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媽媽回府這日,天是陰沉沉的,迎麵有如刀子般的冷風刮來,幾乎要給臉凍出一層冰碴子來。田媽媽進府便直奔青鬆院,雖走得急,她也隱約察覺到院中的人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對,可每每她回望過去,那些目光又很快消失了。田媽媽無暇去探究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她現在一心隻想見到趙氏。
田媽媽推開門,屋子裡靜悄悄的,隻有炭火在燃燒著,發出微弱的響聲。她打簾進了裡間,見趙氏正在榻上,倚靠著軟墊小憩,雙目緊閉,眉頭微皺,像是察覺到有人進來了,她緩緩睜眼。看到來人是田媽媽,她瞬間紅了眼眶,連鞋都來不及穿,便下榻道:“華芝,你總算回來了?快讓我看看,路上沒遇著什麼事吧?”
田媽媽放下行囊,道:“姑娘,我一切都好,隻是一回來,京城便已經入冬了。您方才歇息也不蓋張小毯,若是頭風又嚴重了,該如何是好?”
趙氏確認田媽媽無事後,才低頭擦了擦眼淚,笑了下道:“我不想叫旁人近身伺候,你不在我身邊,我總是疏於這些事。”
田媽媽狀似無意地朝房間四周掃視一圈,都沒見到泓泉的身影,問道:“臨走前我特意囑咐了泓泉那孩子要每日給太夫人按頭,那小子可是有哪裡做的不好,叫太夫人不滿意了?”
趙氏搖搖頭,道:“哪裡的事,泓泉那孩子是真好,機靈聰明,做事也手腳麻利。這麼好的孩子,跟在我身邊乾些雜活,我覺得委屈了他,他自己也會不痛快,便讓他去齊王身邊幫我做事了。青雲在齊王的封地上,我想著能不能叫泓泉替我尋些門子。”
“原是如此,我在惠州總擔心泓泉毛手毛腳的,在太夫人身邊做不好事,不想您如此抬舉他,待他回來後,我一定要讓這小子來好好謝謝太夫人,”田媽媽麵上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接著又道:“不知王爺現住何處,離侯府可遠?這小子現不在侯府辦事,若是惹了王爺不快便不好了,我總想著要多叮囑他幾句。”
“你總是這愛操心的性子,”趙氏說著,拉著田媽媽坐下,道:“從惠州回來後一刻也沒想歇著。這幾日天冷,風也大,等過幾日天晴了,我叫人帶你去泓泉處。”
趙氏說得這般貼心,田媽媽隻能笑著應下,但心裡頭又有隱隱的不安浮現。
趙氏見田媽媽心裡有事,也沒留她說多久話,讓她回去歇息了,又叫人做了好菜給田媽媽送過去。田媽媽望著那一桌子菜,卻是不知該如何下筷,泓泉不在身邊,她總覺得哪裡不對。想到今日回來時望向她的那些目光,田媽媽心裡越發覺得惶惶,摸著黑出了門去了丫鬟們歇息的地方。將一個叫冬果的丫鬟悄悄喊了出來,這冬果自進侯府便一直跟著田媽媽做事,算是她一手帶起來的,平時對田媽媽也頗為恭敬。
“我問你個事,你要照實與我說。齊王住在京城什麼地方?泓泉可在他那裡?”
冬果見到田媽媽,本就是目光閃躲,聽到“泓泉”二字,更是不敢直視她了,隻能支支吾吾道:“齊王就住在會同館的邊兒上,來京的藩王都住那裡,泓泉,泓泉前陣子是去齊王那兒了……”
“前陣子?那眼下呢,泓泉可還在那裡?”田媽媽敏銳地捕捉到了冬果話裡的不對。
冬果艱難地點點頭,但又搖搖頭,田媽媽見她這幅樣子,心裡頭是越發地沒底,道:“冬果,你給我句準話,泓泉到底去哪兒了?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田媽媽的手握著冬果的雙臂,此時也是越發用力了。
冬果見田媽媽這般著急,也憋不住了,哭喪著臉道:“田媽媽,泓泉他,泓泉他,沒了……”
田媽媽一下就在原地不動了,手依舊搭在冬果的身上,卻也不說話,好像沒有聽懂冬果的話一般,半晌才問道:“你方才說什麼?”
冬果反拉住田媽媽的手,道:“泓泉他前幾日掉進河裡了,現在人都還沒找到。太夫人怕您傷心,不讓我們告訴您。但泓泉他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怎麼能瞞得了……”
冬果後麵在說什麼,田媽媽已經聽不見了,隻覺得天旋地轉,什麼都看不清了。冬果忙扶住她,道:“田媽媽,你要保重身子啊,太夫人也是為著這個才不肯將事情一下都與你說了的。而且泓泉這孩子機靈,沒找到人,說不定是自己遊走了,再仔細尋尋,還能找到的。”冬果雖這麼說,可她和田媽媽心裡清楚這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不過是給還活著的人一絲盼頭罷了。若是泓泉真活了下來,為何不回侯府來,外頭也一點消息也沒有,定然是已經被河衝走了。
“田媽媽,我扶您回去,您先好好歇著。”冬果本事想田媽媽扶回屋子,可田媽媽卻自己掙脫了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往趙氏的屋子走去。
“田媽媽,您慢些……”冬果見攔不住她,隻能跟上,本以為太夫那處已經是吹了燈歇下了,不想屋裡頭依舊點著燭火,走進了,還有一陣歎息聲傳來。
“華芝今日回來了,可泓泉之事,我對她實在是難以啟齒,她為了青雲去了惠州,我卻沒能護住泓泉,我對不住她啊。”趙氏悲切的聲音從裡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