下淺淺的影子。

他抬起頭,望向月亮,似乎想在那皎潔的月輝下尋找些什麼。

許久,他的眼神似有所得,又似一無?所獲。

“……活下來的,和死去的,哪一個更加痛苦……”

江泠風的話語斷斷續續,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那墓碑上已?經逝去的人對話。

昭雪甚至沒怎麼聽清他的話。

隻是看見他準備離開,便又藏身進陰影中。

她?屏息了?好一會兒,直到什麼聲音也沒有了?,才敢偷偷地探頭出來看。

那墓碑前已?經空無?一人了?。

昭雪的心情一時間變得非常複雜。

她?知道,想知道什麼的話,此刻最好的做法應該是去問師尊本人。

隻是,她?同樣?知道——他什麼也不會告訴她?。

雖然有著六十的好感?度,但是師尊他是那樣?難以捉摸和溝通。她?或許隻是看見了?他表麵上的沉穩和強勢,她?完全無?法窺探這個人掩藏在深深海平麵下的內心。

看起來那樣?近的距離,實際上他們之?間隔著太遠太遠。

昭雪必須做些什麼。

假如她?想避免夢中那樣?的結局的話。

昭雪朝著那座墓碑走去,她?想要靠近它,看清那上麵寫著什麼。

然而,完全沒等她?接近。

——異象突生。

“……!”

雙腳沒法動彈,像是有千鈞之?力一樣?,將?她?死死壓在地麵。昭雪睜大眼睛,剛想開口、出聲。

然而一個身影來到她?的麵前。

——是先前那個孩子。

他瘦弱清秀,背著手,不知何時站在了?昭雪的麵前,對著她?笑著。

意識從昭雪的腦海中被抽走,她?甚至來不及發出聲音。

眼前就?已?一片漆黑。

昭雪昏迷著倒了?下去。

第048章

048.

夏日蔥鬱的樹和蟬鳴將她吵醒。

昭雪悠悠睜開眼睛, 隻覺得一股夏日撲麵?而來的炎熱。這不是屬於夏末的炎熱,因此?她很快就意識到不對。

“昭雪師妹,你醒了?”

有?人熱絡地問?道。

昭雪等到完全適應了麵前的光亮, 才?看清前麵?問?話的人。

那是一個陌生的少年。他?看起來非常開朗,遞給?昭雪一個水壺。

昭雪不明所以地伸手接過。

晃了晃,裡麵?還有?一些水。

她口?渴得厲害,於是咕嚕嚕喝了幾?口?。

旁邊有?人又怨道:“你又對師妹獻殷勤……”

那人回道:“哪有?!昭雪師妹身體差, 我們多照顧些本就是應該的!”

昭雪循聲?望去。

她這?才?發現,這?似乎是一個門派出來曆練的隊伍,年輕的少男少女們身穿差不多的宗服,在樹蔭處休息聊天。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熱情的笑容、神?采飛揚。

……好青春。

昭雪感覺稍微有?些快被這?些人的青春燙傷。

她扶著樹乾慢慢站起身來, 觀察四周。

遠處是層巒疊嶂的山脈, 綠意盎然,隻是正值夏季,躁意難掩, 蟬鳴聲?一聲?蓋過一聲?。

她又觀察那些人的衣服。

宗服和藏劍宗的有?些相似, 但是又有?些許不同。

昭雪說不出眼下的狀況是哪裡不對勁,隻是在她轉身看見某個人時, 腦海中便瞬間如遭一擊。

——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青年睫毛纖長,而下睫毛尤其?長,垂下來時, 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日光灑下,如團扇一般的眼睫在他?的下眼瞼上投下濃重的陰影。

他?從昭雪身邊走過, 鼻梁高挺、薄唇輕抿, 眉如劍羽, 下頜線清晰而凜冽,身穿白衣, 像是無數陪襯中間的一輪日光,能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旁邊有?人見到他?來,高興得紛紛招呼、一邊圍了過來。

“江師兄!!”

“臨淵師兄,你回來啦!”

“師兄師兄,結果怎麼樣?問?到人了嗎?”

“師兄,咱們這?路到底怎麼走呀?”

那青年微微笑起來:“問?到了。”

旁邊有?人歡呼起來。

“還是師兄靠譜!!”

一張手繪的地圖被鋪在地上,分明的指節按壓住,修長的食指指著上麵?簡略繪製的路線圖。

青年三言兩語便解釋清楚了接下來該向何處去的問?題。

“太好了,大家出發吧!”

“師兄才?回來,還沒休整呢。”

那青年隻是搖搖頭,笑著說:“我就不必了每日追更婆文在企惡峮五兒四九〇吧一九二吃肉停不下來,現在正好大家都休息好了,隻單獨為我一人便顯得拖慢隊伍進?度。路線既然已?經明晰,不若進?了村再休息。”

對於他?說的話,大家顯然是沒有?什麼異議的。

不過一刻鐘,少年少女們便收拾好手邊的東西,趕上了路。

隻是,有?一個少女仍然站在原地。

她扶著樹乾,呆愣愣的,似乎麵?前的一切恍然隻是一場夢境。

昭雪無法理解麵?前的一切。

……是的。那個名?叫“江臨淵”的青年,不是彆人。

即便年輕了許多,昭雪依舊能夠認出來他?是誰。

在青年有?些困惑地走近她時,昭雪的手腕有?些顫抖,幾?乎是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她的嘴唇動了動:“……師尊。”

兩個字淹沒在風聲?裡。

江臨淵頓了頓,似是沒聽?清:“什麼?”

昭雪搖了搖腦袋,這?才?反應過來:“不……我是說,師兄。”

“師妹身體不適嗎?”

昭雪剛想搖頭,又想起了什麼,馬上點點頭:“我好像,有?些氣短頭暈。”

她的臉色蒼白,眼睫有?些不安地眨著,嘴唇幾?乎沒什麼血色。

江臨淵沒有?懷疑她的話。

他?道了一聲?“失禮”,便將自己的手背貼上她的額頭,隻是短短幾?秒鐘的沁涼後,便將手移開。

他?垂眸看著麵?前的小師妹,眼神?關切:“許是有?些中暑。”

昭雪“嗯”了兩聲?,便見江臨淵拿出瓷瓶遞給?她:

“這?是解暑的丹藥,你先服用,看看有?沒有?效。”

昭雪接過,沒有?立刻吃,而是攥在手心。

江臨淵見狀,說道:“師妹,這?本就是為你們準備的。”

昭雪點點頭,又扯住他?的袖子,緩聲?道:“我……我等會再服用丹藥,路還有?挺長的一段距離。而且我……我的腿腳似乎有?些不便,師兄能否攙扶我一段路程?”

