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樓內。
淒厲的聲音轉為低沉,又歸於沉寂。
上首,李天生居高臨下,將高要的無奈,易小川的苦笑,都儘收眼底。
對於神話,李天生小時候也看過,初時,很喜歡易小川這個人設,覺得他天真善良,充滿魅力。
對於高要,則是滿心憤怒,恨不得鑽進電視機,將其暴打一頓。
為此,甚至還氣憤地一腳踢翻了太後的眼睛,好巧不巧!
當然,最後,也被請吃了一頓竹筍炒肉!
才偃旗息鼓。
但當夢想照進現實,機會真正擺在自己麵前的時候。
他反而對高要生出些許同情。
無歲月不沉澱。
或許是經曆多了,也看多了,他對於昔日青春記憶中的神劇,反而生出彆於往常的感觸。
對於高要,反而生出了身在陰暗心向光明的感觸。
對於昔日看好的易小川,卻覺得有些太過天真爛漫。
良善雖好卻不能貪杯。
不然,反倒是害人害己。
現在想想,易小川與玉漱的悲劇,實際上也是自己做的結果。
也許,唯有經曆歲月打磨的千年老妖,才算得上真正的成長起來。
看起來很多,其實不過一念之間。
思緒回籠,李天生並未因為易小川的求情,就鬆開崔文子,法力湧動,手上反而更加加快了幾分。
心念一起,青山傳承中記載的一門搜魂秘術,被其施展而出。
神入識海。
崔文子的一生經曆,都一絲不拉地呈現在自己麵前。
李天生快速略過無關緊要的東西,直朝崔文子獲得的傳承而去。
一時間,大量的信息湧入腦海,就像河流湧入海口,在剛進識海的刹那,李天生腦子抽疼。
深吸口氣,片刻後,痛感漸歇,他這才有心,快速掃了一眼識海中的信息。
這一看之下,他眉毛忍不住一挑,麵目陡然變得生動,有幾分驚訝,又有幾分愕然。
好在轉瞬即逝,很快就被平淡的麵色遮掩下去,倒是沒有人注意到。
與此同時,意識逐漸模糊的崔文子,忽然發出刺耳的尖叫。
像是有什麼東西,從腦海裡生生剝奪出去,痛的撕心裂肺。
突然而起的尖叫,也將易小川和高要從過往的情緒和回憶中,拉回現實。
凝眸看著痛的麵孔抽搐,脖頸青筋粗暴的崔文子,易小川麵色焦急,不住哀求,想要起身過去,卻發現自己周身被一股無形的重力籠罩,像個木樁一樣,難動分毫。
隻能不斷的哀求。
後來,就沒了後來。
李天生嫌他聒噪,直接揮手,施展不言術,直接封了他的嘴。
這下子,真成了木頭人。
倒是高要,看著披頭散發,全身血管痛得都仿佛要爆開的崔文子,麵色陰晴不定,目光有快意,有不忍,也有幾分懼意。
大約過了一瞬,就像是經久,高要麵色忽然一定,像是下了某種決定,鄭重地對李天生行扣頭禮,神色堅定的說道:
“仙人,還請仙人饒崔文子一條殘命。”
痛苦的嘶吼聲很快就停止,李天生移開按壓在崔文子頭上的手,任由後者跟爛泥似的,癱軟在地。
跟落水的毛雞一般,汗水打濕發絲、衣袍,黏在身上,滴落地麵,留下一片濕漉漉的水漬。
好奇地看向高要,對方的回答在李天生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甚至,對於高要此舉,他還頗有幾分欣賞。
不同於易小川悲天憫人的聖母心腸,此時的高要,已經勉強算得上久經風霜,閱儘世事。
現在他能度過心裡那一關,開口為崔文子求情,證明他現在還良心未泯。
誠然,那小月尚未香消玉殞,也許占了一部分原因。
“你不恨他?恨他讓你兄妹骨肉分離?害你有親難認,有家歸不得,害你身體殘缺,吃儘苦頭?”李天生問道。
“恨!”
殿下,高要看向崔文子的目光,像是淬毒的刀子,咬牙切齒地自嘴縫間擠出一個字。
透徹骨髓,令人發涼的怨氣跟恨意,充斥在整個大殿。
可見,高要對崔文子,這個導致自己一切苦難的罪魁禍首的怨恨之深。
但隨後,他若有所思,陰沉的話音忽然多了幾分頹然,帶著幾分無奈,“可他也救過我!”
恍惚間,高要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夜晚。
那一夜,陰雲低沉地仿佛隨時有可能從長空下掉下來,帶著沉重的壓迫。
隨著轟隆巨響,閃電劃過厚重的雲層。
將昏暗的天色驀然照亮。
瓢潑大雨緊隨而至。
他自學習一點粗淺的武藝,就翻山越嶺,尋找易小川的蹤跡。
瓢潑大雨濺落在地上,流下大片的水窪,也讓山間的土石變得鬆軟幾分。
路邊濕滑,他走在泥濘的山間,雨幕重重,模糊視線,看不真切,最近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
趕路途中,他親眼見過,一道天雷劈下,將一棵約有三人合抱粗的百年老樹劈成焦炭,火焰燃燒而起,又被磅礴的雨水很快熄滅。
冒出股股像是不甘又像是死氣的黑煙。
驀然,他想起後世快要遺忘的常識,雷雨天不得站在樹下,不然容易遭雷惦記。
挨上一記,要人命!
他不敢停下腳步,冒雨行走山中。
天色越發昏沉,雨下的愈發盛烈,將是要將這天地化為汪洋,他頭發被打濕,衣衫變得濕重。
視野模糊之下,他腳下一滑,身子失重地栽倒在泥濘地中。
還未等他爬起,便聽見哢嚓聲響,那是一棵碗口粗的大樹,被泥土和山石壓得變形,像是方才自己的一跤,驚動了它。
終於不堪重負。
樹折枝斷,大片濕潤的泥土混著山石壓了下來。
“泥石流!”
“下雨天不要走夜路!”
身體被土石掩蓋的刹那,他才忽然憶起,這個後世同樣流傳甚廣的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