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過去後，邢峙和江黯離開小教室，與節目組的人彙合。
兩人一起向工作人員表達了歉意，並表示晚上會請所有人吃大餐，之後他們走起了錄製流程——
上午將由江黯當向導，陪著邢峙逛一遍校園，並在過程中講一些學生時代的趣事。
中午江黯帶邢峙感受一下學生食堂。
下午節目組則安排了幾個特彆的流程，比如其中一項，是兩人共同去教師公寓，拜訪一位曾教過江黯的老師。
節目正式開始錄製後，江黯領著邢峙往校園裡走。
“前麵是第一教學樓。我之前的教室就在那邊。我帶你去看看。也不知道以前的桌椅還在不在。不然你還能看到我的塗鴉呢。”
江黯領著邢峙往第一教學樓走，他沒有想到，居然會在半路上碰見從前的班主任。
江黯非常懷疑，班主任出現在這裡，是節目組故意安排的，畢竟她特意打扮過，看得出來化了很精致的妝。
“哎喲，這不是小黯嗎？我回來加班寫教案，沒想到能遇到你。你那會兒可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啊。
“這位是邢峙吧？哈哈，我看過你倆的新聞，你們……啊對了——”
班主任笑眯眯地看向江黯，當著邢峙的麵直接給他挖起了坑。“我可記得，那會兒你收到的情書就沒斷過哦。
“每天都有喜歡你的學生送你小零食、飲料、玫瑰花，是不是啊？”
江黯：“……”
班主任又朝邢峙擠了擠眼睛，話卻是對著江黯說的。
“我那裡還留存著幾封寫給你的情書呢。哪怕你已經畢業很久了，還有人找我打聽你的消息。哦對了，我那裡有本咱們班的同學錄，你還記得同學們對你的評價嗎？
“畢業的時候，我們當時還搞了個類似於心事漂流瓶的活動。你知道老師整理活動物品的時候，發現有多少人喜歡你嗎？”
江黯：“………………”
沒跑了。就是節目組故意的。
江黯感到手掌一下子被邢峙拽得很緊。
隻聽他道：“謝謝老師，我想看。”
江黯：“………………”
第106章 第 106 章
江黯班主任所謂的“漂流瓶”, 是一個裝滿彩紙的巨大玻璃瓶。
瓶子是班主任在江黯他們班畢業前拿出來的，那會兒她給每個同學都發了一張彩紙，讓他們在紙上寫下一些話, 然後將彩紙卷起來, 放進瓶子中。
班主任這麼做的本意，是讓大家寫下“未儘的遺憾”。
這遺憾可以是指沒有實現的心願, 比如物理成績不理想, 沒能參加某次春遊, 和哪位同學吵架了至今沒和好等等；也可以是對老師、學校的意見；當然，他們也可以默默寫下自己的夢想, 等著將來實現的那一天。
班主任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遞話的時候，惹出了什麼歧義, 但總之, 她萬萬沒想到，很多人的“遺憾”，居然都跟江黯有關。
那會兒他簡直是個小萬人迷。
此時，領著江黯和邢峙走進辦公室後, 班主任拿出了珍藏了很多年的玻璃瓶。
她沒把玻璃瓶打開，而是戴著眼鏡打開電腦。
“那些小紙條上的內容，我都做了統計的, 我給你們找一找啊……
“害，當年啊，我也是第一次搞這種活動, 我本來是想, 這個活動是匿名的, 再說馬上也畢業了，大家可以儘情吐槽學校吐槽我。
“所以我是抱著看學生們對我的吐槽, 以便來年做出一些改進的目的，來統計的紙條。
“結果怎麼樣？我根本沒有看見大家吐槽我嘛，好多同學的‘未儘的遺憾’，都跟江黯有關！”
江黯看一眼邢峙的表情，再看了一眼攝影師們的表情，對老師開口道：“劉老師你太誇張了。絕對沒有的事兒。我怎麼沒感覺到？”
班主任笑著扶了一下眼鏡。“你初三的時候去拍了《追夢少年》，演了個吉他手，對吧？
“劇照出來之後，你在咱們學校就出名啦！班上的同學恐怕也因此發現了你的可愛之處吧！哈哈……
“喏，你們看，統計表我找到了。可不是瞎說啊！”
“謝謝老師，讓我看看。”
深深看江黯一眼，邢峙走到了電腦屏幕前。
片刻後他開口道：“唔，確實，好多表白。”
“你這表情……”江黯挑眉問邢峙，“你是不是牙酸？”
“倒也不是。”邢峙道。
“嗯？”
“心裡酸。”
“……”
“江老師確實好受歡迎。”
邢峙說完這句話後，做出了一個讓江黯羞恥指數爆表的舉動——
他居然盯著電腦屏幕，開口念起了那些話。
兩個攝影機都對準了江黯。
鏡頭裡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爆紅起來。
隻是越往下聽，江黯越感覺到了不對。
那些話並不像是他的同學們寫的。
“江黯，你特彆特彆優秀，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江黯，你真的好可愛，是我見過最可愛的人。這一條特指你的性格。”