江臨淵看她一眼,什麼也沒說,點點頭同意了。

昭雪立刻挽住他?的胳膊,兩人就這?樣落在隊伍的最後麵?,慢慢前行。

前麵?一些人遠遠回頭看,戲謔道:“可惜呀,你獻殷勤的小師妹,中意他?人哪!”

另一人卻搖搖頭道:“若是江師兄,我心服口?服,並?無怨言。”

也有?些女修笑起來:“還是小師妹膽子大!”

“我是沒她那樣的膽子,即便知道江師兄不會拒絕,也不敢做出那般害臊的事情來……”

……

昭雪遠遠聽?著那些話,默默在心底分析著目前的局麵?。

她是在夜晚的墳場中看見那孩子之後暈過去的,醒來便看到這?樣的局麵?。那麼,便有?兩種解釋:

一來,是她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師尊還年輕時候的過去,看情況,她應該是被塞進?了師尊的這?段經曆之中,並?被隨意安排了一個身份,即將經曆江泠風……不,是江臨淵在過去發生的事情。

二來,這?可能……隻是一個夢。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那就意味著,她是無法改變過去的,隻能儘可能多地了解當時的情況。

昭雪傾向於是第二種。因為——

她無法呼喚出係統。

不管是回到過去還是去往未來,她的係統是不會在不告知她的情況下離開的。而她在心底無法呼喚出係統,那麼就意味著,這?可能僅僅隻是一個夢境。

那也就說明,夢境裡受到的傷害很大可能是無法真實作用在她原本的身體上的。

除非,她離不開這?個夢,被困在這?裡。

既然這?樣,那麼眼前的這?群人,也便是十幾?年前的藏劍宗弟子。這?樣也就能解釋即便宗服有?些許的不同,但還是差不多的款式。

或許那時候藏劍宗外出執行任務的標準不同,又或者這?個任務隻是練手、簡單異常。昭雪能夠感覺到這?些少年少女們中有?一大部分都是煉氣期,其?中幾?乎一半是煉氣三階及以下,另一部分她才?無法察覺出修為。大概也是由於這?樣的原因,他?們並?沒有?選擇禦劍飛行,而是步行。

這?群看起來年輕的劍修們,幾?乎像是才?入宗們不過,對自己即將麵?臨的事情滿含期待和憧憬。

而現在的江臨淵……

昭雪忍不住微微用餘光去瞥他?。

出生世家的青年、天賦過人、誌得意滿,深受宗門師弟師妹愛戴。

無論如何,這?看起來都是拿的人生贏家劇本。

昭雪恍然間想起了自己在遇仙鎮的時候,聽?大姐說,江臨淵從前是個很愛遊山玩水的人。

——或許這?才?是他?本來的人生軌跡。

一路平坦、春風無限的青年,人人都能夠看到他?未來的無限光明。

隻是這?麼一會兒,江臨淵似乎就察覺到了她,笑了笑:“師妹是怎麼了?”

昭雪脫口?而出:

“——昭雪。”

青年一愣。

“我叫昭雪,”

昭雪說道,“江師兄,以後叫我昭雪就好。”

江臨淵這?才?反應過來,對她笑道:“好。昭雪。”

昭雪又看了看他?的臉:“江師兄,您一直這?樣愛笑嗎?”

江臨淵問?:“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

昭雪搖搖頭:“不……我隻是……很喜歡江師兄你的笑。我希望你能多笑笑。”

昭雪從未見江泠風笑過。

她從沒見過那雙疲憊而倦怠不堪的雙眸笑起來是什麼樣子,如今才?能在夢中一窺。

江臨淵聽?到她的回答,一頓。然後便又彎起唇角:

“好,假如昭雪喜歡的話。”

昭雪看進?他?的眼中。那是一雙漂亮的眼睛,眉目深邃,眼眸彼時還閃爍著光亮,帶著無儘的少年誌氣,好像天邊蒼雲天海都儘在眼中。

隻是,越是這?樣,昭雪越沒來由地心慌起來。

直到他?們抵達了小村落。

昭雪才?明白了心慌的緣由——

問?信村。

看著村落牌匾上的墨字,昭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那樣清晰。

**

昭雪起初以為這?個夢很短。但是直到她在問?信村待了兩夜過去後醒來還是原樣,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個夢,恐怕會持續很久很久。

這?幾?天裡並?不是沒有?彆的收獲。

自從昭雪意識到這?是在自己的夢中之後,她便嘗試用意識對自己的身體做出一些改變。

——比方說腿腳不便。

在對江臨淵撒了那個謊後,她便發現自己似乎真的,腿腳變得不太便利起來。

走路也變得一瘸一拐的。

江臨淵做了根木質手杖給?她支撐平衡。

由於腿腳不便,她也沒去出什麼任務,隻是每天在自己的房間周圍轉轉。

好在這?似乎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任務,沒人對她有?什麼太大的意見,隻是仍舊避免不了一些微詞。

“……腿腳不便,還出什麼任務啊。”

“這?些天還一直麻煩大師兄照顧她,不會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人哪,最好還是有?點自知之明,沒那個本事呢,就彆跟著來蹭經驗分了,麻煩彆人事小,萬一毀了整個任務事大。”

……

如果是在現實世界裡,昭雪非得找機會偷偷給?這?些家夥貼幾?張噴嚏符。

但是在這?裡,昭雪實在是沒有?心情、也沒有?精力去管這?些事。

——隻不過是夢而已?。

她每天晚上要去拿隊伍裡大家搜集的情報回房間整理,因為第二天一早就要還回去,所以休息的時間很少。

她必須一一排查這?些可能性。

雖然說是夢境而已?。

但是,萬一——萬一能改變呢?

隻是,很多天下來,一無所獲。

倚著門的昭雪在那些人的小聲?嘀咕中快要睡過去,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在她的小院子裡響起:

“她沒做什麼事,難道說你們就做了嗎?”

青年走進?院子裡,那幾?個先前還在背地裡嚼舌根的人立刻嚇得噤了聲?,像鵪鶉似的縮在原地。

“大家心底都清楚,說是任務,實則不過遊曆散心。你們憑心而問?,自己這?些天出力了嗎?每日出門是去遊山玩水還是真的做了任務?”

“……師兄,我們……”

“我們錯了!師兄,大家隻是這?些天來太閒了,隨口?一說……”

“是啊是啊,師兄,我們從沒在小師妹麵?前說過這?話,大家也就是嘴上沒個把兒,心底其?實都清楚的,您千萬彆往心裡去!”

