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家。
平凡不起眼的兩層式戶建住了一對母子。
吉野太太哼著歌在灶台前煮一些簡單的即煮食物,鍋裡的食物快要沸騰的時候,她向樓上的兒子高喊。“順平,下來吃早餐了哦——”
二樓睡房的被窩裡蜷縮著半長黑發的少年。
他在被窩裡已經醒來了,沒有睡意,但就是提不起勁。
明明高中生活是所有人口中的人生愉快時光,但對他來說隻是一場惡夢。
同學的霸淩毆打、嘲笑孤立、被煙頭按進皮膚的疼痛,被按頭進馬桶的屈辱和惡心,冷眼旁觀的老師,活在黑暗角落的每一天。
即使休學了,那種生活還是像潰爛的傷口一樣。
使他渾身疲憊,沒有力氣。
“順平!順平——!”
然而樓下的呼喚一聲大過一聲。
要是再不反應的話,自己的房間大概率會被破門而入吧。
啊,真是的。就不能放過他嗎?
少年不情不願的翻動身體,抓了抓頭發走出被窩,向廚房的方向大喊,“現在就下來了!”
他疲憊的吐氣,慢吞吞的換上衣服。
白色的T恤,黑色的短褲,沒有任何點綴,像他的人生一樣無趣。
吉野順平拖著腳步走下樓梯,拒絕去思考這天的生活要怎樣過。
——也許去找真人先生吧?
隻有跟真人先生交談的時候,他感到自己是活著的。
“咦,順平,怎麼換衣服了?”吉野太太驚訝的看著他的打扮說,“你要出門嗎?”
“……嗯。”
吉野太太用鑊鏟敲敲盤子示意她那傻兒子坐下來一起吃早餐。
她一邊吃,一邊還高興的笑了,“哎呀哎呀,順平最近也多出門了,是交到朋友了嗎?”
“……算是吧。”吉野順平小聲說,把自己的臉埋在味噌湯的碗裡。
他不明白,明明他們家的情況一點都不輕鬆。
為什麼獨自肩負所有責任的老媽每天都能擺出爽朗的表情,過得那麼堅強愉快呢?
如果自己更像老媽一點,是不是也能不去在意那些傷害呢?
他默默低頭,快要吃完的時候,門外傳來貨車與搬運重物的聲音。
主要是男人們搬運中的高聲交談,偶爾的輪子滑動聲,還模糊夾雜了年輕悅耳的女中音……
輕快的人聲混雜在一起,外麵熱鬨得像電影的開幕場景。
“真吵鬨啊。”他低聲說。
“嗯,聽說今天是有新鄰居搬過來。”吉野太太看著門外的方向。
他們隔壁正好有空著的房子。
早晚也會有人搬進去,她事先已經聽說過了。
“我出去看看,順便跟新鄰居打個招呼。”
“……喂。”吉野順平下意識想阻止老媽這種在他看來不可理喻的社牛行為——
要是對方的態度很冷淡,或者是一個人品差勁的家夥,上去結交不是自討苦吃嗎。
但吉野太太是一個行動力很強的女人,眨眼間就走出了大門熱情洋溢對陌生人招手說笑。
通過大門打開的隙間,吉野順平看到了他們家的新鄰居。
那是一位淺棕長發的年輕女性。
看起來是剛滿二十歲不久,麵容姣好,站在陽光下就像在發光。
真是漂亮的人。
不過,跟他沒有關係。
吉野順平低下頭。
與其說是沒興趣,不如說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對方不會真正搭理他,作為長年被排擠的內向透明邊緣人,漂亮的女生對他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不知道吉野太太跟對方說了什麼,與年輕女性聊了幾句竟然就帶著人家走進屋內。
幾乎全程都是吉野太太在說話。
“……從小地方來東京打工啊……哇,最近的年輕人真是厲害。”
“搬過來是為了方便上班吧,挺辛苦的……我們家剛搬來的時候,順平還很小,也是費了很多力氣……”
吉野順平聽著兩人聊天,靜靜抬頭看——
年輕女性的目光正好也落在他身上。
“你是吉野順平君對吧,我聽吉野太太說了。”她微笑著說,伸出右手。“我是住在隔壁的式守更紗,多多關照。”
沒有隔著門板,聲音也比之前更好聽。
“你好……”他自己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他飛快的看了眼她伸出來的手,指尖動了動,還是沒能提起勇氣握上去。
年輕女性微笑著,卻沒有等他很久。
發現他拒絕握手就毫不在意的收回了,沒有絲毫的尷尬。
倒是吉野太太苦惱的看著他說,“順平,女生伸出來的手都不握,你也太失禮了吧?這樣交不到女朋友哦。”
“……!”那種東西,他才不在意——
“沒事,我明白的。”不等吉野順平辯解,年輕女性就率先溫和的微笑著說,“小孩子有時候就是比較害羞,我以前也認識一些不太喜歡陌生人的孩子。”
你明白什麼?
還孩子呢,你也沒比我大幾年吧——吉野順平皺眉頭想道。
這種一臉“我是了不起的成年人”的家夥還真不討人喜歡。
吉野太太的想法卻與他的完全相反,她非常喜歡這位新鄰居,“難得新搬遷,要來我們家吃個午飯嗎?就當是慶祝也好。”
不要隨便邀請人啊!
她的兒子在內心呐喊。
老媽就是這樣,明明是個社會人了,卻完全缺乏戒心,動不動就讓人進門。萬一對方不懷好意怎麼辦?
幸好,年輕女性也沒有久留的打算。
她搖搖頭說,“抱歉,我接下來還要去工作的地方報到,巿役所那邊也有文件證明要交——過兩天怎樣?”
“好吧。”
吉野太太不無遺憾的說,點頭,“新生活要加油啊。”
——是沒有人這樣對她這樣說過嗎?
那一瞬間,年輕女性露出一個有些複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