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熟悉的恐懼再次攝住了丁雨晴的心魄,就算她不往爸爸那邊看,她也知道丁貴生此刻在用一種什麼樣的目光看著自己。
起初是沉默和困惑。困惑意味著一種不言自明的審判,孩子顯然是錯了——錯得離譜,以至於做父親的一時竟難以理解這錯誤的性質,他自身的地位則在這沉默中快速向道德高地爬升。
緊促的眉心是狂怒先兆。漸漸地,那抹困惑消散了,他的眼睛開始因為用力而微微外凸。那一點深色的瞳仁在陡然增加的眼白中間顯得更小,而作為父親的怒火也終於攀升到一個恰如其分的峰值,可以化作巴掌、拳頭或是任何一種暴力落下——
“閣樓上的鋼琴也該調了!”這套毫無新意的招數令丁雨晴感到難以忍受,她先一步放聲大喊,“就算你再不喜歡——”
丁貴生猛然抓起了桌上的茶杯,朝著丁雨晴擲了過去,丁雨晴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茶杯擦過她的鼻尖,撞在她斜後方不遠的牆麵上,她才被那突如其來的爆裂聲嚇了一跳。
“誰讓你這麼乾的!”丁貴生大力拍桌,“是你媽?還是你姐——”
“……你發什麼瘋!”丁雨晴隻覺渾身的血都向上湧,“我心疼我媽這幾年練琴都要躲著人不行嗎,往後她想彈就在家裡彈,家裡也不是沒有鋼琴,憑什麼每次她都得——”
丁貴生一聲暴喝,兩手抓住了茶幾的邊沿,想將眼前的矮桌一把掀翻。然而這實木的茶幾重到了超乎想象的地步,即便他使出全力也撼不動分毫。
在幾次努力之後,丁貴生的臉憋成了絳紫色,他大口喘著氣,緩了好一會才再次起身,張開雙臂把桌麵上所有的東西都推到了地上。
“你還要胡鬨到什麼時候!”丁雨晴發出尖叫,“每次你把家裡搞得一團糟,到最後收拾的還不是——”
丁貴生轉身抓起一旁的兒童椅,朝著丁雨晴砸了過去。丁雨晴連忙抱頭蹲下,那把椅子順著她的腦袋飛了過去,落地時一聲巨響,迅速散架。
“你是什麼東西!”丁貴生一字一頓,“在這個家,從來!沒有人!可以這麼和我說話——”
兩扇門就在這時同時打開。樓上的調音師麵帶驚恐地探出頭,樓下的赫斯塔己經快步走出房間——她剛剛打完電話,就聽見外麵傳來打砸聲。
“怎麼回事——”
“回你的房間去!”丁貴生瞪著赫斯塔,“這裡沒有你的事!”
赫斯塔仿佛沒有聽見,她飛快地跑到丁雨晴身邊,“雨晴?你還好嗎……”
丁雨晴抱著頭哽咽著,剛想說些什麼,另一邊的丁貴生已經再次發作,他語速飛快地叫嚷,手勢打得要出火星。
桌下的丁雨晴此刻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不論是赫斯塔還是丁貴生。她咬著嘴唇,微微發抖,就像突然被人掐住了命門。
在許多椅腿和桌腿之間,她望著父親的腳,隻要那雙腳還在視線中,她就是安全的,可一旦那雙腳消失了……
丁貴生罵罵咧咧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丁雨晴!你老子在跟你說話!”
丁貴生繞到女兒身後,怒氣衝衝地要去揪她後領,然而手到半路突然被赫斯塔捏住了。
四目相對,丁貴生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人。
“您先坐。”
赫斯塔踢開一旁的椅子,抓著丁貴生的手腕,把他按了下去。
“彆著急,有話您好好說,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