……

江臨淵隻是聲?音壓下來,眼眸沉沉:“以後不準再說這?種話。”

幾?個人連連答應,逃離了小院。

昭雪則迷迷糊糊醒過來。

她坐在側門門口?的小板凳上,靠著門框,手裡拿著一疊紙。

院子裡下起了小雨。雨絲飄落在她的臉上,涼悠悠的。

青年朝著她走過來,聲?音慢慢傳進?她的耳朵裡。

“怎麼在這?裡睡著了?”

昭雪還沒怎麼醒,她揉了揉眼睛:“看情報,睡著了。”

江臨淵在她的身前蹲了下來,昭雪感覺到陰影覆在自己的身前,遮蔽了順風飄過來的雨絲。

他?隨手翻了翻她膝蓋上的紙:“一直在看這?個嗎?”

昭雪說:“是啊,問?信村的地形太複雜了,交通也很落後……這?樣的地方,總覺得不會像任務裡描述得那麼簡單啊。”

江臨淵“嗯”了一聲?,伸手將昭雪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昭雪短促地叫了一聲?,手裡的紙散落出去幾?張,她伸手去抓,重心又一瞬不穩,嚇得伸手抱緊了他?的脖子。

“……師兄!!”

江臨淵一手托著她的腿,一手抓住幾?張飄散在空中的紙,塞給?她:“拿好了。”

昭雪忙收好紙,塞進?衣袖裡。

江臨淵將她抱回房間,放在床頭,又用靈力點了燭燈。

“天黑了,又落了雨絲,還是回房看好一點。”

昭雪這?下徹底清醒了。

她晃了晃自己的腦袋,看向窗外陰沉沉的天氣,猶豫了半會兒,還是開口?道:

“師兄。”

“腿腳有?好些嗎?”

“嗯。”

昭雪吸了一口?氣,回過頭,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我們……能不能提前離開這?個地方?不是說是不重要的任務嗎,也很簡單,按照原定的時間,我們還要在這?裡呆上一月有?餘……我總覺得,心裡不安,大家一起提前離開這?裡,好嗎?”

任務目標是剿滅山中藏匿著的危害村子的低等魔獸的巢穴。

可是,已?經好些時日了,彆說巢穴,他?們連魔獸的影子都沒看見。

江臨淵隻是摸摸她的頭發,安慰她道:“我知道你的心情,昭雪。但是再等等,好嗎?我已?經找到些線索了。”

昭雪看向他?的眼睛,“……線索?”

次日,昭雪才?明白他?說的線索是什麼。

青年帶著一名?比他?小上幾?歲的少年進?了大家住的院子。

飯桌前,他?靦腆而彬彬有?禮地跟其?他?人問?好。

最後又看向昭雪:“昭雪姑娘好。”

昭雪掐緊了掌心。

她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緊了眼前的這?個少年。

——正是那天她在墳場見到的少年。

不……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人十幾?年後,容貌還是一點沒變?況且他?還是凡人,並?非修士!

“昭雪姑娘好像很害怕我?”

靦腆的少年是個敏感的人,他?看見昭雪的表情,悄悄跟江臨淵說道。

江臨淵看少女一眼,“她隻是怕生。”

“……是這?樣嗎。”少年有?些局促不安,他?坐在昭雪對麵?,拘謹地將雙手放在膝蓋上,勉強笑了笑。

“所以,按照素聲?的說法,你是見到魔獸逃向那個方向了,是嗎?”

江臨淵在地圖上圈出一個地點。

“是。”少年小心翼翼地捧緊手裡的茶杯,點了點頭,“因為是在傍晚,所以我看得比較清晰。”

他?們即將離開的時候,昭雪叫住了那兩人。

“你們,要去那地方看嗎?”

她不安地問?道。

“是。”

江臨淵說,“素聲?對這?地方比較熟悉,他?會給?我帶路。”

昭雪又問?:“其?他?人呢?”

江臨淵:“因為隻是第一次去,所以隻額外有?兩個師弟跟著一起去。”

他?看了看昭雪的臉,問?道,“你想去嗎?”

昭雪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搖搖頭:“我就不去了。”

——不是不去。準確來說,是不跟他?們一起去。

昭雪晚上一個人在房間裡,嘗試給?自己心理暗示。

“我的腿沒問?題、我的腿沒問?題、我的腿沒問?題……”

隨後她扔掉手杖,嘗試了一下自己走路。

感覺果然比之前好了一些。

可惜隻能影響到自己。

昭雪歎了口?氣。否則她一定會瘋狂給?其?他?人洗腦,讓他?們趕緊打道回府。

次日一早,她就起來,給?自己貼了張符,幾?乎是一路跟在他?們身後地出發了。

來到的地方是一個山間複雜的洞穴,內裡潮濕陡峭,路很難走,一行人走得都不快。

昭雪一路看著他?們聊天、交流情報,直到來到一處巢穴處。

江臨淵讓其?他?幾?人後退,自己上前幾?步,以劍開路。

劍光寒洌,沒過幾?分鐘便劈開山石,簌簌的石頭落下。

昭雪也連忙躲到一邊。

煙霧散去後,一個魔獸巢穴露出來。

看起來不是什麼高等階的魔獸,幾?人很快上前去,處理了那些似乎戰鬥力不高的牲畜們。

隻是,昭雪注意到,那些魔獸巢穴旁邊有?些森森白骨。

……不像是動物的骨頭。

可是如果是人類的話,這?些天在村子裡,也從未聽?說過有?人口?失蹤。會是路過的無辜旅人嗎?但是,這?樣遙遠偏僻的地方,哪有?什麼人會來旅行呢?

隻是她沒什麼時間多想。

幾?個人收拾完原地,準備原路返回。

“真是輕鬆!”

“沒想到這?次的任務這?麼快就完成了,可多虧了江師兄。”

“這?下任務時間還剩這?麼久,可以好好度個假咯……”

江臨淵說:“我沒出什麼力,倒是多虧了素聲?,一路上都是他?在帶路。”

靦腆的少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不過一介凡人……”

其?他?幾?人也在這?時岔開話題,紛紛議論著回去之後要乾嘛。

素聲?也了然,溫順地低下了眉頭。

他?沒想到的是,江臨淵冷然出聲?:“沒有?他?帶路,我們是斷不可能來到這?裡的。問?信村地形複雜險峻,諸位師弟該好好跟他?道謝才?是。”

幾?人這?才?俱是一愣,回過神?來,紛紛道謝。

“不用不用,”素聲?很是不好意思?,“幾?位仙長原本就是來幫助我們的,怎麼再好意思?接受你們的道謝。”

昭雪在一旁靜靜看著。

……真的沒有?彆的事了嗎?她總覺得不對。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她剛轉身,想回去看看來路,沒走幾?步,開始地動山搖起來,山石開裂,碎石紛紛落下!