“江黯，在我們認識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對你的態度都很不好。這是我‘未儘的遺憾’之一，我要鄭重對你道歉。如果能重來一次，我絕不會像當初那樣冷漠。”
“江黯，抱歉，我曾以為你是個不近人情、冷漠、沒心沒肺的人。我曾因此選擇了遠離你，放棄你，錯過了許多能接近你、了解你的機會。
“對此，我要再次鄭重地說聲抱歉。”
“江黯，我還想告訴你，前段時間我很抱歉讓你那樣難過。謝謝你原諒我的算計、心機、偏執，謝謝你原諒我鑽過的牛角尖。
“雖然我們之間還有一些事情沒達成共識，但我會努力解決所有問題。
“有句話我曾經告訴過你，但這會兒還想再說一遍——
“除了你，我彆無其他星星。
“你複製了不斷繁衍的宇宙。”
邢峙沒繼續往下說，是因為江黯走到了他麵前。
“這哪裡是我同學寫的？分明是……”
“沒錯，這些是我想對你說的話。江黯，抱歉，剛才那最後兩句，我曾以小號的名義發給過你。
“但這次我想親口說給你聽。”
語畢，邢峙伸手輕輕揉了揉江黯的頭發，眼神裡蘊藏著無儘的溫柔。“其他同學寫給你的，你自己過來看吧，畢竟是他們的隱私，我就不念出來了。”
江黯微紅著臉搖頭。“既然是隱私，我就彆看了。”
“沒關係的江黯，當時我對同學們說過，這些紙條就是要給其他人看的。比如啊，如果他們的‘未儘的遺憾’是想對某個同學道歉，老師可以當中間人，把紙條遞給那個同學，替他完成這份遺憾！”
班主任笑著解釋道，“所以啊，你當然有權利看大家特意寫給你的紙條！”
江黯走到電腦屏幕前，卻見班主任隻是用鼠標光標點上了文件夾，還沒有來得及把它打開來。
所以剛才邢峙根本沒有看見任何“紙條”，他純粹是在裝模作樣地逗自己。
嘖，不愧是演員。
江黯瞥向邢峙，卻見邢峙笑著捏住他的後頸，讓他和自己一起看向屏幕。
班主任打開文件夾，再打開統計表。
江黯就這樣看到了那些同學們想對自己說的話。
同學們寫的句子青澀、稚嫩，但感情非常真摯。
江黯還真有點害羞了。
不久後，他聽見邢峙在自己耳邊低聲說道：“要感謝江老師一件事。”
“謝什麼？”江黯問。
邢峙說了句網絡梗。“追你的人從這裡排到了法國。”
江黯：“……？”
邢峙再道：“謝謝江老師讓我插隊，讓我後來者居上。”
江黯沒接話了，他試圖避開邢峙炙熱的目光，側過頭的時候，卻猝不及防對上了班主任的姨母笑。
江黯再次側頭，又接連對上了兩個扛著攝像機的大哥的迷之微笑。
江黯：“……”
得，我被包圍了。
·
校園行結束，江黯和邢峙請了工作人員吃飯。
之後他們一起回到了1號小屋。
兩人一起在彆墅區散了步，去健身房健了身，回到家後一起掃地、拖地、洗衣服、將洗好的衣服放進烘乾機，完事兒後再將衣服整理好，放回各自的衣櫃掛起來。
這晚他們還一起看了一部兩個人都喜歡的老電影。
看完一遍還不夠，他們還做了一次拉片。
“邢峙你看，這裡的運鏡好不錯。哇，這種經典的片子果然常看常新。以前我居然沒發現這個細節。”
“哥哥，這裡停一下，對，就是這裡。這句台詞很妙。原台詞就寫得好，翻譯也很妙。”
……
今天和邢峙的相處實在非常愉快，以至於江黯最後和他分開的時候，心裡很是有些不舍。
甚至他回到房間一照鏡子，發現自己嘴角仍然微微向上。
夜已深，江黯開始完成節目組給的日常任務。
首先是關於複合意願，他仍然給邢峙打了10分。
接下來便是寫信了。
江黯用漂亮的小楷，寫下了他想對邢峙說的話。
“邢峙，見信如唔……”
就像寫日記一樣，江黯寫下了今天與邢峙相處的點點滴滴。
在這個過程中，他浮躁的心漸漸變得寧靜、平和。
與此同時他心生一種奇妙的感覺，寫信的時候，他就像是以第三視角，把他和邢峙今天的相處過程重溫了一遍，也仔細審視了一遍。
江黯意識到，這是他在和邢峙以前的相處中完全缺失了的一個步驟。
那會兒邢峙忙，他也忙。他們相處的時間短，分開之後又迅速投入工作，根本沒有像這樣回顧兩人相處過程的機會。
至少對於江黯來說，他從沒仔細複盤過和邢峙之間的一切。
仔細想想，這其實是不對的。
感情也是一門功課，還是一門很容易掛科的功課。
既然喜歡上了，既然決定認真對待，就該想辦法把這門功課修到滿分。
寫信時筆尖滑過信紙的沙沙聲，與窗外的風聲交融在了一起，讓這個夜晚顯得無比寧靜。
月光也美得恰到好處，輕飄飄地落下來，如紗也如霧。
到這一刻，江黯非常慶幸自己來了這個節目。
想來，無論節目播出的時候輿論發酵成什麼樣子，他都不會後悔。
在信件的最後，江黯寫下：
“邢峙，謝謝你能把我視作你的星星。
“我想告訴你，你也成為了我的宇宙裡非常重要，並且非常閃耀的一部分。如果你離開，我的宇宙應該還能繼續存在，但它或許會從此不再完整。
