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宇文延懿便策馬到了北山。
他未及下馬查看,便已清楚的看到,地上有許多馬蹄印,從山上一直蔓延向遠方。宇文延懿見馬蹄的確是向西北方向延伸的,顯然是往臨潢府的方向去了,心下十分中信了半分。他策馬來到蹄印近前,飄身下馬,俯身用手在地上最大的一個蹄印中量了量,一皺眉道:“不對,不對……”
宇文延懿說著站起身子,冷冷笑道:“蕭撻凜人高馬大,留下的馬蹄印必定比這個要深。看來他們是故布疑陣,想誘我上山,至時一舉擒殺。你們的計策不可謂不妙,可惜你們要對付的敵人,偏偏是我宇文延懿!”
他正想上馬離去,再覓良機,卻迎麵碰到了方才酒肆中的那夥客商。此時,這些客商大多有了幾分醉意,有的推車,有的擔擔,徑向北方行來。宇文延懿耳尖,聽客商中幾人竊竊私語道:“你們聽說了,陛下的親侄子耶律俊材現已離開臨潢府,過幾天就要到望海堂學藝了!”
“耶律俊材?可是耶律隻沒之子?”
“沒錯,就是他。”
“奇怪!耶律隻沒一生酷愛詩文,從不使刀弄劍,怎麼會把兒子送到望海堂習武?”
“這有什麼,哪個父母不望子成龍?就像我,一輩子都沒認過字,可還不是想方設法把兒子送入了私塾?你呀,就是太年輕,少見多怪!”
“耶律俊材……”宇文延懿輕聲重複了一遍,眼中突然出現了濃重的殺機,仿佛兩把冰冷的鋼刀甚是駭人。隨後,他翻身上馬,直奔臨潢府的方向飛馳而去。
第二日清晨,天光微亮,宇文延懿策馬途徑鬆州。
鬆州州城較小,宇文延懿本想穿城而過,卻見城中百姓一大清早全都湧上街頭,向著城中同一個方向彙聚,不由略感訝異。他望著仿佛潮水一般的人群,勒住坐騎,納罕道,“奇怪,城中出了何事,竟能引起滿城百姓都去觀瞧?我不如也去看看,若對方是友,自可助我成就大事,若對方是敵,我更應一劍殺之,以防後患!”宇文延懿想著,翻身下了馬背,牽著寶馬向人群彙聚處行去。
城小人多,宇文延懿擠了半晌,總算到了人群最前麵。他本以為眾人圍攏處,應當出了什麼大事,一看之下不免略感失望。隻見,人群下意識的圍城了一個圈,騰出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空場。而場中,此時正站著一個身著直裰,頭戴道觀的年輕人。這人看模樣不過二十餘歲,打扮得非道非俗,立於場中作著羅圈揖,“諸位老少爺們,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我學藝十幾年也不容易,有個到不到的,還望諸位多擔待。”
這年輕人說著忽然大嘴一張,一團烈焰猛地從他口中噴了出來。烈焰熊熊,站在最前麵的觀眾隻覺一股熱浪迎麵撲來,許多人嚇得急忙後退,可他們退歸退,臉上卻個個興奮異常,兩隻手都拍不到一起去了。烈焰漸漸熄滅,在烈火中慢慢浮現出一把鋒利至極,閃著寒芒的鋼刀。
年輕人冒著尚未完全消退的烈焰,伸手接住懸在半空的鋼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觀眾們隻要能看清的,有一個算一個,見此無不心驚膽戰。即使像宇文延懿這種早已過慣刀頭舔血的將軍抑或豪俠,見到此情此景,也不禁隱隱心悸。
刹那,鋼刀泛著寒芒斬在年輕人項間,一腔鮮血登時噴出。隨著鮮血,年輕人身首異處,可他的身子沒有倒下,他的首級也穩穩的飄在半空。更為奇怪的是,他的人頭竟還在空中擠眉弄眼,嘻嘻直笑。半晌,年輕人舉起雙手,將自己的腦袋重新放回腔子上,笑著說了聲,“合!”隨著他的話音,他的腦袋竟真的重新長回身體上,項間連一個白點都沒有。百姓們見此無不在感到恐怖、驚異的同時,心中生出無儘的好奇與興趣來,一時間欷歔聲、鼓掌聲、灑錢聲摻雜一處,好不熱鬨。
年輕人見場中還有一個觀眾沒給錢,倒也毫不著急,笑著道:“哈哈,剛才給大家開了個小玩笑,諸位是不是嚇到了?沒關係,我給大家種點葡萄,為諸位壓驚。”
鬆州地處中京左近,曆來隻有王公貴族才能偶爾在宴會上吃到葡萄,普通百姓莫說吃了,許多窮極一生連見都沒見過。他們聽年輕人要當眾種葡萄,越發來了興致,一個個大眼瞪小眼的盯著場中,生怕一眨眼錯過最精彩的細節。
年輕人見麵前眾人全都伸脖子瞪眼,等自己種葡萄,他又從容的笑了笑,雙手平攤示意觀眾他手中什麼都沒有。隨後,他口中念念有詞,雙手憑空在空氣中抓了幾下,很快掌中竟出現了十幾顆葡萄籽。他彎腰把葡萄籽放在地上,然後手指地上的鮮血,道:“父精母血,不可輕棄。莫化雨露,以濟萬民!”
隨著他話音,地上的鮮血迅速彙集在一處,化作一道血線騰空而起,直入九霄。繼而,鮮血化為一陣甘雨,淅淅瀝瀝的落在葡萄籽上。葡萄籽被雨水滋潤,借著地上磚石間的些許土壤,轉瞬生根發芽。不消片刻,一顆顆弱小的葡萄苗,就在雨水與土壤的培育下茁壯成長,變成了一株株長滿葡萄的藤蔓,無需架子作為支撐,兀自屹立在半空不肯倒下。
年輕人摘了一串長勢最好的葡萄,遞給麵前一個觀眾,道:“來,這位仁兄,嘗嘗這葡萄甜是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