昭雪:“!”

很明顯,那些人也驚慌起來,六神?無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很快,她就知道了。

那是一隻成年魔獸,看模樣,是剛剛他?們搗毀的魔獸巢穴的主人。它身形巨大,朝著這?個地方飛來,巨大的翅膀掃過他?們的頭頂。

“趴下!!”江臨淵很快反應過來。

昭雪也歪歪扭扭險些跌倒。她扶著石壁,好不容易才?站穩,就聽?到後方傳來一聲?慘叫。

一位師弟沒有?站穩,從崖縫邊落下。江臨淵撲過去,將手遞給?他?,隻是還是晚了一步,那人的手擦著他?的指尖過去,墜入深淵。

所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快離開這?裡。”江臨淵當機立斷說道,“快!!”

昭雪也跟著往外跑。

她聽?見斷斷續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金丹後期……我們不是對手!”

在終於跑出洞穴,天光乍亮的刹那。

昭雪回過頭去,她看見江臨淵舉劍擋在人們身前,眉眼沉沉,焦灼之勢蔓延開來,

他?冷聲?道:“你們先走,我有?一戰之力。”

昭雪一怔。

……也就是說,這?個時期的江臨淵已?經是至少金丹後期了。

這?樣年輕的年紀、這?樣高的修為。難怪能在十數年後取得“劍尊”的成就。

可是昭雪卻停下了離開的步伐。

素聲?也是。

其?他?弟子都先行離開,隻有?他?們還留在原地。

昭雪在原地看了看他?們,又走了幾?步上前,才?想起來自己身上貼了隱息符。

她看見江臨淵與那魔獸戰鬥,那個凡人少年明明害怕的要命,卻還是不願意走,緊緊貼著牆角。昭雪想上前去幫助他?,無奈自己都沒站穩,狠狠一個趔趄,跌倒在地,疼得冷汗下來。

腳踝處流出了鮮血。

昭雪:“……”

天天裝腿腳不好,這?下真的不好了。

她心慌意亂。開始閉起眼睛給?自己暗示:我可以我能走我沒問?題。

隻是看著鮮血如注的腳踝,她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自己的心理暗示。

想要心理暗示成功,她必須得有?充分的信念才?行——

很明顯,現在的她不行。

隻是這?麼幾?個呼吸間,昭雪再抬起頭來,她的呼吸就亂了。

——那個少年不見了。

“……素聲?。”

她聲?音顫抖著,“素聲??”

一出聲?,隱息符就被破了。

江臨淵看見了她,沒忍住慌神?,讓對方偷襲成功,手臂上開了一條血口?,一時間臉頰上的血色褪去。

昭雪沒再猶豫,她原地結咒,幾?張金色的符紙飛著纏繞在她的咒印周圍,快速締結了一個法印。

“去!!”

法印飛出,短暫地鎮壓住了那個魔獸。

江臨淵飛快來到她的身邊,看了看她的傷勢:“怎麼樣?”

昭雪疼得麵?色蒼白,她搖搖頭:“……走不了。”

青年在她的麵?前蹲下,昭雪熟練地爬上去。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

好像很多年之後,也有?這?樣一幕。

“怎麼跟你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腿腳受傷……”她輕聲?自嘲。

“你怎會來到這?裡?”青年問?她。

昭雪說:“我總覺得有?些不對。”

“什麼不對?”

“素聲?。素聲?不見了,你察覺到了嗎?”

江臨淵麵?色一變:“他?沒走?”

昭雪搖搖頭:“沒有?。我看見那幾?個人離開之後,他?還在原地,似乎是很擔心你。隻是一轉頭,他?就不見了。”

江臨淵的傷口?作疼,他?喘息著回道:“或許是先行離開了。”

昭雪搖頭,她祭出一張符:

“我在他?的身上貼了追蹤符,如果他?離開了這?裡,我能夠感覺到。可是……他?的氣息還在這?附近,說明他?並?沒有?離開。”

江臨淵:“你……”

昭雪的聲?音慢慢低下去:“是。我懷疑他?。”

“你會懷疑也很正常。隻是,他?確實是普通人,也是我的朋友。”

江臨淵說道,“儘管很多修仙之士都會有?些瞧不起凡人,但是我並?不這?樣認為。不過……昭雪,你說你貼了追蹤符,那你現在能夠感受到他?的氣息在哪裡嗎?”

昭雪點點頭:“能。”

另一張符咒從她的掌心飛出,飄向前方。

“跟上它。”昭雪說道。

跟著那張符的時候,昭雪也沒閒著。

她將隱息符貼在自己和江臨淵的身上,那不過半分鐘便掙開昭雪的封印的魔獸失去了他?們的蹤跡。

昭雪聽?見身後的響動漸漸遠去,這?才?鬆下來一口?氣。

“不可以使用靈力,也不能大聲?說話。否則符咒會失效。”昭雪說道。

她說話變得越來越艱難。血液在不斷地流失,意識好像在被抽離自己的身體。

……不,她還沒有?經曆完整的夢境,難道就這?樣要回去了嗎,還是……就此?永遠被困在這?裡?

“昭雪,堅持住、昭雪。”

青年的聲?音呼喚著她,他?伸出一隻手,從側邊探上她的麵?頰。修長的手指指腹擦去她額邊的冷汗,他?焦急迫切的語氣傳入她的耳中。

“昭雪,不要睡……”

可是靈力消耗的太多,她的意識已?經越來越模糊。

昭雪一直撐到那符咒指引的地點。

一些身穿黑袍、不辨是人類還是魔人的集群聚集在一起,似乎在念著什麼咒一般。而素聲?正昏迷著靠在一邊,失去意識、臉色慘白。

他?們沒有?發現她和江臨淵。

昭雪將唇靠近青年的耳朵,悄聲?道:“……師兄,將我放到那邊的角落裡,離素聲?遠一些的位置。”

江臨淵感覺少女的聲?音像濕潤的細紗滑進?耳道。

她浸著冷汗、濕漉漉的下頜貼在他?的頸邊,他?能夠感受到她說話時費勁的吞咽動作和喘息。

將她放下之後,她又說道:“師兄,你去帶素聲?離開。”

江臨淵隻是在那瞬間便明白了她想做什麼。

“不”字剛剛落下,江臨淵便摸向自己的喉頭處,麵?色驟變。

“短暫的噤聲?咒,噓,放心,隻是一刻鐘,”

昭雪豎起手指放在唇邊,笑著說道,臉上的血色隨著她結印的動作褪去,

“抱歉,師兄,我實在是太想試試……能不能你的改變結局了。”

第049章

049.

