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桌麵布滿塵埃,但這樣坐在桌子上,總比倒在地上,更像一個可以好好說話的樣子。
他不用再費力抬起頭,隻需要稍稍仰著頭,就能看到李元闕的臉。
李元闕:“光渡大人,你在這裡撞破我的行蹤,時間不多,咱們需要儘快商量出一個可行的方案,但你若是不願意配合,我就不得不考慮另一個可能了。”
“另一個可能?”光渡慢慢笑了出來,“你是說,如果我不合作的話,王爺就殺了我?”
“……確實,這樣做才穩妥,死人才不會亂說話。”
他說這句話時,神色輕鬆愉悅,似乎他剛剛不是在建議李元闕就地格殺自己,而是在談論另一個無關之人的生死。
那種輕鬆發自內心,是如此的不合時宜。
李元闕微微眯起了雙眼。
他是篤定自己不會死,還是真的不在乎生死?
短短幾次交鋒,幾段對話,他們兩人已經明白,他們彼此都不會按照對方預設的路線去行動。
不可控的人,應該乾淨利落地解決掉隱患。
這樣由不可控而帶來的風險,就不會有變成錯誤的可能。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李元闕沒有思考太久,快做出了決定:“我不殺你。”
光渡聽了這句話,臉上沒有太多意外,隻是露出一個有些奇怪的表情。
“……王爺,你放我活著離開,我在脫身後的做第一件事,就是指控你在春華殿對我的襲擊。”
光渡緩緩道:“主帥擅離軍中,這可是要砍頭的罪,你若是讓我活著,我就是人證。”
李元闕神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難道,真的很希望我在這裡殺了你?”
“其實你出去後,怎麼說我都可以。”李元闕甚至還笑了一下,“我一直都待在羊狼砦,從不曾離開與金軍對峙的前線。你可以指控我,但你除了這份指控,你拿不出任何其他的證據。”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坦蕩又灑脫。
話裡的內容明明是氣人的,可字字句句,偏生反駁不來。
光渡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抓不到李元闕這個人,就無法對李元闕造成決定性的傷害。
而李元闕有這個自信,他不會被任何人抓到。
他們麵對麵,一坐一站。
光渡雙膝並攏,腳尖垂下去,就能夠到地麵。
而李元闕就站在他並攏的膝蓋前,那張俊逸的臉龐因為自信而熠熠生輝。
李元闕眉眼英姿昳麗,但眼神又很清澈,這種清澈與稚氣無關,讓人一眼感受到旺盛蓬勃的朝氣。
他是一位戰士,一位年輕的將軍,在麵對危險時,那雙眼睛具有專注的攻擊性。
可若他不把你當成敵人,裡麵盈著一點溫和的明亮,整個輪廓就柔和下來。
光渡在朝中見多了老狐狸,那些人說話推推諉諉,露一半藏一半,叫彆人去猜心思。
他們的氣息貪婪而腐朽。
李元闕的眼睛,和他們都不一樣。
年輕,銳利,李元闕有著衝破一切桎梏的凜然銳氣。
他就是他,他不需要按照陳腐的規矩做事。
光渡在心中無聲地歎了口氣。
那個反應看在李元闕眼裡,可以說是光渡被他一句話噎住了,也可以說是有些無奈。
光渡垂下眸子,藏住裡麵的情緒,“王爺藝高人膽大,什麼都不怕。”
“我確實有辦法全身而退。”李元闕這話說得坦坦蕩蕩,眉眼瀟灑又意氣風發,“你雖不是良臣,但罪不至死。”
光渡徹底沉默。
李元闕骨子裡的東西,一直都沒變。
他心中自有一杆秤,秤上裝的是公正。
是這個亂世中最難能可貴的東西。
是能服眾的東西,也是能凝聚人心的品德。
外麵傳來動靜,李元闕雙眼從光渡身上移開,側耳傾聽。
春華殿外麵的人或許注意到了異常,但殿內還沒有更大的動靜。
他們依然有時間。
麵前的光渡,已經不像剛才那樣完全拒絕交流。
而李元闕對他充滿好奇。
李元闕問出了剛剛就有些在意的問題:“你剛才說,‘對於此時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我倒是想聽你說說,什麼是對我來說,才是更重要的事?”
光渡稍稍調整了一下自己在桌上的姿勢。
衣衫無法去整理,但他至少能把雙腿並在一起,腰背始終保持挺拔。
並不體麵的姿態,偏他卻能讓人新生憐惜。
又或許是,他褐色的眸子裡有光,縱使身染塵埃,也不顯得潦倒困頓。
“王爺此時出現在中興府,我想到的第一個原因。”光渡施施然拋出了第一個籌碼,“都囉耶落難,王爺想撈他出來?”
李元闕表情很穩,“這就是你說的,對我來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