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對他用過這麼疏遠的字眼。
脖上淺淡到已經找不到痕跡的紅印仿佛在微微發燙,昭示著直至昨夜為止,他們還是抵死纏綿的關係。
現在她紅著眼,說求他。
“……你所知道的,都不假。”
興中六年,喻無心身中巨毒,時日無多。
喻君成連夜自忠肅侯府趕回濟世門,剛一進門,虛弱但冷硬的女聲便叫他“跪下”。
他知道,床上躺的女子是他的阿娘。
十歲的喻君成一聲不吭,在周遭長老滿意的神色裡,溫順地跪在喻無心的床邊。
就像每個父母親緣濃厚的孝子那般。
那晚上刮了很大的風,屋內的蠟燭都被吹滅幾根,雷鳴閃電交織在一道。
喻無心朝他招手,他便挪著膝蓋朝她靠去。
喻君成能感受到她落在他臉上的視線。
“真像啊……”半晌,她低喃道。
虛弱的身體不知如何撐住她心底的戾氣,她猛地抬賞了他一個巴掌。
喻君成被打偏頭,抬眸時,正對母親眼底的厭惡。
即便如此,他仍然自心底泛起一絲可笑的漣漪。
這是母親與他的第一次肢體接觸。
她說的真像,是什麼?
是說他長得像誰嗎?
那應該是一個,讓母親無比厭惡的人吧。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他仍保持跪姿,在母親氣若遊絲地控訴中,拚湊出事情的原委。
江南水畔,泛舟遊湖。
帷帽簾紗風拂麵,醉得多情公子掛念。
情起難抑。
無數次“偶遇”,他們同賞過最盛的荷花,共飲過最香醇的佳釀。
之後種種,不過是一句“我道無心應有心”。
廝混月餘後,當喻無心得知與自己日夜糾纏的郎君竟是皇子,當機立斷選擇分開。
卻不想初遇本就是一場蓄謀已久。
他早知她是濟世門的掌門。
所求的,不過是那本流傳已久的《濟世》。
更令喻無心作嘔的,是離開的二月後,她竟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她甚至給自己製了墮胎藥,臨要送入口中,被玄蒼攔下:
“左右你是要個孩子繼承掌門之位的。”
再加之她身子算不上太好,恐怕喝了藥也有一屍兩命的風險,再三權衡,才有了喻君成的誕生。
恨屋及烏四個字,在喻無心與喻君成的關係裡體現得淋漓儘致。
她不肯施舍他分毫的愛,不肯讓他出現在眼前,是忠肅侯夫人看不過眼,好心將他抱回去養著。
偶爾,喻君成也會希望沈夫人不是這般善良的女子。
起碼他就不用親眼目睹真正的父母子女應當是如何親密。
喻無心死前囑咐他,要如何做好一個掌門,濟世門交給他了。
咽氣前,才後知後覺地說了聲:
“是阿娘對不起你。”
她忘了,他才十歲。
麵對一個滿門皆是名義上長輩親朋的門派,他的力量太渺小了。
更可惜的是,他已經十歲了。
已經能分清連這最後一句“對不起”,也無關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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