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依捂住心口,緊張不已,從小家裡嬤嬤教導的那些從容禮數,應對處事,此刻都被她忘記。
她無所適從,緊張到不知所措。
有些害怕這兒人太多,擔心被家裡知道了盧瑉對她有意,林家是否會出手讓這位年少有才的狀元郎來不及施展才能便消失在京城。
這還是自小聰慧隱忍的林夢依第一次如此緊張他人的安危而不顧及自己名聲。
她又有些竊喜,這麼多條件不錯的女孩子裡,他拒絕了世家邀請,獨獨對她不同……
當他逐漸走近,林夢依才發覺到不對。
因為盧瑉的目光繞過了她,看向她的身後位置。
林夢依僵立在那裡,不知所措。
一時之間,感覺所有人都在看她,帶著不屑與嘲弄。
成了笑話。
“依依,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
是穆錦萱。
林夢依稍稍回神,便觸及穆錦萱關心的目光,不由彆開了眼。
道:“我沒事。”
穆瑾萱不放心,猜想可能是不方便說,環顧四周,要拉著她去人少一些的地方再問。
林夢依心情還沒平複,便也沒有拒絕,到了桃林的邊緣湖岸,進了涼亭。
“依依,剛剛你的臉色好嚇人。”
兩人在亭子裡坐下來,穆錦萱雖是性情天真,但也不是什麼都不顧及。
特意揮退了身邊的丫鬟,這才小心翼翼的關切著。
“突然心口有些疼,老毛病了,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林夢依低著頭,整理思緒,再抬頭時,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姿態。
一起長大的好閨蜜,明明看得出林夢依剛剛那副嚇人的臉色並不是因為身體不適。
可穆錦萱也沒有拆穿,隻是有些失望的訥訥點了點頭:“好吧,你沒事就好。”
從發覺林夢依不對,穆錦萱的手就一直牽著林夢依的,不曾鬆開。
這會,難過的放開,攪著手中的帕子,情緒不高。
“瑾萱,伯父好像很喜歡盧狀元的文章?”
林夢依也知道自己不舒服的借口已經被穆錦萱看穿,不過她也沒有在此事上繼續解釋,越描越黑。
她知道,穆錦萱不開心隻是一時的,依然是好姐妹。
索性問起了盧瑉。
方才,盧瑉微笑走過來,是要去拜見穆珩。
穆錦萱的父親穆珩是受人尊敬的文學大家,今日這樣的文人盛會,他被邀請了來指導評鑒。
提起盧瑉和父親,穆錦萱果然心情又開朗了,臉上甚至帶上了幾分嬌羞,輕輕的點了頭:“嗯。”
林夢依一看她這幅樣子,一下子猜到了什麼,可又不願意相信。
不甘又忍耐著,問她:“瑾萱,我們是這麼好的朋友,你要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我可要生氣了。”
“好,我說,不過我年紀尚幼,此事暫且不可傳出去呦。”
穆錦萱是真的把林夢依當姐妹看待,有了什麼事情都願意分享。
她悄悄在林夢依耳邊講著。
隨著穆錦萱忐忑又幸福的述說,林夢依感覺到一股子怒氣直衝上來,她暗自用力掐著自己的手心,才堪堪冷靜。
穆錦萱說,盧瑉當日得了新科狀元,打馬遊街,對她一見鐘情。
盧瑉深知自己身份配不上嫡公主與穆珩的掌上明珠,可也想努力一次,於是幾番求見穆珩,展露文采與心思。
穆珩深覺穆錦萱還小,自己的大女兒穆錦寧生來背負鳳凰命格導致命運難測姻緣坎坷,所以夫妻倆便更加希望小女兒穆錦萱可以獲得真正的平淡幸福。
縱然盧瑉的確品行端方,文采不錯,一開始,昭淑公主與穆珩都是不同意的。
身在這個階層,他們太明白門當戶對的重要性,高嫁與低嫁,都會麵臨諸多問題。
尤其盧瑉隻是個鄉紳之子,這身份,不是一般的低。
是穆錦萱,在得知盧瑉心意後,鼓起勇氣去求了父母。
“公主和伯父就這麼答應了?”
林夢依不敢相信,穆珩和公主怎麼會答應這事?
穆錦萱語氣篤定又開心:“對啊,我很努力的求他們,他們就答應了,從小到大,不管我求什麼,爹爹和母親都會依著我的!”
其實也不是完全答應,而是承諾三年之內不公開給穆錦萱尋覓夫婿。
三年之內,盧瑉必須做出一定成績來才可。
否則,三年一到,穆錦萱依然可以談婚論嫁,她年紀不大,三年之後,還是京城中炙手可熱的名門貴女。
瞧著穆錦萱幸福憧憬的模樣,還有語氣裡對父母疼愛的篤定,林夢依咬牙彆開了眼。
穆錦萱擁有的地位、父母真心的疼愛,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
現在,穆錦萱更是得到了她的少年郎。
“瑾萱,你不能喜歡她!”
林夢依突然提高了聲調,聲音尖銳。
穆錦萱被她嚇了一跳,奇怪的看著她:“依依……”
林夢依卻是受不了了,沒有偽裝自己的情緒,直接道:“什麼一見鐘情!像盧瑉這樣的鄉下小子怎麼配得上你!他定是不懷好意,看中了你的家世!”
原來,他那日抬頭看向她們,是對穆錦萱笑。
自己成了一個傻瓜,單戀一場,人家根本不知她的存在。
林夢依接受不了,盧瑉先前在她心目中有多好,此刻就有多麼糟糕。
他成了一個心機叵測貪慕富貴的庸人。
穆錦萱生氣的反駁:“依依,你不能這麼說他……”
從林夢依的角度看過去,穆錦萱的聲音越來越小,明明看見她在張嘴說話,可逐漸聽不見。
且就在她眼前的穆錦萱的身形也逐漸變成了虛影。
一陣眩暈疼痛襲來,林夢依回到了現實。
“嗬嗬……”
林夢依突然癲狂大笑。
“我這一生,可真是一場笑話啊。”
她恨穆錦萱奪走了她的少年郎,恨穆錦寧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憑借鳳凰命格擁有一切,恨這個世道,恨魏自立、李驍……
可她卻從未想過要恨自己的父親林源。
她一邊怨著命運的不公,一邊卻又從未反抗。
始終聽話的一步步走著。
不敢去求父親爭取與喜歡的少年郎在一起,不敢違背命令嫁給和父親年紀相仿的魏自立、李驍……
到死,她也覺得自己好可憐。
她是可憐,這亂世,諸多的事情被她一人遇見,承受。
她始終不敢去恨那個真正該恨的人,隻去傷害和自己一樣被擺布的弱者。
她沒有選擇?
或許有。
或許沒有。
從未想過自己有選擇,沒有嘗試過反抗,所以這個問題,答案便也無從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