“邢峙，謝謝你能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我想，這是命運饋贈給我的禮物。
“再次謝謝你，也謝謝命運。
“期待明天的約會。晚安。”
·
次日，江黯和邢峙二人的角色進行了交換。
這回輪到江黯了解邢峙的童年。
兩人早上麵都沒見著，節目組就把邢峙帶走了，弄得還挺神秘。
邢峙並不是在這座城市長大的。
江黯也就挺好奇，今天的了解童年約會，節目組和邢峙會做怎樣的安排。
——他能因此進一步了解邢峙，知道他小時候到底是什麼樣子，又是怎樣成為現在這樣一個人的嗎？
洗漱完的江黯一邊好奇，一邊走到廚房。
他想隨便煎個雞蛋、煮個清水麵什麼的，但沒想到邢峙幫他做好了早餐，還給他準備了冰美式。
冰美式下麵壓著一張紙條。
邢峙用漂亮的字體寫著：
“哥哥，不知道你幾點起，早餐如果涼了，記得用微波爐打一下再吃。”
第107章 第 107 章
昨晚與江黯分彆後, 邢峙也在第一時間完成了日常任務，先在複合意願表上填下又一個“10”。
之後他給江黯寫起了信——
“江黯，見信如唔。
“見到穿校服的你, 我很意外, 也很高興。我很感謝節目組，能讓我有機會了解你學生時代的生活。
“與班主任的那段交流, 讓我的印象非常深刻, 很多人喜歡你, 把你視作‘未儘的遺憾’，他們會在紙條上對你表白, 可是當著你的麵，幾乎沒有人表露過什麼。這是你並不覺得有很多人喜歡過你的原因。
“很多人喜歡你, 卻不敢追你, 甚至不敢靠近你、和你當朋友，關於這一點，他們在紙條上寫的原因是，他們覺得你高高在上、高冷、脾氣不好、任性、難以接近。
“對此, 我一方麵慶幸覺得慶幸，可另一方麵，我似乎又有些替你抱不平, 因為他們對你有太深的誤解。
“江黯，你根本不是表麵看上去的那個樣子，你特彆特彆好, 你身上的無數閃光點, 值得被所有人看到。
“所以, 請你不要在意紙條上大家對你的評價。你從來都是最閃耀的星星。
“期待明天和你的下一場約會。
“晚安，哥哥。”
次日一早, 邢峙會先跟節目組出發，於是他起得比平時早一些。
做了兩份早餐，他給江黯留了一份，自己吃了一份，然後和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一起離開。
邢峙今天去的是天文博物館。
周一是博物館的 例行閉館日，節目組和博物館方做了溝通，特意把這一天租下來，用於拍攝節目。
邢峙穿上了工作服，會在今日客串博物館的講解員。
父親秦孟生去世後不久，母親曾敏靜帶著邢峙離開了秦家，去了另外一個城市從頭開始打拚。
那會兒母親工作忙碌，周末也常加班。
因此周六周天、寒暑假之類的節假日，她幾乎都會把邢峙托付給自己的表姐代為照顧。
曾敏靜的表姐、邢峙的表姨，正好是當地天文博物館的工作人員，所以邢峙的童年跟博物館密不可分。
那會兒邢峙經常在博物館裡逛，不知不覺把導覽詞全都背了下來，後來也就時不時會客串小講解員，小小年紀就能引導遊客們參觀。
邢峙其實也是在帝都出生的，但那個時候與他成長有關的一切，通通跟秦家脫不了關係。
一方麵這不方便在電視上放。
另一方麵，那些記憶對邢峙來說印象並不是太深，即便有深刻的部分，也並不與愉快沾邊。
因此邢峙最終和節目組商議，選中了天文博物館。
帝都的天文博物館與邢峙小時候待過的那個比起來，規模上不是一個量級的，但二者畢竟有共同之處，能夠作為情感上的橋梁，幫助江黯了解邢峙的童年生活。
邢峙花了一段時間熟悉博物館。
等他熟悉得差不多了，節目組便去接了江黯。
·
江黯沒有想到會來到天文博物館，也沒想到會看到一個穿著講解員工作服的邢峙。
不愧是衣服架子，他穿這身也很好看。
江黯朝他招招手，笑著走過去，一邊被他領著往博物館裡麵走，一邊聽他講起來這裡的原因。
聽完邢峙的古詩，江黯不由好奇地問道：
“之前都沒聽你講過這段。話說，你台詞那麼好，口條那麼順，是不是這段講解員的經曆有關？”
江老師果然最先想到的還是跟演戲有關的。
邢峙深深看他一眼，開口道：“也許吧。”
江黯停下腳步，邢峙跟著停了下來。
之後江黯抬眸看他半晌，忽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
邢峙問他：“江老師這是……”
江黯又揉了揉他的頭，目光溫柔地說道：“沒什麼，就是想……想對小邢峙說一聲——
“小朋友，你辛苦了。”
即便是閉館日，博物館可以租給節目組的場地也相對有限，但現在兩人身處的展廳仍然很大。
此刻除了江黯、邢峙與幾位工作人員，這裡再沒有其他人，展廳也就難免顯得過於空曠。
望著這樣空曠的展廳，江黯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一幅畫麵——
