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運的確與許多人非常不同,司桓肅又一次這樣想道。
顧家養孩子的確有過人之處,比之其他人,她身上不見那些由規矩訓教出來的東西,那些會附在人骨子裡帶著一輩子的東西,難以擺脫,永遠都有痕跡。
司桓肅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他母親是極溫順之人,溫良恭儉,沒有脾氣,侍夫孝公母,可最終,她死在這種不懂反抗刻板溫順的性格之下。
顧運性子既獨又野,並且她從不藏著這一點。
顧家如何養顧運,從顧泰身上就可以看出端倪,他們給她最好的,教她尊於自我。
而顧運非常聰明,她更知道自己聰明,所以才可以用無遜與男子的驕傲、膽量以及從容不迫的姿態,與彆人對抗。
“顧拙,你是在跟我鬨麼?”司桓肅看著顧運說。
顧運眨眨眼睛,“沒有,我不敢。我怎會與司大人鬨,倘或下次,大人辦案再辦到我家頭上,活是不活了?”
司桓肅嗤地一笑,“放心,隻要顧家好生地忠於皇權,那案子自不會辦到你們頭上去。”
忠於皇權?還敢忠嗎?顧運心想,早就綁在一條船上,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除此之外,他們還有彆的選擇嗎。
顧運慢吞吞往前走,爬上了她的小黑馬。
這次沒有再狂奔撒野。
他們坐在馬上,沿著河岸草坪往上溜達。
抬眼一望,卻看見遠處官道上,正有差兵衙役押解犯人經過。
再一仔細看,竟有一個是認識的。
顧運拉著著馬,靠近司桓肅,身體也往那邊傾了傾,低聲問他:“你看那邊是不是蔣氏的婦孺?他們判了哪裡的流放,是今天才出發的嗎?”
司桓肅隨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然後說:“判的流放靖州昆縣,這是最後一批,就剩蔣家幾l個主子,他們府上那幾l十上百多奴才,早就已經發賣各地。”
顧運是認出來期中一人,就是當初和自己打架的蔣小姐。
隻是當時什麼景象,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現在又如何?囚衣穿身的階下囚。
世事無常,何其難以預測。
終究隻是一臉平靜看著那些人遠遠離去,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
在外遊了一圈,眾人下午回了城內。
顧運顧泰剛一下馬,到了張府,就有丫鬟就笑意盈盈來告說:“姑娘府上來信了,說是你們家大公子定親了。”
“哥哥定親了?怎的這麼快!”顧運非常驚訝,回頭看顧泰。
半個月前,梧州那邊派人來說顧承庭考中進士,那會兒可一句沒提定親的事,這才幾l日功夫,終身大事就定下了。
不怪顧運驚訝。
顧泰道:“你大哥哥他年紀不小了,祖母和母親私下已是給他相看過,恐怕心中早敲定了中意人選,隻是明麵上未說破,雙方定都是有這個意思的。眼下考試出結果,不管中或不中,親事都是會定下來。”
“也不知道嫂嫂是哪家的。”顧運說。
兩人進了屋子,換好衣服出來,叫送信的小子來回話。
小廝先將信遞上去,又按著兩位小姐的問話回答。
顧泰將信封拆開拿出來,一目十行看著:“定的是中州吳家的長女,婚期在今年六月。”
說著把信給了顧運,顧運也看了一遍。
“父親還說叫我安心在張府讀幾l個月書,等大哥哥婚期日子近了,再令人接我們回去。”
現下已是三月中旬,滿打滿算,也就剩三個月時間。
顧泰點點頭,“倒也好,隻是叨擾老師師母了。”
“那我去給祖父祖父,父親母親寫封回信,好久沒見了,心裡實在怪想的。”
姐妹兩人便各自寫了一封信,裝好,交給小廝,讓他帶回去。
卻說顧泰心裡還牽著一件事,前番她與顧孟慶通過書信,說讓顧承辦完差事回來便來江陽一趟,卻到現在那事一直沒消息。
正好趁次機會,顧泰讓小廝先去一趟梧州城顧府走一趟,看看情況,再使個人來給她回個話。
小廝得了話,第二日一早就騎馬就走了。
五六日後,那頭終於來了信,是顧孟慶親自寫的,卻是說顧承豐那一趟差事出了問題,他人失蹤了。
顧泰看完信,臉色一下就凝了下來。
顧運情緒更加外露,心裡擔心著急,“阿姐,這怎麼辦?可知承豐哥哥在哪裡失蹤的?有沒有派人去找?”
“大伯父脫不開身,已經派人去找了,卻完全沒有一點線索。”顧泰沉吟片刻,冷靜說,“這事不簡單。阿拙,我必須回梧州一趟。”
顧孟慶無法擅離職守去調查兒子失蹤的事,京城那邊,顧承庭又因為剛考中進士也脫不開身。
但這事必須有個人出來主持大局,且還不知道崔氏那裡擔心成什麼樣子。
“阿姐你去吧,你去把三哥哥找回來,大伯父大伯母此時不知道得多憂心受怕呢。”
當天,丫鬟收拾好了東西,晚間顧泰去告知張世正和岑氏一聲,翌日一早,就動身啟程返回梧州。
顧泰走後,顧運心裡愈發沒個譜,越想心裡就越擔心牽掛,於是一連好幾l日,她都神思不屬。
連雲林心中歎息,課後就點了她留堂。
顧運自知有錯,一字不辯駁,乖乖聽訓。
“你聰慧無雙,什麼道理不懂,隻是心性還需磨練。已發生之事,結果無法改變,隻能學著接受;結局未明之事,你想它如何期待它如何,就需得去往那個方向努力。如果隻能等待,便隻需靜心。既坐在學堂之上,理應應拋除雜念才是。若做不到,先生可以允你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