“我的實力遠超煉氣期”。

一開始, 昭雪就是這樣給自己心理暗示的。

這?樣的暗示時靈時不靈,在遇到危險時,它才?爆發出來了巨大的潛力。

昭雪坐在角落裡?, 自從動用靈力的一瞬間,那些人就察覺到她的位置了,黑袍之下的那些人齊齊舉起法杖拄地,在一瞬間爆發出巨大的攻擊力。

隻是, 那些攻擊悉數被昭雪的法印所阻擋。

六張符紙隨著她結出的印燃燒旋轉起來,爆發出巨大的能量。一瞬間就將那些人的攻擊儘數抵擋——不,甚至是吸收。

“這?是什麼法陣!?”

“從未見?過……這?樣詭譎!”

“這?金丹期修士是怎樣出現在這?裡?的?外麵那隻魔獸呢!”

……

原來給自己心理暗示後,她的實力來到了金丹期。

昭雪看見?江臨淵成功解救下了素聲。她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呼——”

眼前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這?裡?會是改變江臨淵結局的地點嗎?他變成那樣會是因為原時間點上這?裡?素聲死去?了嗎?

昭雪不知道。因為她的靈力已經乾涸。

再?也無法支撐, 眼皮逐漸垂下。

在視野完全變暗之前, 她看見?了江臨淵揮劍斬殺那些人,麵色蒼白、慌亂而無措地朝她奔來的畫麵。

他不停地試著開口,儘管沒有聲音, 但是昭雪知道, 他在叫她的名字。

“不要?睡”

“昭雪”

……

之後的所有一切,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

昭雪陷入了沉眠

像是陷入一場噩夢一樣無法蘇醒, 又像是沉在泥沼裡?無法脫身?。

昭雪在床上躺了有近十天的時間。

即便是先前那些對?她頗有微詞的少年們也都可憐起她來,為她端水、定時開窗、輪換著派人守著她的門口。

尤其?是江臨淵。

這?件事下來,幾乎什麼話也不說了。往日的笑也很少見?。他總是靜靜地坐在小師妹的床前, 半天下來不說一個?字。

大家心裡?都很清楚,

不是小師妹, 這?次的傷亡隻會更加慘重。

門口窸窸窣窣傳來談話的聲音和落地的歎息聲。

“……吃了短期能夠提升修為的丹藥, 才?得以漲到金丹期, 否則這?次誰也回不來。”

“這?一下可是快傷了根基了,那條腿大概也徹底好不了。”

“這?樣厲害的符修技能, 不知她是跟誰學的?”

“也不知何時能醒,小師妹不會永遠睡下去?吧?”

沒過一會兒,門被“哐”一聲打開,江臨淵臉色沉沉地走出來:

“誰告訴你們的?”

幾個?人被嚇得魂不守舍,驚慌失措:“師兄!”

“大師兄!”

“誰說的?”

江臨淵沒再?像從前一樣,笑著應“是”,而是麵色如霜地重複了一遍。

“幾乎沒人知道當時的情況,我也從未當眾說過,既然如此?,你們是如何知道的?”

“我們……”

幾人麵麵相覷,都看見?對?方眼神中的害怕和畏懼,這?才?齊齊低頭,回答道,

“是素聲……”

“素聲告訴我們的!”

“……素聲?”

半晌,遲疑的聲音才?從前方傳來。

**

昭雪在第九天醒來。

她起身?的時候,窗外正下著大雨。

青年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小憩,眼底泛著淡淡的青色。

昭雪看了看江臨淵的臉,又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不……

她有些頭疼地捂住自己的額頭。

沒有回去?,還是在這?段記憶、或者說這?段夢境之中。

——這?件事情,並沒有結束。

是哪裡?出錯了?她沒有改變過去?、素聲還是死了,還是說……原本?的時間線裡?,並不是這?個?事件出了問題?

昭雪坐起身?,去?夠床頭櫃上的水杯。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了江臨淵,看見?她坐起身?,青年先是茫然了一瞬,然後愣愣地伸手去?摸她的臉頰。

“……昭雪。”

他問,“我還是在夢中嗎?”

昭雪按住他覆上自己臉頰的手,歪了歪頭,開口問道:

“師兄的夢中,也會下這?樣大的雨嗎?”

他聞聲一怔,隨即便上前抱住昭雪。

緊緊的。

“我……”青年哽咽著,聲音沙啞艱澀,“以為你不會再?醒來了。”

昭雪心想?:她也並不是很想?在這?裡?醒來。可是如今醒來,隻能說明這?事還沒完。

她要?找的契機,不是這?個?。

昭雪隻能歎一口氣?。

歎息聲掩蓋在沙沙的雨聲裡?。

隻是接下來的事情,讓她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

村子裡?開始遭受接二連三的魔獸襲擊。

這?一切的源頭,似乎都指向素聲。

那個?少年……

昭雪很警覺地意識到了不對?勁。但是,這?個?少年並不是魔人,這?一點她能夠肯定。

那麼,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事態愈演愈烈,直到昭雪能夠下床走路的那天,村子裡?因為魔獸,而死去?了一名村民。

這?一次,不是家禽或者牲畜。

是一名人類。

恐慌很快蔓延開來,儘管藏劍宗的弟子們安慰著村民們,可是村子裡?仍舊人心惶惶。

“是素聲!都是他的緣故!”

“那天從他和仙師們一起回來之後我就發覺不對?勁了,和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我前天晚上起夜的時候就看見?他在村子裡?鬼鬼祟祟的……”

“我家的狗也總是在黃昏時候在他路過時對?他大叫!”

“本?來就是沒爹沒媽生的東西,大家將他撿回村子裡?,吃百家飯長大,現在如何能這?樣回報大家?當初不如就把他溺死在村口的河裡?!”

昭雪站在門口,臉色發白地看著那些人。

……到底發生什麼了?一切都在事態之外,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外。

原本?她以為是素聲的死導致了江臨淵那樣的結局……不是嗎?既然如此?,又為什麼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大家都請冷靜!”

