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總算再見著您了,不知您可還記得我?”
沈景晴腳步一頓,過了好幾秒,沒聽見有其他人應答,才反應過來這人是在叫自己。她心中疑惑,自己在宮中也沒這麼多熟人啊,怎麼今天這麼多人主動來找她。
沈景晴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高大的青年正麵帶喜色望著自己,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宮裡的侍衛。沈景晴覺著他看著有些麵熟,卻又想不起來是誰,隻能客氣一笑道:“您是?”
見沈景晴不記得他,那青年也並不失落,忙道:“在下歐陽虎,是侯爺麾下的親衛,曾經也來過侯府的,遠遠見過夫人一麵。侯爺昏迷後,我們這些部下便被分到了各處,在下現在金吾衛領職當差。”
沈景晴想了想,從前好像確實聽林燕颺提起過這麼個名字,於是頷首道:“勞你記掛,侯爺一切都好,說不定過陣子就能醒來同你們見麵了。”
聽沈景晴這麼說,歐陽虎臉上喜色更甚,道:“侯爺醒來了,我肯定頭一個去探望。來金吾衛後總是忙於軍中事務,這會兒聖壽節將近,更是抽不出身來。今日聖壽節,在下被派往宮中巡邏,不成想遇上了夫人。等忙完了這陣,我定前往府上拜訪,還請夫人千萬不要嫌棄。”
沈景晴道:“怎麼會,歐陽侍衛隨時都可來府上做客。”她並未有多大的波瀾,帶著點不易被察覺的疏離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轉身走了。走過了一陣,薑氏才問道:“這歐陽侍衛可是颺哥兒的親信?”
“或許吧,我也並不太清楚侯爺在外邊是什麼情況。”林燕颺昏迷之後,他麾下的軍士是曾一起來探望過他,不過之後單獨來看望的人便越來越少了。特彆是林燕颺醒來變得癡傻,沈景晴就尤其注意這些人每次來探望的日子有沒有規律,好把人打暈。可後來幾乎沒什麼人來,沈景晴都懶得記了。在她的印象中,這歐陽虎好像就來看過林燕颺一次,說是親衛,可實際上怕是並不是真正關心林燕颺。今日突然叫住她,就算沒有彆的心思,沈景晴還是下意識提防幾分。
薑氏看沈景晴的態度,心下了然,也明白是怎麼回事。
因著這兩樁小插曲,沈景晴和薑氏到舉行宮宴的奉天殿時,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四品官員和官眷在殿內宴飲,五品以下的在殿外,所以沈景晴和薑氏便分開走了。雖然不少人到了,但也不能立刻開宴,還要在鳴鞭之後,等皇帝,後妃和諸王上殿,其他人才能依次進殿。近後晌,前邊的流程才結束,在外頭等了好一陣的群臣方能入席了。好在現在是冬日,日頭雖大,打在身上倒不烈,反而還有一絲暖意。沈景晴隨著眾人一齊進殿入座,餘光瞥見殿外正在巡邏的侍衛,那歐陽虎似乎也在其中。
沈景晴的位置在大殿內靠後,離聖上不算近,她自己挺滿意這個位置,既能安心用飯賞樂,又能觀察到場上的大部分人。坐在上首的的便是太後,聖上和皇後了,而藩王則是從北到南東西分列在禦筵兩邊。離聖上最近的親王便是晉王了,他是太後老來得子,看著比聖上要年輕許多,聽說才前兩年才及冠,晉王妃坐在他旁邊,或許是靠著聖上坐,她這會兒也低眉順眼了不少。
在之後,便是聖上的其他幾個兄弟了,有太後所出,但更多是先帝嬪妃所出。沈景晴的目光緩緩向南移,落在了最末尾的藩王身上,那便是齊王了。雖說沈景晴做的不少事都與他有點關係,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
此時殿內的樂聲已然升起,教坊司的姑娘們舞動著飄然寬大的衣袖,卷起一陣淡淡的香粉氣息,眾人也不再像在等候時那般緊繃,逐漸鬆懈下來。而齊王並不像其他藩王一樣同其他人攀談玩笑,隻是噙著淡淡的笑意地看著其他人,是不是淺啜一口盞裡的酒。或許他也並不是不想和人談笑,隻是找不到可以說話的對象。看他的席坐,在藩王的最末端,便知道他在宮中的並不受重視。
若不是知道他對泓泉做了什麼事,還猜測到幾分他的謀算,沈景晴恐怕真的要以為齊王是個人如其貌的落魄王爺。沈景晴剛要收回目光,齊王卻眼珠一轉,兩道目光就這麼對上。沈景晴觸上那目光的一瞬,就覺得不寒而栗,手臂上泛起細細的雞皮疙瘩。接著,齊王才轉過頭來,帶著不變的笑意朝著沈景晴舉了舉手中的盞,將盞裡的酒一飲而儘。出於禮節,沈景晴也端起了手中的杯盞,心頭卻染上幾分不好的預感。齊王方才並不對其他人做出這樣的舉動,是因為她觀察齊王被他發現,還是他是認識她的?
沈景晴攥緊了手中的杯盞,細膩的白瓷貼著掌心,因著出了些汗,而變得有些握不住。沈景晴很少會有這樣的時刻,她是想利用齊王這事做點什麼,但並不想將自己卷入齊王的計劃裡。她看了眼坐在上首的聖上,他正與下邊的晉王說些什麼,遠遠看著,也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麼,是否有應對之策。
沈景晴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一曲已畢,另一曲又緊接著開始,這禦筵上的酒喝香粉混在一起,似乎就變得格外醉人,須臾之間,酒過三巡,殿內的不少人臉上都爬上了一層緋紅。沈景晴也覺得殿內的空氣越發渾濁,有些透不過氣來,便借更衣之故起身離開殿內到了外邊。
出了門,傍晚冷冽的風一下就讓人頭腦清醒過來。沈景晴走得遠些,再回頭看奉天殿,裡頭歌舞依舊,人影浮動,立於逐漸昏沉黯淡的天下,透出橙黃的光來,愈發地突出了。沈景晴加緊腳步,想尋已僻靜處歇息會兒,待到禦筵結束再回去。
然而她還未走幾步,身後突然冷不丁傳來一聲:“永平侯夫人搖席破座,是要去往何處?”
這聲音陌生,卻給人以莫名的森然之感,沈景晴回頭,發現齊王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