年紀還很小的邢峙，父親去世了，母親忙於工作，在博物館工作的表姨又有事情要忙，於是他隻能一個人慢悠悠地逛過一個又一個展廳。
那個時候他或許是背著書包的。
而他背著背包的背影顯得是那樣形單影隻。
思及於此，江黯第三次揉了邢峙的頭。“我要是能穿越到過去，好想給小邢峙一個擁抱。”
聽到這話的邢峙難免動容。
然後他輕聲問江黯：“那現在呢？現在的邢峙不需要擁抱嗎？”
年輕人表情冷酷，看起來絲毫不像在撒嬌。
可他的眼神可憐兮兮的，分明又有那個意思。
與這樣的邢峙對視片刻，江黯到底是笑了，而後果然伸出雙手給了他一個巨大的擁抱。
“好，大邢峙也要抱一個。”
兩人現在逛的是太陽館，展館從太陽開始，介紹了整個太陽係的天體信息。
邢峙充當著講解員，給江黯從太陽的起源講起：
“在大約45.7億年前，一片巨大的氫分子雲中，由於引力的作用，物質開始相互聚焦，形成了一個超密度區域……
“太陽目前正在穿越銀河係內部邊緣獵戶臂的本地泡區中的本星際雲……”
江黯像認真聽講的學生那般舉起一隻手。
邢峙順勢擺出老師的姿態。“這位同學有什麼問題？”
江黯道：“想去看銀河係內部邊緣獵戶臂的本地泡區中的本星際雲，這位老師能幫忙嗎？”
邢峙笑著走上前，一把拽過他的手。
“可以。走吧，我們去二樓球狀影像館。在那裡可以看相關的影像資料。”
江黯逗他。“其他遊客提問的時候，這位講解員老師也會這樣握人手麼？”
“當然不會。”邢峙把他的手握得更用力了些，“這是江老師專供。”
“專屬服務啊？”
“嗯，專屬服務。”
兩位攝影師麵露迷之微笑。
PD慎染也不免露出了星星眼。
在他的手機工作群裡，不斷有彆的PD發來消息：
【臥槽啊，我這邊又吵起來了，我現在像瓜田裡的猹啊啊啊啊！】
【+1，我天呐，我沒想到影後和導演的離婚原因居然是這樣的……天呐，臥槽啊，我懷疑人生啊】
【我這邊也在吵，都不知道咋勸了，我感覺我的靈魂和元氣都快被吸走了】
……
【染染，你那邊呢？@慎染】
慎染拿出手機，打字回複：
【謝邀，感覺自己身上的屍斑淡了不少】
【社畜如我，願意再拍江黯和邢峙一百集，[質安大隊]萬歲萬歲萬萬歲！】
·
5分鐘後，江黯和邢峙坐在了球形影像廳的座椅上。
座椅是可以調節的，他們把座椅放倒，幾乎躺了下去，緊接著漆黑的球形熒幕開始播放起影像。
球形巨幕的4D效果是驚人的。
江黯感覺到他和邢峙好像真的從地球穿越到了銀河係。
星河在身邊流淌，星星似乎變得觸手可及。
“那片星雲獵戶座。”邢峙操作著遙控器，“哥哥，想過去逛逛嗎？”
“去。一起去獵戶座看看！”江黯道。
星星開始在眼前流轉、飄散、凝聚，江黯好像真的坐上了飛船，由駕駛員邢峙帶到了銀河係的獵戶座。
悠遠深邃的背景音裡，有男聲科普起獵戶座的相關內容。
江黯聽著，卻總覺得差了點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領悟到了，那個人的聲音沒有邢峙好聽。
江黯沒好意思把這話說出來。
邢峙倒是抓著他的手問：“哥哥表情有變化，想到什麼了？”
“看星星呢，看我乾什麼？”
“你也是星星。”
“…………”
一片漆黑中，江黯的臉偷偷紅了。他小聲嘀咕：“這麼黑，還看得見我的表情？”
“嗯。能。”邢峙果斷道，“我能看見你現在臉紅了。”
江黯：“…………好好看星星吧。我是說……大屏幕上的星星。”
“好。都聽你的。”
邢峙不再看江黯，轉而看向麵前的獵戶座。
等科普結束，背景音裡的男聲消失了，與此同時音樂變成了鋼琴曲，這首歌名叫《夜的鋼琴曲五》。
歌曲裡有一種寧靜的傷感，讓眼前的整片星河都好像變得寂寞起來。
江黯腦中再次浮現背著書包、形單影隻的小朋友邢峙。
他有些感懷，心裡微有酸澀。
這個時候，邢峙低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他講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故事。
“我小時候待過的那家天文博物館，那會兒還沒有這樣高級的影像設備，不過配有挺高級的望遠鏡。
“那個時候我常在天文館通過望遠鏡看星空。
“一開始我對母親有埋怨，對自己很難交到朋友這件事感到難過，對遙遠的秦家、還有那位遙遠的爺爺心懷不滿、甚至憤怒和不甘……
“可這一切負麵情緒，都在我看星星的時候平複了下來。
“仰望星空的時候，我發現了宇宙的浩渺，因此感覺到了自身的渺小。連地球在銀河係裡都不過隻是一點塵埃，我心中的憤怒又算得了什麼呢？沒有任何意義。”
聽到這些話，江黯的目光一點點變得柔和，嘴角也不覺勾起一個溫柔的微笑。
“那會兒你才多大？真不錯，小小年紀，就有當哲學家的潛力了。”