“是呀,現在一切都還沒有定論,請不要?隨便怪罪彆人。”

“素聲也是你們的夥伴、鄰居……我們知道大家很著急,但是不要?將這?份心情發泄在無辜的人身?上!”

……

藏劍宗的弟子們在一片混亂中艱難地維持著秩序。

不,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昭雪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她在人群中找著那個?身?影。

——素聲。

他無措而臉色蒼白地看著麵前的

景象,嘴唇不住地顫抖著,瘦弱的肩膀打顫,睜大著眼睛,好像不敢置信,又好像無法理解。

“仙師,你們的朋友也離開了一名吧?那天在洞穴裡?,素聲不是也跟著去?了嗎?為了救他,昭雪姑娘還躺在床上那麼多天昏迷不醒……大家心裡?就真?的沒有一點兒怨言嗎!?”

“就是啊!素聲從小就在我們問信村長大,我們比你們更能理解他的為人。他啊,從小就不懂得感恩,也不會主?動幫忙,看起來就沉沉悶悶、陰陰鬱鬱的,八棍子都打不出一聲悶響來,指不定心裡?憋著什麼壞主?意呢!!”

“是哇!再?說了,不管怎樣,素聲也是我們村裡?的人,要?如何處置他是我們的事情,仙師們還是不要?多管閒事了!”

“請大家冷靜一些!”

江臨淵的聲音響起。

他剛剛帶走了素聲,現在又來努力維持秩序。他一開口,嘈雜一片聲音就低了下來。

“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我們劍宗的弟子也會努力調查,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青年環視一圈,抿了抿唇,隨後開口道,

“三天。請大家給我們三天時間,這?三天裡?,希望大家不要?去?找素聲的麻煩,三天後,我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三天。

異議聲逐漸低了下去?。

他的話的作用,還是比其?他的弟子們大。

眼見?著人群終於四下散去?。

青年回來之後,昭雪在他的身?後合上了門。

“三天會不會太趕了?”

“隻能那樣。”

確實。

昭雪看著自己的腿,她拄著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床邊坐下。

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你好好休息。”

江臨淵用掌心貼了貼她的鬢發,“我再?出去?看看。”

昭雪:“彆太累。”

“好。”

是啊,這?也是沒辦法的。

畢竟,素聲是他的朋友啊,不是嗎。

昭雪想?起來自己和他初見?的那晚。

男人灼熱的懷抱,以及那聲“凡人不是蟲子”,他那時的心跳,那時的眼神。

他到底在想?什麼呢?

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窗外又下起雨來。

潮濕的空氣?在室內蔓延。

昭雪的心也變得煩躁不安起來。

……不,不能就這?樣坐在這?裡?。

傍晚,炊煙時分,昭雪再?一次嘗試著站起來,扔掉了手杖。

她推開門,準備去?大堂找素聲談一談。

隻是,在那之前,一個?更加讓她震驚的消息傳出來了。

——藏劍宗的弟子,死了一名。

第050章

050.

昭雪推開門的時候, 看見的就是那些弟子們紅著眼睛互相爭執的畫麵。

沒有人不?是表情悲慟的,有些懦弱的獨自困在角落裡落淚,暴躁的已經執起了劍誓要為自己的朋友報酬, 即便是冷靜的,也?團團圍住了村子裡的人,要討個說法。

昭雪披了件衣服,匆匆出門, 她擠進人群,看見江臨淵蹲在地上,查看死去的同伴身上的傷口。

那個孩子的臉上蓋了一張布,露出的脖子之下布滿淤青和紫紅色的勒痕, 胸前?被一個可怖的大洞占據, 血跡早已乾涸。

隻是看了一眼,她的臉色就忍不?住慘白。

她扶住江臨淵的肩膀,腿止不?住有些發抖。

青年抬起頭, 臉色並不?輕鬆。

他看見是她, 不?動聲色地起身擋住她的視線,冷聲道:“回去。”

昭雪沒理他的話:“素聲呢?”

已經有村人高聲答道:“綁起來了, 在祠堂裡!!”

“早就說了,那是個妖孽。各位仙師偏偏不?信,這下倒好了!”

“哼,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現下說這些也?沒什麼用, 素聲理應按照族法處置!”

昭雪問:“族法是什麼?”

有人回答:“火刑!”

“燒死這個妖物!!”

很?快, 氛圍蔓延開來。村人舉起了手裡的火炬, 紛紛道:“燒死!燒死!燒死!!”

現下,就連藏劍宗的弟子們也?踟躕起來。儘管並不?能確認這一切就是素聲做的, 但是自己的同伴淒慘地死在眼前?是事實,他們無法回避這件事,況且,他們也?不?敢再承擔更多的損失了。

昭雪聽見有人小聲竊竊私語道:“……死去的師兄是築基二階……這樣的實力?也?能無聲無息地死去,恐怕……”

昭雪抬頭去看江臨淵的表情。

他臉上再不?見從前?的淺笑和雲淡風輕。剩下的隻有凝重和緊繃,愁雲壓在他的眉眼之?間。

昭雪一晃神,好像看見了師尊一般。

江臨淵好半會兒才開口?道:“……去祠堂。”

他像是不?願意妥協之?下做了這個決定:“先?去看看他怎麼說。”

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那個少年什麼也?不?知道,他的表情猶如一隻無辜的羔羊,狼狽地被綁了起來,茫然而痛苦。

“我什麼也?不?知道……昭雪姑娘願意相信我嗎?”

素聲垂下頭,輕聲問著。他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不?知道是被哪位村人,又或者是哪個藏劍宗的弟子在混亂之?中打的。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破破爛爛的,看不?出本來的樣子。

昭雪說不?出話。信任二字太?過凝重,她不?能輕易脫口?而出。

“但是……”她慢慢開口?,“倘若你真是無辜的話,師兄必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素聲聽到這話,笑了起來。

“江仙師為人正直,我自然是相信他的。隻是流言猛於?虎,他若要為了大局犧牲我一人,我也?不?會有什麼怨言。原本,我這條命,就是他和昭雪姑娘你救下來的。”

昭雪說:“那你還能回想起什麼嗎?比如那些動物和人死去的時候,你到底在做什麼?”

素聲搖搖頭:“我隻是在自己的房間裡睡覺而已。我向來獨自居住,無人為伴,也?無人能夠證明……”

他們的談話並沒能持續很?久,人們的情緒是容易煽動的,群民激憤之?下,不?知是誰點燃了茅草,很?快火勢燃了起來,溫度升高,濃煙滾滾,素聲被嗆得咳嗽起來。

昭雪在他的背後悄悄貼了一張淨塵符咒。

“去死!!”

