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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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這種時間上的差異是緣何而來呢?”奧戴爾眼睛裡呈現出一種微暗的藍色,這通常表示他在思索,“是否是某種先天資質上的……?”
蘇木一搖頭否認:“不,至少不全是。我給出的每一枚種子都是同樣的,我能夠通過核去一定程度上感覺到它們的狀態。我這樣形容吧,每個人,不,每個生命在核這裡都是一種‘土壤’,種子種下去,具體的長勢、長速和最後的結果都由‘土壤’本身決定。”
“或者換個說法,種子的本身其實是每個生命自己,而核是一種強大的催化力量,我稱這種催化的過程為‘超級進化’。”
“所以我認為這種時間差並不適合用‘資質’來形容,而是它‘是不是已經作為容納一枚種子的良好土壤’,或者說‘是不是已經成為了一枚蓄勢待發的種子’上的區彆。
“這段時間是一個適應的過程。如果需要適應和準備,那就有這種時間差。而你和高陸,隻是因為各種原因能夠立刻適應這種進化,具體的結果還是要看之後的過程。”
“當然,我不否認更快適應者相較而言會有一定程度上的優勢。”
蘇木一垂眸,話語間輕輕撫向自己的眉心:“和核共生的時間越久,我越能感覺到它是怎麼樣的一種能量形態。我們生活在宇宙中,生活在這些漂浮的星球上。而星核,我感覺它就像一片區域內的整個宇宙的心臟。我並不是指物理上的,而是‘生命’,你明白嗎,它是這片星空之下,所有生命誕生的本源。”
“我能感覺到,奧戴爾……如果這片星空失去了它,我們人類,包括所有的其他活著的生物,最終都會走向徹底的滅亡。銀河會成為一片死域,因為這裡再也不會擁有‘進化’的力量。”
奧戴爾沉默良久,輕輕歎了一口氣。
“你父親是對的。”他道,站起身來走向窗邊。
“我認識蘇盛雲,從他還是個傻乎乎光屁股小孩的時候就開始了。”奧戴爾望著窗外,不再年輕、但仍然稱得上英俊的側臉上露出一種些微的笑意,像是憶起從前:“他是一個很固執的人,一個很堅定的人,他有很多特點,但堅定和固執的程度是我平生所見之最。當時很多人說他是整個聯邦最頑固不化的石頭,和他共事有時候是件很令人頭疼的事。”
“一一,你大概不會知道這些年來我有多少次被他氣得暴跳如雷。”說著,他輕聲笑了出來。
蘇木一望著他的側影,靜靜地聆聽著。
“當時他又一次堅定的對和平條約持反對態度,在會議上拍著桌子篤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堅持認為外係人‘不懷好意’,貿然加入什麼我們絲毫不了解的星盟是‘冒失、愚蠢的行為’。”奧戴爾唇角溢出一聲歎息,“但不幸的是,這回沒人支持他。所有人都太渴望和平了,大家都想息事寧人,再者,說實話這場戰爭……如果繼續下去,每個人都清楚,我們沒什麼勝算。”
“大家都當他狂戰派想瘋啦。除了範裴羅.德裡克等少數幾個保持沉默的,所有人都不認同他的意見,那段時間媒體可沒少抨擊他,甚至連你母親都被拿出來作了些文章……啊,醉心戰爭、不關心家庭什麼的。”
蘇木一笑了笑:“所有人都不認同他,除了你,對嗎?”