邢峙也笑了。他道：“哥哥，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江黯點頭。“嗯。你講。”
“其實我這輩子最初的夢想，是當一名天文學家。
“那會兒我年紀小，沒想太遠，就是覺得自己好像還挺喜歡看星星的。”
邢峙道，“我感覺自己好像能從看星星這件事中獲得很多感悟，那我覺得，就那麼研究一輩子的星星，或許也不錯。”
江黯有些驚訝。
他問：“那你後來是怎麼想做演員的……該不會，是受我的影響吧？”
邢峙做事認真，人夠聰明，學習能力又強。
江黯相信他做什麼都能做好。
嘖，如果是這樣……自己該不會讓國家少了一位優秀的天文科學家吧？這可真是罪過。
像是知道江黯在想什麼，邢峙握緊江黯的手，而後一邊繼續看著大熒幕上的星空，一邊道：
“嗯。不錯。我就是為了你改變夢想的。”
江黯：“誒？”
邢峙道：“如果你依然認為，我現在暫時改變職業規劃，全然是為了你。那麼我想告訴你，這件事早就發生過了——
“在我年紀還小的時候，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我已經因為你改變過一次夢想了。就算現在再為你改一次，也沒什麼。我這樣說的話，你能過心裡這個坎嗎？”
江黯：“…………”
聽出邢峙話語裡暗藏的陷阱，江黯沒接話。
邢峙伸出胳膊，輕輕攬住了江黯的肩。
然後他放軟了語氣道：“抱歉。我並不是真的這麼認為。
“江黯，當年我喜歡上電影，確實受到了你的影響，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是為了你而從事電影行業的。你隻是讓我發現了做電影的樂趣，僅此而已。
“之前糾結孩子的問題，確實是我鑽了牛角尖。可所謂我為了你犧牲夢想的事，其實你也有些鑽牛角尖。
“人的夢想是流動的，不是一層不變的，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之前我確實說過，所謂你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這種話，那會兒我的表達方式有問題，那其實不是我的本意。
“我帶你來看這片星空，就是想以此為契機，和你再聊聊這件事。
“其實自從爺爺找到我，和我定下約定之後，我就一直在接受一部分秦家產業，和專心拍電影這兩件事中搖擺。
“後來因為你，我選擇了前者。但我在做選擇的當下，並不是說就要一條道走到黑了，而是想先做一做，試試看再說。
“江黯，我不會做我完全不敢興趣的事。我做出選擇的時候，決定嘗試新的工作領域的契機，確實是因為你。
“但我能堅持到現在做下去，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我感興趣，覺得那些工作其實也很有意義。我學習到了很多東西，我覺得很充實。
“所以，我做出這樣的選擇，完全不能與‘我為了你犧牲了自身夢想’這件事所等同，我沒有為你做出任何犧牲，也沒有遭罪。
“抱歉江黯。之前沒有和你具體解釋這件事。是因為我在鑽另一個牛角尖。
“那個時候我覺得，認為我在犧牲的你，完全不願接受犧牲，是因為你的心裡完全沒有我。我自閉傷心難過，所以才……
“另外我還想告訴你，夢想也是需要一定的金錢去支撐的。如果以後我想拍的電影沒人願意投資的電影，起碼我自己還能投資。
“所以我願意現在去嘗試一下彆的領域，不僅是為你，這其實也是在為我自己未來的夢想做鋪墊。
“江黯，我不敢說我在為我們兩個人的夢想所努力。因為我很貪心，既想做資本，又想搞文藝。
“也許我能都做得很好。但還有一種可能——我會成為一個可笑的失敗者。
“你之前感覺到的一切彆扭和不舒服，其實都是在假定我成功的前提下，對麼？
“你擔心我越來越成功後，會被錢權的誘惑影響，擔心我被秦家影響，甚至擔心我會變成秦振那種。
“你也許還擔心，變成資本的我會反過來控製你，影響你的職業發展，影響你的決策規劃……是這樣吧？”
江黯沉默很久，終究點了頭，輕輕“嗯”了一聲。
下一刻，邢峙問他：“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失敗呢？
“江黯，假設我因為投資失敗變得一無所有……你會怎麼樣？你會選擇陪在我身邊嗎？
“假定我以後注定會失敗，你還會有剛才我提到的那些顧慮嗎？”
第108章 第 108 章
球形影像廳內, 被星星包圍的江黯心生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覺得邢峙才是星星。
是這些把他包圍到不知該逃往哪裡的星星。
