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塔靠著椅背,閉上眼睛。
七點一刻,她聽見外麵傳來一些腳步聲,她轉身側目,見好幾人正從大樓梯下來,他們有男有女,上衣口袋上彆滿了金屬筆殼,正不約而同地披上大衣朝門口走去。
赫斯塔看著他們一邊低聲交談,一邊走過了客廳。
不多時,先前梳著兩個粗麻花的女孩又來了,她的腳步總是非常活潑,赫斯塔已經能輕易地辨識。
沿著樓梯往上,赫斯塔漸漸感受到屬於這棟樓自身的風格——如果有誰從空中俯瞰艾娃的居所,會發現它是一個等臂十字,中心的部分是一樓的客廳,上方是一個弧形的穹頂。
從高處向下看,赫斯塔能夠更加明顯地感受到暗藏在陳設之中的秩序。這裡無處不在的對稱勾勒出一條看不見但又無比清晰的軸線,屋子的主人理性而克製地摒棄了一切無意義的裝飾和花紋,讓屋內的一切掛畫、沙發、桌椅……都保持著相當和諧的主從關係。
她被帶到艾娃的書房前,然後獨自推門走了進去,艾娃就坐在她巨大的辦公桌前。
儘管赫斯塔已經進屋,但艾娃並沒有抬頭,她正握著一支羽毛筆,在一張寬大的白紙上書寫著什麼。
在她手邊放著一杯清水,一些冰塊浮在上麵。
艾娃今天穿著一件鼠灰色的長睡袍,鼻梁上戴著一架金絲邊的金屬圓框眼鏡,即便是坐著,她的腰與背依舊挺得筆直。她一語不發,目光始終追隨著自己的筆尖,非常嚴肅。
這一幕讓赫斯塔陡然想起了莫利。
在艾娃的辦公桌前放著一把木椅,除此之外,書房裡再沒有其他能落座的地方。
赫斯塔既沒有與艾娃打招呼,也沒有坐去那把木椅,她步履輕緩地沿著牆參觀起了艾娃的書架——上麵有一些照片引起了赫斯塔的興趣。
她首先看見了一張有著栗色長發的少女半身像,少女身披鬥篷,手中握著一支黑色的手杖,她的眼睛沒有直望鏡頭,而是以一種冷峻的姿態看向了鏡頭的斜上方。
這種類型的照片赫斯塔也有一張,那是她秘密從基地畢業的那年,基地為她拍攝留念的。
在這張照片的右下角,有三行流暢的小字:
艾娃·摩根
十七歲畢業留念
04104576
赫斯塔怔了怔,她記得拉維特太太就是這一年出生的,這引起了她的驚奇——拉維特太太竟比艾娃足足小了十七歲。
赫斯塔凝視著這張照片中艾娃緊握的手杖,上麵的花紋讓她感覺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她試圖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
可當赫斯塔的視線看向另一張照片時,她瞬間回憶起了這把手杖的來曆:這是千葉小姐的手杖,每當她需要更換義肢的時候,就會帶上它。
那張喚醒赫斯塔記憶的照片,是千葉小姐和艾娃的合影。
在看見這張照片的瞬間,赫斯塔就瞪大了眼睛——照片上的千葉非常青澀,她身型單薄,身高還不到艾娃的肩膀。
拍照的時間應該在初秋,千葉穿著基地的深綠色體能服與中褲,與艾娃一同站在預備役公寓後的那條林蔭道上。
千葉的整條右臂和左腿這時已經空了,她盯著鏡頭,表情帶著明顯的抗拒和警惕。
而那把在上一張照片中屬於艾娃的手杖,此時已經握在了千葉手裡。
赫斯塔看了一眼拍攝時間——
這是 12 歲的千葉和 56 歲的艾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