“哈哈……是。”奧戴爾愉快地笑起來,“我承認,盛雲這個人有簡直數不清的缺點。但隻有一點無可置疑,也是我和他一路走來所憑借和依賴的:嗅覺敏銳、判斷準確。他有一雙真正的、鷹一樣的利眼,我信任他的判斷。”
“從小,我和他中都是我比他更擅長思考。但不幸的是在決斷上,他總是對的。”他歎氣,“這著實是一件一度讓我懊惱不已的事實。”
奧戴爾轉過身來,注視著蘇木一,天空藍的雙眼裡亮著溫和的光芒。
他輕聲道:“一一,我知道對你來說,他全然不是一個好父親。我也知道,也承認他確實不是。”
“那段時間……我不是想要替他辯解,但就在你剛出生後,他簡直忙得不可開交。要在麵對各種各樣的抨擊中固執己見,同時想方設法地阻礙和平條約的簽訂進程。另一方麵,我想,也有你母親溘然長逝的影響。”
“後來,即使是在他的極力阻撓下,條約仍然進行了下去。我得說,對此他失望極了。這麼多年,我第一次見到他那麼頹廢的樣子,喝得酩酊大醉、把自己關起來不願意見人。”
“而那時你已經八歲了。他見過你的次數,我想大概還沒有那幾個勤衛兵多吧?”奧戴爾苦笑著搖頭,“我為此說過他,但……我無意就此為他開脫,他是個很差的父親。”
蘇木一微微搖頭,實話實說:“我並怎麼不在意。你做得已經很好了,抽出那麼多的時間,我知道不容易。你甚至比他更像我的父親。”
並不像一個真正的小孩那樣,她生來就是帶有記憶的。雖然上輩子隻有短短十來年,但已經足夠給她以獨立生存的能力。
蘇木一生來就是個野孩子,無憂無懼,旺盛生長。曾經是,現在也仍然是。
但奧戴爾顯然不這麼認為。
“我隻恨我能做的太少,”他搖頭道,望著蘇木一的目光裡流露出深重而含蓄的愧疚:“但當時我們實在是太忙了。”
“保守派們大獲全勝之餘也沒忘給你父親找些麻煩,免得他有精力在那種,嗯,‘值得珍惜、至關重要的和平時刻’鬨出事來。”
“我當時來到你家裡,找你父親,把他從酒精裡拽出來。然後建議他去領‘尋找核’的任務。我對他說既然它重要到他們需要在合約裡強調性的提出來,你也許能在這裡找到有什麼機會。”
“他采納了我的建議。”
“說真的,這件事最後把你牽扯進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猶豫了很久,但他最終下定了決心。”
奧戴爾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往下說。
“那天他回家來,沒有告訴你。你當時和平常一樣穿著他的機甲,把家裡所有的勤衛兵都打趴在地,然後和01對練。”
“我和他一起在看台後麵站了一下午。一直到你從機甲裡出來,站在訓練場門口用水衝洗頭臉。”
“你走後,他跟我說:‘她像我。奧戴爾,就這麼做吧。沒有彆的路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能做得好一切。’”
書房裡進入了一陣複雜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奧戴爾進行了幾個深呼吸,慢慢找回了言語的能力,重新開口。
“我看得出來,他一直以來想要靠近你,但又不敢。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在你的生命裡有多麼的失職,儘管已經太晚了。真的,一一,你要相信,全聯邦隻有一個蘇盛雲不敢麵對的人,那就是你。”
蘇木一雙目平視,注視著虛空某個點,麵上沒什麼表情。
“他愛你的,你的父親深愛你,一一。他拙於表達,沉溺痛苦,忙於事業……這是他無可辯駁的錯誤。我早想和你談談了,我打算讓你自己來做這個選擇。隻是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加上我致命的猶豫不決和優柔寡斷。我以為我可以再等一等。沒想到……”奧戴爾在書房裡走動著,原本溫和的聲音音調越來越低。
“你大概不能想象等我回到家發現你不在了,我有多麼、多麼的後悔……就像當年你父親,我是多麼多麼的後悔,當時沒能在他身邊,我後悔,後悔……我永遠的失去了我畢生的摯友,為我的不謹慎。如果我當時跟著他去,我一直在想……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男人的表情一瞬間痛苦得那張向來溫和帶笑的臉幾乎要扭曲起來,語不成句:“我以為……我又要失去了,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
蘇木一站起來,走過去輕輕擁抱他。
她沒有說話,隻是就這麼抱著他。
奧戴爾僵硬的身軀一顫,片刻後回以更用力的擁抱。
“對不起,我的小女孩。”他語近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