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血(2 / 2)

深海審判 江行雲 6398 字 10個月前

她垂下頭,露出失落的神色。

“其實父親有兒子的,”她扭著手指,孩子似的委屈道,“阿角也得算啊。”

藍允漣為母親整理長垂的發,輕聲應答。

“等一下,不能算!”藍千露忽然抓住藍允漣的手腕,雙眼變得赤紅,癡癡地說,“阿角不能是父親的兒子!我和阿角不是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1]!你也不是那生於亂\\倫的不潔島嶼[2]!”

“是的,您和父親沒有違悖人倫,”藍允漣鄭重地回答,“您放心,我知道的。”

數年之前,上一任元首被屠藍聯手推翻,大陸上戰火遍地。阿角是藍家長輩收養的戰爭孤兒,既是藍千露名義上的哥哥,也是藍千露的竹馬玩伴。為了和藍千露建立合法婚姻,他始終沒有冠藍家的姓。

可惜後來,愛人離心。曾經恩愛的金童玉女,現今一個終日靜坐,一個迷失心靈。

當年阿角一夕之間判若兩人,對藍千露極其冷漠,藍允漣就是在那時被藍千林接到身邊。藍允漣已經從姨媽那裡獲知父親轉變的原因,藍千露卻迷惘至今。她尋不到答案,在痛苦和無力中喪丟了理智。

“我不明白.....”藍千露陷入自己的世界,旋轉著的、充斥著血紅的世界。她抓住藍允漣,無助地問:“為什麼,為什麼阿角不再愛我......你幫幫我......我愛他......我不明白,他怎麼了......你們都怎麼了.....我愛他......我想讓他愛我,我想讓他繼續愛我。”

夜風溫熙,月光似水。

“我的寶貝,”藍千露緊緊地抱住藍允漣,“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我永遠不會離開您。”藍允漣說。

藍千露喃喃自語,一直到疲累,躺回搖椅。藍允漣閉上眼,借著這個時刻,像個真正的孩子那樣,把臉貼在母親胸前。

藍允漣唱起兒時的歌謠,強壓哽咽的聲音依舊柔軟如春水,繞住藍千露,帶著她,撫著她,托著她,讓她安心入眠。藍允漣流乾了淚,又在母親的膝頭伏了很久。

最後藍允漣為母親蓋上薄毯,彎腰在母親額前落下一吻。兩張臉龐挨得很近,都是十足的美人。歲月不曾在藍千露臉上留痕,又或者在某個瞬間,她就已經停止了衰老。此時此刻,這對母女看上去幾乎沒有差彆。

藍允漣離開房間的時候,女傭們露出關切的神情。

“請幫我照顧好她,”藍允漣認真地說,“我的感激無以言表。”

得到了女傭們的保證,藍允漣才走下樓。阿角依然坐在壁爐邊,聽見女兒的腳步聲,稍微坐直了一點。

偌大客廳中的唯一光源就是壁爐中的火焰,阿角裹著厚毯,看著這無限血紅中的一點金。他極其消瘦,皮膚蒼白,深陷的眼窩和乾裂的雙唇讓他的姿態宛若病人。其實他的五官很好看也很乾淨,不帶任何突兀的棱角或者過於明顯的特色。

他今年已經四十二歲,看上去卻像個不知俗世為何的學生。

“她怎麼樣?”阿角問。

“她想知道,你為什麼不再愛她。”藍允漣站在落地窗邊,側臉看著阿角,說:“您好殘忍。”

阿角眼梢上挑,在某個瞬間,火光跳映,他看上去惡毒又多情。

“你的外祖父,還有你的姨媽,”他低聲說,“比我殘忍一百倍。”

“很多人都給了您仇恨的理由,除了母親。”藍允漣低頭時露出脆弱纖長的脖頸,她落在窗上的剪影優美。她低聲說:“您卻唯獨對她......”

“因為,”阿角聳聳肩,遺憾地說,“我夠不到彆人。”

長久的沉默過後,藍允漣沉默地離開,和來時一樣,腳步和身影一樣輕柔,像琉璃仙女,不染塵埃。阿角沒有搭話,沒有祝福,也沒有告彆,隻是望了望她的背影,然後慢慢地縮回了陰影裡。

身邊隻剩木頭被焚燒的劈啪聲,阿角狀態放鬆。他把玩著指尖的胸章,光倏地一斜,“尋鹿會”三個字金光閃閃。

***

血沾得到處都是,緩緩被水衝散。

滄餘一\\絲\\不\\掛地坐在浴缸裡,冰冷的水從花灑中不斷墜落,流得到處都是。滄餘用剃須刀劃開右側的胸膛,讓血湧出得更快、更多。

他以為會沒事,但他高估了自己。他閉上眼,視野中反而出現更多,他又回到了刀俎實驗室,還有狂夢歡場的地下世界。馬戲團成為引信,回憶將他炸得稀爛。他拖著巨大的陰影,沉重艱難地走到這一步,終於遇到了第一張倒下的多米諾骨牌。

滄餘指尖流暢,用自己的血在牆上寫。

——othalion[2]。

水把血字衝下去,就再寫一次,傷口要愈合,就再次用刀片劃開,而且劃得更重,劃得更深。他沉淪於這樣的反複,仿佛經曆高\\潮般間歇地揚起脖頸,發出痛苦與快\\感交雜的低吟。

滄餘揮汗如雨,眼眶泛出極其嚴重的血色。屠淵推門而入時,他正將手指深入刀口,沾取更多更濃的鮮血。

聽見聲響,他動作停頓。

屠淵的那聲“小魚”被壓散在水珠墜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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