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螢光待炬火(2 / 2)

二人這才鬆了口氣,薑靜婉也不和江芥拌嘴了。隻是她還是覺得牛四的事情不算了結,便轉身問鄭叔:

“叔,牛四買下薑靜婉囚禁家中固然可恨,可人口拐賣這事是王大主謀,魏幾也在一旁對牛四煽風點火,不說那些冷眼旁觀的村民,就論這二人,他們的罪不比牛四輕,他們都伏法了嗎?”

鄭叔道:“這件事,我來到幽都的第一天就問了判官,判官說他們都已經伏法了,就剩牛四抵死不認。”

薑靜婉道:“那就好。那……鄭叔,你是為了鄭姑娘的事情才來到幽都的,現在事情處理結束,你是不是要走了?”

鄭叔道:“我不走。”

“這是為何?”

“出了這件事之後,我想了很久。我把我女兒教得很好,她叫懷璧,玉璧一般堅韌之心,本是她的優點,如果那時候,能夠有多一些人站出來幫她,憑她的心性,那會是不一樣的結果。被王大拐賣來的不止我女兒,她們又是怎樣的遭遇,有沒有報仇雪恨,有沒有得到安寧?有沒有像我一樣的父親一直在尋找她們,為她們的不幸盤根究底?我想,總有些人是沒有的。”

“很多時候,人之所以怯懦,不是由於心性本身,而是周圍的冷漠造成孤獨者的怯懦;同理,人之所以嗔恚,張牙舞爪,也不是這個人心性有多硬,而是周圍人的放縱,為他壯膽。”

“所以,我要留下來,用我自己的一份力,讓怯懦者不孤獨,讓嗔恚者有敬畏。為與我女兒遭遇同樣事情的孩子,替她們問一問那些罪人,害人至此,心可安寧?”

薑靜婉有些感慨,問鄭叔:“您是貴族出身,隻委頓在幽都做一個小小獄卒,不憋屈嗎?”

鄭叔兩手一揚,笑道:“我又不指望領著幽都給我的那一點功德過日子,每天我的子孫後代都會給我上貢,送來的東西我用都用不完,怎麼會憋屈呢?”

鄭叔在隔壁設的房間環境簡單,那是他覺得繁複無用。他的東西都摞在庫房,炸魚乾就是子孫上貢後,他從庫房裡取來的。

“啊……是這樣啊。”薑靜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果然,貧窮地位低,限製了她的想象力。

“以後啊,你和小江一樣,若是缺了什麼,儘管來找鄭叔!”

這邊還沒說完,隻見在薑靜婉身後的江芥身子一軟,暈倒在地。

“小江?”

“江大哥?”

二人把江芥扶到牆邊坐下,江芥依舊不省人事,薑靜婉問:“這是怎麼了?”

簽令已到,塵埃落定。江芥早已腳步虛浮,完全隻剩強撐了。

鄭叔頗有經驗,看了江芥的臉色,就知道肯定不是小事,說不定還和斷入有關。扶著江芥坐正的時候摸到他的右肩,感覺有些濕冷,鄭叔褪下他的衣服一看,明晃晃一條長刀傷沁著鮮紅的血液,還在不斷流著。

薑靜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這……怎麼會?”

鄭叔把江芥的手搭在肩頭,薑靜婉一眼就知道鄭叔要把他背起來,於是幫忙扶著江芥。

鄭叔背起江芥,說:“來不及了,邊走邊說,我們先去醫藥司。”

鄭叔步伐大,薑靜婉緊跟在鄭叔身後,問:“幽都都是死人,還有醫藥司嗎?”

“有。幽都裡的罪人,如果想死卻不允許死,就會在醫藥司強行救活,然後繼續贖罪。獄教和獄卒在當差途中發生了什麼意外,也送去醫藥司醫治。灰飛煙滅才是幽都裡的人真正的死亡。”

“意外?江大哥這是意外嗎?”

鄭叔道:“是,也不是。他的命格本來就比其他人弱。尋常人在幻境裡受傷了沒什麼事,到了他這裡可能就是大事。而且,玉斷織就的幻境對斷入的人傷害高低,是看斷入的人與原身的行為差彆大不大決定的。魏幾這麼一個為己的人被他活成了舍己為人,傷害自然也就大了。再者,他情況特殊,在幽都降生,遵循活人的生命體征的。”

薑靜婉想到鄭姑娘附身在原身身上的時候,也是十指青黑,皮肉也開始潰爛,可現在她卻無事,大概是鄭姑娘本來就是原身的靈魂,所作所為都不能算偏離生平,她自然也就沒有傷害了。

醫藥司在幽都的東南方,鄭叔熟門熟路地踹開了醫藥司的大門把江芥放在大木桌上,薑靜婉看了看醫藥司,疑惑道:“這裡沒人值守啊,怎麼辦?”

鄭叔放下江芥,又到一個類似櫃台的地方,說:“一直都沒人值守。幽都行醫不需要醫者,沒有那麼多疑難雜症。既然最後不治的結果是魂飛魄散,那麼所有傷病,外傷用還魂散外敷,內傷用聚魄丹內服,均可見效。”

說話間,鄭叔用自己的腰牌刷了功德,拿了一整盤七七四十九瓶還魂散回來。

薑靜婉一看:“這麼多?”

薑靜婉打下手,幫忙掀開衣服固定好江芥,鄭叔就擰開瓶子撒上藥粉。鄭叔撒藥粉都是大手筆,灰白的藥粉一接觸到江芥的刀傷就融進去了。鄭叔又利索地擰開第二瓶藥粉撒上,也被傷口吸收了,可傷口還是不見愈合。

“命格弱的人是這樣的,尋常人兩瓶藥就對付了,他能用兩盒藥救回來就算他命大。”

鄭叔一刻不停地給江芥的傷口撒上藥粉,眼見血是止住了,可是傷口還是猙獰著,可是四十九瓶藥已經快用完了。

“薑姑娘,你繼續幫他撒藥粉,我再去取兩盒來。”

“好。”

江芥的刀傷用到第三盒還魂散才徹底愈合。人也悠悠轉醒,被扶起來坐著。

鄭叔道:“緩一緩吧,流了那麼多血,可得暈好多天呢。”

江芥緩著眩暈道:“我又讓鄭叔破費了。”

“小事,有空多來看看我就行。”

江芥轉頭對一旁的薑靜婉說:“我這小命,從小到大都是鄭叔用功德砸出來的。”

“哼——可不嗎?”

江芥指著自己解釋道:“從小就意外不斷,走在眚池旁都能掉進去磕得頭破血流。”

薑靜婉問:“這還魂散,不便宜吧?”

江芥道:“一瓶五千功德,用不起。要不說是鄭叔用功德砸出來的命呢?”

江芥想要起身,被薑靜婉按住:“你不多歇會兒嗎?”

江芥道:“不了。牛四還沒人看著呢。”

“會有人劫獄?”

“劫獄倒不至於,人還沒被接走,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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