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門恭敬的道:“稟報將軍,宋軍尚未到來。”
墨非攻微微歎息一聲,似乎很是焦急,“好,本將軍知道了。宋軍來時,一定急速稟報本將。”
監門忙點點頭,鄭重的道:“是,屬下遵命!”
墨非攻轉身正想下城,突見遠處塵沙騰起,又隱隱傳來雄壯的腳步聲與急促的馬蹄聲,聲音刹那間便由小變大,如同九天雷鳴,竟有山搖地動之感。
“終於來了。”墨非攻臉上沒有一絲惶恐,他緩緩轉過身,望著由遠及近的數萬宋軍,反而流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似乎根本沒把來勢洶洶的宋軍看做勁敵,而是把他們看做了久彆重逢的舊友。
監門此刻的神情卻略顯慌張,忙請示道:“將軍,宋軍大舉來犯,與我眾寡懸殊,如何禦敵請您速速定奪!”
墨非攻毫不猶豫的道:“無須抵抗,開城投降!”
眾士卒望向墨非攻的目光中滿是詫異,他們打破頭都想不明白,為何他要帶領眾人喬裝奪下容城,才過了短短半個月,卻又要帶著眾人倒戈投降。現在他們甚至連自己到底是宋軍、漢軍還是叛軍,都已經徹底分不清了。
墨非攻見眾人的目光有異,隻得提高了音量,厲聲道:“本將讓你們開城,爾等為何不開?是沒聽見將令,還是想抗令不從!”
監門戰戰兢兢的問道:“將軍,您真是把下官弄糊塗了!是您依照宇文將軍將令,帥我等殺了無數官兵攻下容城,實則已與大宋為敵。如今宋軍要來收服容城,您卻不思禦敵,反而讓我們開城投降,其中深意請將軍明示!”
墨非攻冷冷的一笑,“這麼簡單的事,你也想不明白?日前宇文將軍受符昭信陷害,不得已才將計就計,下令讓我們化妝成漢軍攻下容城,以便他好手刃奸賊。但我們畢竟是大宋的兵將,現奸人已除,又怎能再冒犯天威,一錯再錯下去呢?”
監門想了想,這才恍然大悟,“哦……原來我們還算宋軍啊。我還以為我們真的已經……”他本想說造反了,可想想又覺不妥,忙把沒說完的幾個字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墨非攻一揮手,“現在明白也不遲,還不快開城?”他的話音還未落地,宋軍已兵臨城下。
他下意識的往城外望去,卻望見了令他震撼的一幕,除了一望無際的人海,與迎風招展的旗幟,便是隊伍正中那輛精致華美的馬車。這輛馬車的車廂圍著正黃的帷幔,拉車的馬匹也是萬裡挑一,馬車旁還有兩員威風凜凜的老將保駕,放眼整個大宋能有如此威儀之人,恐怕也隻有一個——天子趙光義!
曹彬拔出腰間佩劍,點指容城城頭,喝道:“北漢鼠輩,大宋天子禦駕親征至此,速速開城投降,否則定叫爾等化做齏粉!”
他的話音甫一落地,容城的城門竟真的緩緩開啟,一位白袍小將策馬出了城門。曹彬目光中露出一絲詫異,他雖戎馬一生,可幾時見過有敵將敢單槍匹馬獨對數萬大軍的?
“奇哉怪也,莫非他不要命了!”曹彬不由自主的驚歎出聲,一旁的潘美也嘖嘖稱奇。車廂中的趙光義聞言,也耐不住好奇,微微掀開了車簾的一腳,向城門口望去。
趙光義望向車旁的潘美,問道:“他就是威名赫赫的上將楊景?”