首先，他似乎不能再繼續鑽所謂的牛角尖，認為自己能很輕易地改變邢峙的夢想了。
否則就按邢峙說的那樣, 真要追根溯源, 他在更早的時候就影響了邢峙——影響他成為一名天文學家了。
這是一筆糊塗賬，沒法算。
再來便是邢峙剛才問的那個問題。
“假定我以後注定會失敗, 你還會有剛才我提到的那些顧慮嗎？”
對於這個問題, 江黯知道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他當然可以接受邢峙的失敗。
其實一旦邢峙失敗, 就能立刻回到江黯預設中的那條“正確”的道路上。
江黯會覺得一切都沒有脫離軌道，尚在他的把控之內。
所以他當然不會有任何顧慮, 在這種預設下，他可以好好和邢峙相愛。
可一旦承認這一點, 就好像是他在期待邢峙失敗一樣。
事實並非如此。
江黯簡直進退兩難。
眼前的星空依然很浪漫。
但他腦中不自覺浮現出了自己曾說過的一句話——
“我討厭摘星星。”
討厭歸討厭, 江黯還得認真做出回應。
目光從星河中收回，他側眸看向身邊的邢峙，片刻後緩緩開口道：“邢峙，我接受你的失敗, 也接受你的成功。
“其實……第一天和沈老師聊完，我就想說，我被她點醒了一些東西。
“她告訴我, 對於一些問題和顧慮，我首先要搞清楚的是，它們涉及嚴重的原則問題, 嚴重到我會因為它們而考慮事發後放棄和你在一起。
“還是說其實沒有那麼嚴重, 我可以彆想那麼多, 先和你在一起，再嘗試著和你一起去麵對, 想辦法解決那些問題。
“邢峙，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我覺得答案是後者。
“不妨把一切交給時間吧。
“你要在新的領域做嘗試，你剛才說，你覺得那些工作有意義，會讓你開心。
“那就我觀察看看，是不是真的這樣。你開心與否，狀態好壞，我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另外……確實，我承認我也有鑽牛角尖的地方。
“我之前可能把一切弄得太理想化了，覺得你要是有哪一點不符合我的預期，我就會想，是不是我們不合適，與其未來爭吵、撕破臉，不如乾脆就不要在一起。
“但仔細想想，如果你完美符合我的所有預設，而完全沒有自己的特質、性格、脾氣，你也就不是你了，而隻是一個會無腦寵我的傀儡而已。
“和傀儡在一起，沒有意義。
“所以我應該讓你做你自己。
“最後，我先前之所以有那樣的想法，本質上是因為我害怕失去。
“其實我麵對粉絲也是這種心態，覺得他們既然早晚有一天會爬牆，那乾脆一開始就不要粉我。
“這種心態很不健康。歸根結底，是我沒有失去的勇氣。
“但其實擁有也好，失去也好，這些都是人生常態——”
“抱歉打斷一下。”
邢峙攥緊江黯的手，皺眉看向他，“江黯，你說得太悲觀。”
“嗯，是。所以我在進行自我批評。我會害怕出現一個很壞的結局。可是我忘了，看電影的時候，我其實並不會因為一部電影的結局是bad ending，就不看這部電影。我該學會享受過程。我也能從過程中學到很多東西。
“人要有失去的勇氣，才會有開始的勇氣。”
嚴肅地說完這幾段話後，江黯的語氣變得輕鬆起來。
“確實，為什麼害怕失去，我有什麼好怕的？
“我有自己的事業，就算失去你，也不會餓死。我也不怕沒有人愛。畢竟那麼多人……”
江黯笑著引用了邢峙之前提過的土味梗。
“畢竟那麼多人還在法國排隊呢。跟你掰了我大可以——”
“掰什麼掰？不掰。”邢峙道，“不準看其他人。我都已經插隊了。他們不算數了。”
“還沒在一起呢，要求這麼多？”
江黯想到什麼，重新掌握起主動權。
他問邢峙：“話說回來，今天這番話，你之前一直沒說，就是因為你覺得我不夠喜歡你？哪怕是我在電話裡和你表過白之後，你依然這麼覺得？”
邢峙點頭。“嗯。你對我說出那句喜歡之前，我覺得你完全不喜歡我。在那之後……我又覺得也許你喜歡的程度很有限。抱歉，我鑽牛角尖了。”
江黯又問：“那你現在是怎麼轉變的想法？”
邢峙笑著看向他道：“因為如果你不夠喜歡我，按你的性格，你一定不會來參加這種真人秀。
“除了宣傳電影、介紹電影的時候，你連采訪、訪談節目都不接。你很不喜歡在鏡頭麵前袒露真實的自己，這些我都知道。”
江黯：“…………”
——壞了，如果他知道了那六個億的事兒，他會不會可憐兮兮地覺得我是為了錢，而不是為了他上的節目啊？
“嗯？哥哥這表情……怎麼了？”
“有件事我還沒告訴你。”
“什麼事兒？”
“……算了，改天再說吧。讓我想想怎麼說。”
“嗯？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怕你自閉，再鑽牛角尖什麼的。”
“哥哥？”
“好了，帶我繼續看星星吧。”
