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枝幸的治療進程出乎意料的快。
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做到和熟悉的人有來有往地正常交流了,雖然依舊在人際交往關係中比較被動,也不太會拒絕他人,但這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了。
據她的主治醫生二宮栞說,這都是因為三枝自身很努力,醫生的建議和要求全都做到了,那態度與其說是積極,不如說是被什麼逼迫著強行去挑戰自己的極限,二宮醫生甚至都覺得這位姑娘是不是過於勉強自己了。
考慮到保護患者的隱私,二宮醫生沒有透露很多,隻是說如果可以的話,三枝幸最好能待在生活節奏比較緩慢、氣氛平和的地方。
對此,麻生雅貴表示讚同,三枝的性格本就不適合待在生活節奏快且壓力大的東京,更不要說工作強度高的出版業,不過,說到底,在什麼城市選擇什麼職業都是當事人的決定,他人無從置喙。
仍舊是公司附近的那家咖啡廳。
仍舊是那個卡座。
麻生雅貴和三枝幸相對而坐。
在發現三枝幸坐立不安眼神遊移後,麻生雅貴主動詢問:“三枝君在找什麼?”
“啊……”三枝幸猶豫了一下,問:“那個,文月老師不來嗎?”
雖然文月靄看起來非常不好接近,但是不管怎麼說,這種事情還是有專業人士在場比較能安心,她很害怕自己哪裡不注意就傷害了麻生雅貴。
麻生雅貴回答:“他在家趕稿。”
才怪。
回憶了下出門時的場景,麻生雅貴就有點無奈。
他在客廳喊了好多聲,讓文月靄和他一起來,結果文月靄卻不知道是假裝聽不到還是在研究什麼東西,一直窩在閣樓裡不出聲,他就隻好一個人來了。
“原來如此……總之,這段時間非常感謝您的照顧。”三枝幸抿了抿唇,鄭重地朝著麻生雅貴鞠了一躬,“是這樣的,我決定回老家了。”
來不及阻止三枝幸動作的麻生雅貴避了一下:“老家?”
“我其實是福岡人,來到東京進入出版社工作是想著換一個環境,以新環境為起點開始改變自己。”三枝幸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說起來也是可笑,幼稚園、小學、中學、高中、大學,每一次我都故意挑選陌生的環境,就是為了在新的地方可以鼓起勇氣重新出發,結果這麼多年過去了,不僅連一個說得上話的朋友都沒有,也沒有半點長進和改變。”
這樣的話題麻生雅貴也不知道該如何接。
安慰?他沒有立場。
開玩笑緩和?這就有些不尊重了。
所以他隻能沉默。
察覺到氣氛的凝滯,三枝連忙說:“啊,不好意思,聽這些抱怨很無聊吧。”
不知道說什麼的麻生雅貴隻好搖頭沉默。
這種時候說「是」是錯,「不是」也是錯。
“真的很感謝您,就算被我牽連也願意幫助我,真的,非常感謝!給您添麻煩了。”說完,三枝幸再度深深地朝著麻生雅貴鞠了一躬。
“這個,給您。”說著,三枝幸把一支口紅放在了桌子上。
看著桌上那支黑色外殼的口紅,麻生雅貴沒有第一時間拿起來,而是說:“我其實也沒幫上什麼忙,是你自己努力擺脫了對它的依賴。”
說到這裡,想到自己的謊言的麻生雅貴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三枝幸隻是抿唇微笑,什麼都沒說,顯然並不認同麻生雅貴所說的“沒幫上什麼忙”。
將口紅收好,麻生雅貴隻好說:“那麼,就祝你一路順風了。”
時間不算長的對話結束後,兩人在咖啡廳門口分彆。
看到麻生雅貴準備轉身離開,三枝幸的手在身後攥緊成拳,深吸一口氣後說:“麻生前輩!其實、其實……我、我喜歡你!”
三枝幸很清楚,她的告白一定會以失敗收場,麻生前輩並不喜歡她,不會答應她的告白。但是,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了,如果這次再不將心裡話說出口,那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說了,所以,她爆發出了過去的人生中流逝掉的勇氣,開了口。
話出口的瞬間,她的身心隻有輕鬆,因為她知道,麻生前輩不會嘲笑她,也不會用隨便的態度應付她,她喜歡的人就是這麼一個溫柔、紳士、尊重他人的好人。
果然,和三枝幸所想的一樣,麵對她的心意,麻生雅貴鄭重地回複:“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姑娘,但是,對不起。”
三枝幸早就料到了麻生雅貴的回答,她有些失落,卻不難過:“不,您不用說對不起,我知道的,在說出口之前就知道了,謝謝您。”
“還有一件事,”三枝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或許這話由我這個受益者來說有些恬不知恥,但是……如果您今後再遇到這樣的事,請一定立刻遠離,不要再介入了。”
是個善良的姑娘啊。麻生雅貴想。不過,他可不是因為自己是個老好人才湊上去的。
因此,他沒說什麼,隻是笑了笑:“再見。”
麻生雅貴沒有說“有事可以打給我”這種話,他對人家沒那個意思,就不要去說會被誤會的話了,更何況之後說不定這一生他們都沒有再碰麵的機會了。
驅車回家後,麻生雅貴把剛到手的口紅給了文月靄,大致說了下剛才和三枝幸見麵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