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皇宮最是冷清。
遍地霜色,深濃寒冽趕走了嘰喳的鳥兒,巍峨宮殿靜到極致更顯空曠。
此時禦書房內。
皇上端坐正中。小小的人兒挺直了脊背,雖眼睛哭得紅腫,仍努力牢記母後的諄諄教誨,仍謹遵著攝政王的殷殷叮囑,即便身著白衣,依然保持著身為皇帝該有的威儀。
不過五歲的孩子,卻要撐起家國天下。
以前尚有太後指點。如今太後崩逝……好在攝政王輔佐多年,不然這滿攤子的政務該如何處置?
小皇上身旁便是攝政王寂王殿下。
他身量極高,大馬金刀地坐著,便是滿身素服也無法掩去其半分威勢。
滿屋的朝臣們都在帶著劫後餘生的小心翼翼商量國事。
寂王繆承謙卻聽得有些心不在焉,指尖勾著腰畔懸掛的一方白玉小印,摩挲著其上不甚規整的刻字,心底湧起空落落的無儘悲涼。
何淵死了又如何?
她終究是無法再回來。
若能早點看清何淵的狼子野心,何至於害她到這個地步。
想起她巧笑嫣然的模樣,忽而喉頭哽住。明明聽到有人在旁恭敬喚著“寂王殿下”,依然有些倦怠搭理。
黑翎衛雖為飛翎衛裡最低品階的,卻也是皇家內衛,且直屬繆承謙麾下,地位超然。三爺既是有此誌向投身黑翎衛,他父親為何會堅決反對?實在想不通。
這輕柔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的時候,繆承謙忽而有些恍惚,還以為是思念過甚出現幻覺。
隻因那聲音是她的。
且這世上能用那樣的語氣十分不在意地隨口念出他名字的,唯有她而已。便是皇上也不會如此。
可佳人已逝,世上再無她。不是幻覺又能是什麼?
再一思忖,指尖微頓,又覺不對。
黑翎衛招新的事情即便偶爾有之,因著是極小的小事,他這邊都不見得會收到消息,更從來不曾驚動過貴為太後的她。
何至於她會念起這般的字句?
繆承謙忙抬眸望向剛才輕喚他的刑部尚書,聲音因為長久的疲憊和痛苦而顯得沙啞,“最近黑翎衛可曾新招人手?”
刑部尚書不敢大意,忙跑到屋外去問過副鎮撫使,半晌後躬身來稟:“王爺,確有其事。聽說是這兩日剛剛決定的,隻招八人,卻有上百人報名。如今還在選拔,尚未定下。”
繆承謙怔住。
心中忽然湧起狂喜,又隱隱不敢置信。太多的思緒翻湧,使得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他猛地起身,忽而大跨著步子朝外行去,沉聲吩咐候在廊廡下的兩位飛翎衛副鎮撫使,“把新報名黑翎衛的百餘人全部召集起來,一個都不準走。”
不管她是魂魄尚存還是經曆了奇事莫名重獲新生,此刻首先念及的居然不是他,而是那莫名其妙的“三爺”?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家行三的兒郎,能讓她如此記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