“好。帶你看星星。接下來想去哪裡？”
江黯腦中靈光一閃，說了句土味情話：“去你心裡。”
他成功把自己尬住了。
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邢峙，江黯發現他抬頭盯著星空，並沒看自己，不過明顯耳根紅了。
然後江黯的臉跟著紅了。
他開始用調侃掩飾不好意思：
“年紀輕輕的，對土味情話還很受用？”
隻見邢峙忽然放下遙控器，然後一把攬過江黯，再低下頭，將腦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誒，邢峙你這是……”
下一刻，江黯聽見邢峙在耳邊沉聲開口道：
“哥哥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
由於工作忙碌，江黯和邢峙是四組嘉賓裡，最晚完成這項跟童年有關的約會任務的。
而在他們完成任務後的當晚，一起去到了2號小屋，迎來了第二次的八人聚會。
2號小屋是影後沈和靜和導演蔣齊住的地方。
聚會開始前，愛竄門的甘蕾蕾給邢峙和江黯送來了一些水果，順口告訴了他倆她得知的最新八卦——
沈和靜在和蔣齊結婚三年後，懷孕了。
蔣齊非常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對沈和靜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務必注意注意再注意，還幫她推了所有的戲。
不過沈和靜沒當回事，她不允許孩子影響自己的狀態，仍然堅持跳舞練瑜伽，仍然照常出入酒會、商務活動、晚宴等場合。
後來，孩子三個月大的時候，沈和靜流產了。
蔣齊把這一切都推到了她的身上，認為自己失去孩子，全是她的過錯。
兩人因此生了罅隙，以至漸行漸遠，最終分道揚鑣。
2號小屋內，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品，幾乎都出自沈和靜之手。
走進餐廳的那一刻，江黯立刻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和邢峙上次弄的火鍋局有些草率了——
沈和靜做菜的精致程度，居然堪比法式大餐。
落座的時候，邢峙先幫江黯拉開椅子，而後自己拉開椅子坐到了他的旁邊。
“謝謝。”江黯朝他一笑，幫他把一張餐巾鋪到膝蓋上。
邢峙笑著對上他的目光，也說了一聲：“謝謝。”
“哎呀，你倆可太甜了。”
沈和靜笑著坐上主座，然後道，“你倆和好了吧？你看，我發現同性情侶挺好的，你們兩個誰也不能懷孕，就不會鬨出我這種問題。懷孕的是我，流產受苦的是我，到頭來被指責的，還是我。”
在知道沈和靜的故事後，來到2號彆墅的江黯和邢峙雙雙禮貌保持沉默，權當自己沒聽過這個沉重的故事。
但他和邢峙不提，沈和靜倒是主動提了。
不過她這話分明是衝著蔣齊說的，字字句句綿裡藏針，分明是想紮得蔣齊不安寧。
估計兩人今天剛吵過架。
隻見蔣齊臉色果然變了。
他本來在教身邊的男士謝寧，怎麼把餐巾疊成白天鵝的形狀。
這會兒他把手裡的動作停了，看向沈和靜道：“與你在這節目裡見麵後，我已經和你解釋過無數次，也道過無數次欠了！
“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醫學常識，不知道三個月內流產，其實是正常的優勝劣汰現象，我不該把那一切歸罪於你……
“但我真的是因為愛你，想和你有個孩子，所以……”
“愛我？你隻是想滿足你的控製欲而已。你想讓我在家乖乖生孩子，把我當生孩子的機器，我沒聽，出去了，你這才大發雷霆。孩子的事不過是你發飆的借口。”
沈和靜的語氣頗為不屑。
蔣齊的一雙拳頭握緊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沈和靜。“我想和自己心愛的老婆生一個孩子，我把老婆當生育機器，這完全是兩碼事吧？
“沈和靜，當年我隻幫你推掉了一部電影，勸你那一年不要工作而已。可我有在為你未來規劃的啊！
“我親自參與了一部電影的編劇！那是為你量身定做的電影！我寫劇本的時候你就在看著！咱們說好了出月子，你就直接進組！
“沈和靜，做人要憑良心！當時你親口說過，你想要一個孩子的。不是我逼你的。咱們不能顛倒黑白吧？”
“抱歉，我剛才可能是有點情緒發言。最初孩子確實是我自己想要的，不是你逼的。關於這句話，我向你道歉。
“但話又說回來，當年失去孩子後，我從你那裡接收到了無窮無儘的憤怒，我不知道該怎麼才能獲得你的原諒。我被你的負麵情緒壓垮了。
“究其原因，我想是因為我們把工作和生活混淆在了一起。在片場，你是導演，你對我發號施令，你習以為常，我也習以為常了。