潘美點點頭,又搖搖頭,半晌才道:“官家,末將雖從未見過楊景,但卻聽人說起過。看他身披白袍,胯騎白馬,想必就是楊景了。”
“嗯。”趙光義微微頷首,不假思索的道:“仲詢,你速去為朕擒下此人,切記要活的。”
“是!”潘美應了一聲,一擺掌中偃月刀,便向那員白袍小將衝了過去。他胯馬剛至近前,卻不待他揮刀,那員白袍小將竟自己滾鞍下馬,單膝跪在潘美麵前。
潘美忙用力拉緊韁繩,勒住戰馬,戰馬吃痛人立而起,馬蹄擦著白袍小將的頭盔落下,險些踩在他的頭上。潘美想起趙光義的叮囑,額角驚得冷汗淋漓,那員白袍小將卻似恍若未覺,臉上的神情從始至終都平靜如水,仿佛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來將便是楊業之子楊延昭嗎?你為何不戰,跪在本將馬前,意欲何為!”潘美一揮掌中寶刀,點指白袍小將喝問道。
白袍小將神情間甚是淡然,他微微搖頭,開口道:“末將是楊將軍的副將墨非攻,前番為了攻下容城,不得已才謊報楊將軍大名。今朝宋王天子親征容城,末將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與天子交鋒,故末將願獻出容城歸順宋主,望求天子收留。”
潘美微微頷首,駁轉馬頭,來到馬車旁輕聲道:“官家,這員白袍小將不是楊景,而是他麾下副將墨非攻,他有意獻出容城歸順我主,不知官家以為如何?”
趙光義聞言掀開車簾,緩步下了馬車,“墨非攻?莫非是睢陽堂主墨非攻?朕聽過他的名字,但不知他幾時竟投到北漢去了?”
“官家,或許他在使詐,容末將一探究竟。”潘美再次提馬到了墨非攻麵前,問道:“這位小將軍,你說自己是墨非攻?不知你有何才能?可敢在官家麵前獻藝嗎?”
墨非攻點點頭,從容的道:“有何不敢?隻是末將師承睢陽堂,攻機關硝器一道,當眾獻藝隻怕驚擾聖駕。”
“無妨,朕願意一賭睢陽堂主的風采!”隨著趙光義威嚴而柔和的聲音響起,他緩緩走向墨非攻,目光中似乎滿是期待與欽佩。趙光義走到墨非攻近前,雙手攙起墨非攻,問道:“墨將軍,睢陽離汴梁不遠,為何你不為朕效力卻要歸順北漢呢?”
墨非攻一笑道:“在下才疏學淺,唯恐混淆聖聽。”
趙光義指著容城,問道:“墨將軍,依你看容城設計得如何?該如何加以鞏固,才能真的做到堅不可摧呢?”
墨非攻不假思索的道:“既然官家不恥下問,那末將便鬥膽妄言了。首先容城隻有四座城門,看似合理,實則一旦被圍,便絕難發動反擊,應該多建城門,才能在重圍之下主動反擊以求自保。其次,日前末將攻打容城時,曾見城門前廣置鹿角,每座城門都有吊橋,末將認為一旦突圍失敗撤退時,勢必會造成擁擠,這樣非但無法抵禦敵軍,反而會使我軍造成更大的傷亡,故此應該將其儘數拆除。第三,容城四周城牆都為矩形,雖方方正正很是美觀,卻也極為不妥。試想敵軍攻城時常用到霹靂車,如果城牆接口處為矩形,那樣霹靂車發出的巨石便容易穿牆而過,直接投入城中造成百姓傷亡,所以應改為半圓形才更妥當……”
趙光義見墨非攻滔滔不絕,儘是奇思妙想。可每個想法都大違古製,看似荒謬至極,但細細思來卻又入情入理。情不自禁的連連頷首。不待墨非攻把設想全部說完,趙光義就激動的拉住他的手,神情間甚是興奮,可轉瞬卻又黯淡下去。
“唉,墨將軍句句金石良言,但若真按你說的去部署,定會遭到滿朝文武的反對,就是各地的府庫、朝廷的國庫,隻怕都要虧空的一乾二淨!”趙光義無奈的長歎一聲,語氣間滿是有心無力。
墨非攻一笑道:“官家不必苦惱,末將方才不過隨口妄言而已,官家何必掛懷?”他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鄭重的道:“末將懇請官家帶領大軍進入容城!”
趙光義高興地一揮手,朗聲道:“將士們,隨朕入駐容城!”
頃刻間,成千上萬的宋軍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緩緩進入容城。方才還神情凝肅的守兵們,此刻臉上都泛起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