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稍稍驅走寒冷,再加上一碗熱騰騰的肉湯下肚,天邊也亮了起來。這就仿佛重回人間了。
高陸滿足地長呼出一口氣。
蘇木一又水壺蓋裡填入新的肉、雪和針葉,對身旁的高陸道:“衣服脫下來,我看看傷口。”
高陸乖乖地抬起雙臂,任由蘇木一把身上的破外套脫下來。
“嘶。”
暴露在冷風中的皮膚打了個寒顫。
蘇木一拆下樹枝,小心剝去傷口處一部分沾黏的苔蘚,湊近看了看。
“不錯,沒有感染。”她輕輕呼了口氣,又迅速地黏上新的苔蘚裹回去。
在蘇木一的印象裡,這種苔蘚長得和地球上她曾經常用的那種很像,具有消炎、止血的功能。因著生長環境也像,她便冒險一用。現在看來確實是同一種或者類似的東西。
高陸另一隻劃傷的手臂已經能用了,隻有這隻對穿的,大概還需要修養一陣子。
然而在這樣的環境裡,又能保證什麼呢,具體也隻能看運氣如何了。
重新把高陸的外套給他穿回去,蘇木一便回身去看架子上熏著的皮子。
它已經被重新烤軟了。
蘇木一摸了摸,覺得可以了,舉起獸牙開始切割。
這塊獸皮大約三米來長,兩米寬,蘇木一比了比,先把四個爪子部分切掉,然後從中間豎著割,割下來後又拿著一半,橫著從中間三分之一多一點的位置切。
光切這幾下,就花了她整整三個小時。亮起來沒多久的天眼看著又要黑了。
高陸一個人坐在旁邊全程一盅一盅地煮、喝肉湯,把自己吃了個滿飽肚圓。
他抓著水壺發了會兒呆,後知後覺地問道:“今天不走了嗎?”
“明天走。你的傷口再養一天。”蘇木一頭也不抬地道,“我趁這個時間做點東西。”
高陸聽了,爬起來:“那我再去撿點柴。”
“嗯。”蘇木一應了一聲。
她把手上的獸皮切割完,現在在開始試圖往邊緣戳孔了。
蘇木一打算把這些皮子用分股出來的細繩子係攏成一件簡易的厚實衣服,替代掉自己身上的囚衣。
太礙事了。
高陸單手抱著一懷的木柴回來時,蘇木一已經把長一點的那張皮子側麵和上麵均勻地各戳了七八個孔。
抬頭見高陸回來,她便招手讓他過來。
高陸立刻放下柴走過去。
“蹲低一點。”蘇木一道,抖開這卷皮子,將溫暖有毛的一麵在裡,批在了他身上。
“手臂在這兒……”蘇木一記下位置,取下獸皮在兩處手臂的位置切出兩個足夠大的口子,又給他重新披了上去。
“抬手,從開口伸出來。”
高陸摸索著照做。
看他成功把這張皮套上去了,蘇木一便拿起手上挎著的繩子,穿過打好的洞給他把前麵縫合到腿根,又在領口穿上繩,紮口袋似的紮攏。
“好了。”蘇木一鬆開手,滿意道。
這獸皮之厚,絨毛層都快趕上高陸的手掌寬了,保暖程度自然不言而喻。高陸穿上,整個人看上去都臃腫了一圈。
蘇木一切的大約一米七左右的長度,剛好能到高陸的小腿,圓筒筒的有些四不像,但卻完整地把他整個身體都裹了進去。
“哇,暖和!”高陸興奮道,眼睛亮亮的,給蘇木一比大拇指:“厲害啊一一!”
這話他這兩天說了不知多少遍了。
蘇木一笑了笑,又坐回去做自己的。
高陸在一旁,除了添柴沒啥事乾,就盯著她看。
忽地,他目光一凝,伸著脖子仔細看了看,出聲道:“一一,你的腳怎麼了?”