“妖物去死!”

“滾出我們問信村!”

“還我們村民的命來!!!”

一浪蓋過一浪的聲音鋪天蓋地襲來,昭雪被推搡著離開,跌跌撞撞著險些跌倒,直到被一隻大手抓住胳膊,穩住身型。

江臨淵將她扯到身後,釋出術法,輕而易舉地熄滅了火焰。也?像是一盆冷水一樣,澆滅了那些狂妄的勢頭。

他的聲音冷若冰霜。

“我已與劍宗弟子商量好,從今日起,將素聲禁於?祠堂之?中,輪流派弟子看守,留出時間供以?調查事情真相。”

他的視線掃過人群,原本喧鬨的人群瞬間噤聲。短短一月的時間裡,他已經被迫迅速地成長起來,悉數承擔起那些責任。不?管那屬於?或者不?屬於?他。

“等三日之?期一到,我們一定會對這件事,做出一個交代。”

甚至不?到三天,昭雪能夠感覺到身邊驟增的壓力?。不?僅僅是那些人的視線,藏劍宗弟子的流言蜚語也?在增加。

那些人的奇異的、不?理解的視線,好像一團團旺盛的火,最終還是燒到了他們的身上。

發現不?對的時候,素聲正奄奄一息地靠在祠堂的牆壁上。他半垂著眼睛,胸前?染了大片的血跡,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的狀態。

昭雪趕上前?,在他的身邊蹲下,迅速封住他的心脈,為他止血療傷。

江臨淵眉眼鬱鬱,在人群裡掃視一圈,還沒說話,人群裡就有人臉色慘白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聲音顫抖:“怎麼、再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還活著?那樣的傷口?的話……早就應該死了啊!明明,明明在我麵前?就已經咽氣了啊!!”

江臨淵大步走過去,冷聲拎起他:“是你?”

那人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魂不?守舍地看著那個本該死去而此?刻卻一息尚存的少年。

昭雪穩住素聲的形勢,轉頭說道:“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那弟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灰白。

議論?聲像是野草一樣在本就不?大的祠堂裡瘋漲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說真的是死而複生?”

“也?或許根本就沒死呢?況且,對凡人私用仙術,原本就是壞了咱們的規矩。”

“都什麼時候了,還規矩不?規矩!師弟死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說什麼規矩?事到如今,又在這裡裝假惺惺的好人了!?”

……

那些話,看似是在爭吵,實則意有所指。像一根根刺一般,紮在江臨淵的後背上。昭雪不?敢想象他承受了多大的壓力?,那些人命被堆在了他的背上。這些日子裡,他又是如何?才能保證自己的情緒穩定,才能讓自己不?瘋掉。

可是……原本,就不?是他應該承擔的。

早知道這樣,當時聽她的話,一走了之?就好了。

但是昭雪又很?清楚,江臨淵他不?會。不?管是現在這個江臨淵,還是很?多年後那個讓她喚一聲“師尊”的江臨淵,無論?重來多少次,恐怕他都會作出一樣的選擇。

她能怎麼辦呢?當然是和他站在同一邊上。既然清楚江臨淵不?會改變,昭雪就隻能儘自己全部的努力?,去證明。

去證明江臨淵想走的這條路,並不?是一條死路

然而預想中的淩遲比那更快。

這幾天裡,江臨淵不?分?晝夜地調查,昭雪就在屋子裡照顧素聲。

說是照顧,是為監視。昭雪每天睡不?夠兩個時辰,守著他幾乎寸步不?離。

少年漸漸恢複了神智,能夠開口?說話了。

“勞煩昭雪姑娘……咳咳咳、咳咳!”

昭雪搖搖頭。她看著素聲那雙眼眸,感覺腦海中閃過了什麼,很?快,她沒能抓住。

“仙師他……”

“他還在調查。”昭雪說,“我相信他。”

素聲苦笑道:“事已至此?……我已無活誌,但求一死。”

昭雪:“你若是這樣想,那他做的這些事還有什麼意義?”

素聲愣了愣,垂下頭歎了一口?氣:“每天追更柔柔文獨家文q羣飼二珥二五久義亖七昭雪姑娘說的是。我隻想說,假如最後……最後真的發現是我,請姑娘一定不?要手軟。”

他咳嗽起來,好一陣子才慢慢歇下來,臉上的紅潮退去,重新變得沒有血色。他看著昭雪,很?認真地說道:“姑娘你……你和仙師不?同,你看起來柔弱不?堪,像一截葦草,實際上,那顆心卻具有難以?想象的韌性。萬事萬物不?能隻看表象,更要透過皮囊,去看那掩藏在遮蓋之?下的靈魂。”

昭雪仔細琢磨著素聲的話。

不?對……很?不?對。

素聲最後說的話,更像是另有所指。……難道,他隱隱有發現什麼,但是卻不?確定、也?不?能明說嗎?

表象、靈魂?

昭雪感覺自己腦海中的猜測正在漸漸成型。

與此?同時,江臨淵調查歸來——結果並不?是那麼的好。不?知怎麼的,他們在路上遇上了上次的那隻巨型魔獸,為了保護同門,他拚儘全力?與之?一戰,雖退下對方,自己卻也?陷入重傷、昏迷不?醒。

昭雪一聽到這個消息,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她剛剛安置好昏迷的江臨淵,一出門,就聽到了素聲被綁上火刑場的消息。

這次,沒有人再有反對的意見。人們高舉著火把?,圍繞著一個弱不?禁風、卻被稱之?為邪物的少年,他們奇異地冷靜著,或許隻是疲憊——對這一場荒誕的鬨劇終將以?這種?方式落下帷幕的疲憊。

——他們不?想再去糾結這到底是對是錯了,隻想快點兒結束。修真者自詡的可怕的正義,讓他們的損失過於?慘重。正義在凡人眼裡,比不?上他們藩籬中一隻不?會下蛋的公雞。

昭雪心急如焚地衝出門去,她睜大眼睛,看著那些衝天的火光將天邊的白雲映成紅霞,看著素聲如死去一般灰白的臉,感覺腦海中什麼串連成線。

“——等等!”

