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過了子時,他才遠遠得見那間屋子的燈火明了又滅,才能心安入眠。
他以為是師父入京後另有安排,不便帶他,故沒有多問。
現在看來竟是和那姓沈的在一起。
“你心裡有數,隻是想我給你一個答案罷了。”阿離恰好收筆,今日這字他寫得很滿意。
“掌門這幾日確實一直和沈侯爺在一起。”
話音剛落,阿離欣賞不到兩秒的字被人抓走,飛快在來人手心中皺成一團。
阿離這才遲遲抬頭,笑眼盈盈地看著喻長行。
喻長行此時依舊身姿挺拔,清雅無雙。
撇開他略顯粗暴的動作不談,若叫旁人見了,應當認為這謫仙般的人合該是一副不染塵世的模樣,冷臉亦自成風景。
可惜,阿離和喻長行,太熟了。
喻長行沒有十六歲之前的記憶。
自他恢複意識起至今,兩年時間,除了喻從意,便剩阿離與他朝夕相對。
阿離理所應當地知道,這位被掌門多番保護的小公子,眼下看起來風平浪靜,內裡早已盛怒滔天。
隻可惜了他這副好字。
“相識一場,我奉勸你一句。”阿離繞過喻長行,擦肩而過時輕飄飄道,“有些事情不是做徒弟該管的,有些界也不是你能越的。”
喻長行的拳頭緊了又鬆,掌中不適的異物感喚回了些許神誌。他後知後覺,展開手心裡的紙。
都說見字如人,阿離素日裡裝出一副老好人的形象,一手字卻蒼勁有力。
紙上赫然一個占據全篇的——
情。
跟著揉皺的紙一道,那個字上布滿折痕,筆畫間扭曲彎折,喻長行嘗試幾次,縱使再用心撫平也無法恢複原狀。
沈府內的心事重重,終不會隨著蕭瑟的冬風,如人所願吹至喻從意的身側。
因為她現在正在賣包子。
醉仙樓前,長街對過,支著許多各式各樣的小攤鋪。叫賣吆喝聲彙集在這片土地上,伴著包子的芬芳綿延數裡。
“喲,今兒怎來的是個這麼標致的小娘子?”幾人走到包子鋪前,說笑道,“拿三個肉包三個素包。”
喻從意麻利地裝包子,嘴上應道:“大姑病了,我這個做侄女的替她看兩天鋪子。客官您拿好。”
“你還挺上手的。”背脊被拍了一下,喻從意側過頭,一個香噴噴的肉包子從後遞到她嘴邊。
她也沒客氣,張嘴就咬了一大口。
險些被咬到手的沈擇贏輕嘖了一聲,玩笑道:“真當自己是我娘子了?”
“舌頭不要我可以無痛幫你割了。”
喻從意邊罵著,邊探身將裝好的三個包子遞給眼前尚不足台子高的小丫頭:“小妹妹拿好,路上小心些。”
他倆現下各作平民百姓打扮,特意上了妝,模糊完五官底子又調臟了膚色,乍一瞧哪有半點侯爺掌門的樣子。
沈擇贏還想說什麼,就一個紅粉衣裙的美婦人娉娉嫋嫋走了過來,小腹微凸。
“拿兩個粉絲包子。”婦人道。
喻從意應著,回頭拿包子時與沈擇贏互換眼神,彼此心知肚明。
她來了。
這婦人姓錢,是崔員外養在外麵的外室。
記得醉仙樓那日回府後,沈擇贏喊她去了書房,開口便是請她一同調查崔府的真假賬簿。
沈家懷疑崔員外要私吞崔家家產,且已有了些證據。
“崔家的內事,與沈家何乾?”喻從意眉峰輕挑,沒有自戀到認為沈擇贏是為自己所做,“你是不是閒?”
沈擇贏猜到她會這般說,折扇輕搖,悠悠道:“說來話——”
喻從意閉了閉眼,沈擇贏立馬改口:“說來話短。你見到的那位崔員外,本名王八弟。真要細算起輩分,我該稱呼他一聲……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