蘇木一聞言,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望見自己的腳踝,她不甚在意地收回視線:“崴了一下。”
蘇木一長得白,當這種雪白上泛起濃重的淤青時,看著就格外觸目驚心一些。
高陸還想說什麼,就聽她道:“一會兒就好了,我體質比較特殊。”
她這麼說,高陸便不吭聲了,隻是那目光還是總往那裡瞟,濃黑的眉毛皺著。
蘇木一把自己的那件做好,抬眸正對上高陸有些鬱鬱的目光。
“轉過去。”她道。
“啊?”高陸一愣。
“換衣服。”蘇木一揚了揚手中皮子。
“啊,哦。”高陸轉過身去。
蘇木一將手中厚實的皮子放在膝上,迅速地把上身的囚衣脫了下來,然後將“皮衣”穿上去。
暖絨絨的細細皮毛貼在身上,立刻就聚攏了些微的溫度。蘇木一搓了搓僵硬的雙手,伸到火上烤了烤,才低頭繼續繩子的縫合工作。
一米多的寬度對高陸來說挺合適,用在她身上,就實在寬鬆了些。所以蘇木一的這件縫好後,接口空出一大圈毛邊,絨絨的一晃一晃,倒是挺好看。
穿好後,蘇木一又撿起被她掛在一旁的四個獸爪上的皮毛。
用繩子收緊一點,籠在手上正好可以充當兩個袖子。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
高陸一直豎著耳朵聽著這邊的動靜,聽見衣料摩擦細細索索的聲響,眼珠子一轉一轉的,有點想偷看又不敢。
他等了半天實在憋不住了,乾咳一聲試探道:“好了嗎,一一?”
蘇木一嗯了一聲。
她這會兒正在捆第一隻皮套。打洞費事懶得縫,直接套在手臂上捆緊了事,可以足足疊兩層。
高陸一轉過來,眼睛瞬間瞪直了。
蘇木一長相上是很精致的、精靈一樣的漂亮姑娘,從樣貌到身形,再到她雪一樣白的皮膚和一頭火焰般的柔順紅發,尤其她一雙包裹在纖長睫毛間的深綠雙眸,剔透美麗得像世間最純粹的水晶。
但現在這樣一個精致的、精靈一樣的她,卻穿著一件再簡單甚至可以說簡陋不過的灰褐色、看上去臟兮兮的皮套子“衣服”,兩隻雪白的胳膊從套子上戳出的破洞裡伸出來,低眉擺弄著一支半臂長的獸牙。
黑與白、強悍與柔美、極精與極簡、蠻荒與華貴的鮮明對比碰撞出一種極為深刻而神秘的美,讓人為之震懾、而移不開眼睛。
高陸是個沒什麼文化細胞的人,反反複複地,他也隻能呢喃出“真好看啊”四個字。
蘇木一把兩個獸爪綁好,幾乎是用繩子在自己的兩隻手臂上從頭繞了一圈,綁得結結實實的。
接著她拿著剩下的兩隻、長一些明顯屬於後腿的獸爪皮走過來。
考慮到高陸手臂受了傷,為避免勒到傷口和穿脫方便,蘇木一這回選擇了縫。
高陸微低著頭盯著露出一小截的雪白胳膊、細長的脖頸和如畫的眉眼、淡淡的因寒冷而有些發白的唇色,生生在這麼冷的溫度裡把自己的看臉紅了。
於是等蘇木一忙活完,抬頭一看眉頭便皺了起來。
她目光有些凝重,伸手去觸他的額頭:“……發燒了?”
在這裡生了類似於發燒這樣的病,蘇木一心裡很清楚,這人多半是走不出去了。
她目光裡便有了些惋惜和難過。
蘇木一歎了口氣。想:好歹相處了這麼久,如果他死了我便費些力氣挖深一點吧,讓他深埋冰層裡,不會腐爛也不至於被吃去,也算乾淨。
高陸被她冰涼的指尖一碰,驟然回神,連忙尷尬地搖頭否認:“沒有沒有,我就是……有點熱。”
熱?
蘇木一望著他沉默片刻,轉身走到火堆邊,蹲下身用雪把水壺蓋擦了擦,投進去一把針葉煮著。
熱水加維生素,多灌點下去,儘人事聽天命吧。
蘇木一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