她喘著氣衝過去,“請等一等,我、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些人轉過頭來,看著她,仿佛在等待她給出一個答案,又好像不?管她給出的答案是什麼都不?再重要。

昭雪咽了咽喉嚨,慢慢說道:“凶手是素聲。”

“……也?,不?是素聲。”

一片嘩然。

昭雪繼續說道:“作為因為某種?原因不?能夠以?實體出現的魔人,他一直寄宿在素聲的體內,在某些時刻便會奪取素聲的意誌,讓他陷入沉眠,再利用他的身體作惡。這也?是為什麼,素聲受傷的這幾天,一直沒有其他人死訊傳來的原因。素聲隱隱約約意識到這一切,但是礙於?身體裡魔人的禁製,他不?能夠表達出來,隻能隱晦地向我傳達訊息。也?是因為如此?……他十分?愧疚,所以?儘管自己被如此?對待,他也?沒有半分?怨言。”

話音落下。

好半會兒,空氣裡隻有火把?燃燒的劈裡啪啦的聲音。

又是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蒼老的聲音傳出。

“所以?呢?”

昭雪一頓:“什麼?”

“仙師,你想讓我們放棄處死素聲這個決定嗎?”

“……”

年邁的老人走出來,他是這個村子的村長。

“暫不?論?仙師你說的是真是假。即便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們又該如何?處理素聲呢?等待你們想辦法讓魔人離開寄宿的宿主嗎?那又該等多久呢?即使你們成功想出了方法,往後的日子裡,素聲又該怎樣才能在問信村生存下去?他從小受恩於?這裡的村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如今魔人借他之?手害死了村子裡的人,就算那不?是他的本意,你覺得他還能在這裡活得下去嗎?”

昭雪一點點啞下去。

她無法否認,村長說的話的道理。

看見那些人的眼睛,她的眼神也?隨之?暗下去。腦海裡的什麼好像也?在破碎。是希望嗎?還是彆的什麼?

她呆在原地無法動彈,感覺四麵八方的冰冷的風朝著她湧來,涼意一點點滲透她的四肢百骸。

……好冷啊,師尊。

“昭雪姑娘、姑娘……”素聲沙啞的聲音慢慢響起來,他支撐起自己孱弱不?堪的身體,看向昭雪,“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他勉強撐著露出一個笑容,“不?要哭,昭雪。我後悔了……我不?想讓你看到這幅樣子了。回去吧,昭雪,回屋子裡,彆看。”

昭雪卻沒動。她感覺自己的雙腳好像定在地上一樣,怎麼也?挪不?動,人們舉著火把?衝上前?,將她撞倒在地,團團圍住了火刑架,熊熊烈火很?快燃燒了起來。

吵鬨的聲音縈繞在昭雪的耳畔,很?快變成了耳鳴。那種?很?多年前?被埋在雪堆之?下的刺骨和窒息感又回來了,像夢魘一樣纏繞住她,拉扯著她的四肢和心臟。

她顫抖不?止。

很?快,異象突變。火場中央的火刑架,那個少年像是火中惡鬼一樣睜開了眼睛。無數簇火從他的身上像熔岩一般投向廣場上的其他人。

驚叫、慘叫聲撕扯著昭雪的耳膜。

她抬眼,看見一簇火朝著自己飛來。

她閉上眼睛。

然而,想象中熾烈疼痛的燃燒感沒有到來,一支手臂環過她的胸前?,很?快將她攬進了懷裡。他抱著她在地上翻滾了幾圈,險險躲過橙紅的滾燙火球。

昭雪抬頭,看見江臨淵沒有任何?血色的、微微顫抖的嘴唇和鬢角的冷汗。他的肩膀上的紗布之?下,血跡正緩緩滲出。

“師兄……你……”昭雪愣愣的,她灰頭土臉,此?刻看起來狼狽不?堪,江臨淵也?沒好到哪裡去。

“差不?多都……聽見了。”青年聲音嘶啞地說。他已經精疲力?竭,哪怕隻是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就已經花光了全部的力?氣,身上大大小小二十餘處傷折磨著他的心神。

儘管如此?,他仍舊想要起來,保護她。

昭雪看著他的樣子,張張嘴,想說什麼,隻是什麼還沒來得及說,眼淚就如雨般落下。

她緊緊抱著江臨淵的脖子,渾身顫抖,言語混亂:“我早便知道……夢中什麼也?無法改變,死去的人一定會死、活著的人也?會帶著罪孽活下來……可是為什麼會這麼痛苦?”

死去的、和活下來的,哪一個才是更痛苦的?如今這般她已無法承受,那時,江臨淵獨自一人麵對這樣的慘劇,他又得反複被夢魘糾纏多久?——同伴反目、朋友慘死、同門橫死,隻餘他一人苟活。

昭雪被江臨淵抱在懷裡,她感覺到青年粗重的喘息聲,他跌跌撞撞帶著她想要逃離這裡。一路上,不?少同門向他呼救。

“……師兄、師兄,救救我、救救……啊!”

“對不?起師兄,我們錯了,我們知道錯了,求求您救救我們,我不?想被燒死……”

“師兄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把?魔獸引到你那裡去的……我們隻是想快點結束這一切……求求您救救我……”

……

火球如同張了眼一般往他們身上飛,藏劍宗的弟子們避無可避。占據身上身體的魔人,在他被燒死後終於?徹底獲得了這個身體的主導權,他肆意屠殺著麵前?的人們,看著他們的慘叫,露出愉悅的微笑。

火像瘟疫一樣蔓延著整個山林。

江臨淵背著昭雪,慢慢地,終於?走出了淒慘之?地。

在絕望的慘叫聲響起的那時,昭雪問他:“不?救嗎?”

“我想過。”青年慢慢喘息著,一字一頓說道,“……但是這一次,我更想和你一起活下來。”

……

鳥鳴聲環繞盤旋在遠處山林的頂端。離得遠了,已經聽不?見叫聲,也?可能是都消失了。不?管如何?,時間來到了正午,太?陽照常升起,高高地掛在天空中,蟬鳴聲伴著暑氣一聲一聲撕扯著。

他們逃到了最開始的大樹蔭下。

江臨淵放下昭雪。他說著“休息一下吧”,才發現,昭雪已經伏在他的背上睡著了。

他給她抹了一點防暑藥,小心地讓她將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抬頭看著日光。

強烈的日光讓他頭暈目眩,不?知不?覺竟流出了一點眼淚。

他閉上眼睛,又想起同門們從前?的嬉笑打鬨的場景。那些都像灰燼一樣散去。去的時候那樣熱鬨,回來的時候,卻隻餘兩人。

江臨淵笑起來。他歪頭靠在昭雪的頭頂,兩個人像是夏日朝生暮死的蟬一般依偎著。

“我多希望,這隻是南柯一夢。”青年的喃喃聲落在昭雪耳畔,

“……若這真的是夢,我隻希望,醒來之?時,你在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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