“可回到家，你如果繼續這樣，我會覺得你不愛我，你隻是想控製我……我們沒有找到合適的平衡方式。當年我們太年輕了……
“我覺得你不愛我，自然就會覺得，你是因為我沒按你的要求做，才感到了憤怒，你並不是在真的為失去孩子而痛苦。”
話到這裡，沈和靜的語氣突然變得尖銳。
她瞧向蔣齊道：“不對，怎麼變成竟是我在自我反思了？事實上，除了我剛才說的那些兩個人沒同頻導致的矛盾，你本身也確實有很大的問題。
“蔣齊，你當時有部電影口碑很差，挨了觀眾不少罵。你心裡有怒氣，找不到地方撒氣，這才用失去孩子這件事為借口辱罵我。我成了你的情緒垃圾桶，你承不承認？”
“不承認！我從沒這麼想過！”
蔣齊霍然站了起來，“這麼多年，你還是這麼想的？”
沈和靜冷笑道：“對啊。快五十歲了，我還沒有真正釋懷，可見你當年有多麼過分。”
聽到這裡，蔣齊霍然起身，再憤然離席。
沈和靜倒是沒事兒人似的看向大家。
“抱歉，打擾大家的性質了。吃菜吧，嘗嘗我的手藝。我應該做得很不錯。”
接下來江黯果然吃起了菜。
冷不防他一抬頭，才發現另外幾個男嘉賓都上樓勸蔣齊去了，女嘉賓們則在勸沈和靜。
江黯發現隻有自己在專心吃鵝肝。
他放下餐具，看向邢峙。“你不上樓看看？你也是‘前夫組”的一員誒。”
邢峙反問：“現在還是‘前夫’嗎？”
江黯笑道：“是。怎麼不是。按節目規則來麼。”
揉了一下江黯的頭發，邢峙還是上樓去了。
過了一會兒，四位“前夫”一起下了樓，蔣齊落座吃起了菜，但全程不發一言。
等這一餐差不多吃到尾聲的時候，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忽然出現，把餐廳的燈光調暗，再拉起一個地拉式的屏幕通過投影儀播放起了一段影片。
“這個環節叫做‘遺失的美好’。”
PD客串的主持人出場介紹的同時，操控著遙控器，讓屏幕上播放起了沈和靜宇蔣齊曾一起拍過的照片——
他們一起走紅毯的、一起在頒獎台上領獎的、一起拍戲的、一起約會的、一起旅遊的……
最後是結婚證上那張證件照，以及數張跟婚禮現場有關的照片。
這些照片有一個共同點——
幾乎在每一張照片裡，沈和靜和蔣齊都在微笑著注視彼此，他們眼裡有光，笑裡有愛。
任誰都能看出，他們當年真的非常恩愛。
最後一張照片消失後，屏幕上浮現出了一行行的文字：
“還記得這些曾經甜蜜的瞬間嗎？我們相信，你們是真的深愛過彼此的，對嗎？
“許出要白頭到老的誓言的那一刻，你們一定是真心的。可究竟是什麼，讓你們在漫漫人生中，和彼此失散了？
“你，還記得曾給他發過這樣一條短信嗎？”
一行行字幕亮起又落下。
緊接著出現的畫麵是一個手機屏幕。
屏幕上寫的是沈和靜給蔣齊發的一條短信：
【齊哥，我今天忘帶出入證了，被門衛盤問了好半天，最後我打電話讓阿姨送來結婚證給他看，他這才把我放進去，他說他認得你，每天早上7點都會看見你在遛狗】
【那個門衛是上夜班的，早上7點恰好是他要下班的時間。我這才意識到，平時我早上我都在睡大覺，所以他沒見過我。南南是我帶來的狗，現在每天遛它照顧它的卻都是你。辛苦你了，謝謝你愛屋及烏呀~】
屏幕暗下，燈光亮起。
姑娘們全都淚流滿麵，江黯也紅了眼眶，他感覺自己被被節目組給了一刀又一刀。
近距離直麵這種曾有的美好被撕碎的感覺，實在太有衝擊力了。
白天的時候，江黯的心情還非常好，這會兒卻不免沉重起來。
蔣沈夫妻曾經也那麼甜，卻居然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江黯不免擔心自己和邢峙會步他們的後塵。
尤其是沈和靜提到——兩人把生活和工作攪合在一起，這在極大程度上影響了他們的感情。
這兩人也是搞電影的，和自己與邢峙算是同行。
想到這裡，江黯更加憂慮了，發現自己和邢峙以後還會麵臨很大的挑戰。
但佛經說得好——“因愛故生怖。”
想來他確實是喜歡邢峙，才會生出這些擔心。
一旁，邢峙像是看出什麼來，快速拿出一張紙，幫共情能力過強的江黯擦了擦眼角，然後緊緊攥住了他的手，像是在借此承諾——
他們絕對不會變成沈、蔣二人那樣。
江黯與他對視一眼，倒是又想到一個問題——
今天兩人其實已經差不多徹底說開了。
按理他們可以走到一起，正式成為一對戀人了。
那麼……邢峙會爆燈嗎？
他會什麼時候爆？
第109章 第 109 章
漫長的晚餐結束之後, 今天去到小酒吧喝酒談心的是“前夫組”，留在2號小屋內收拾的則是“前妻組”。
沈和靜全程話很少，隻是默默地流著眼淚。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尤其是郭虹和甘蕾蕾這兩個女生, 節目組搞出來的煽情環節，太讓她們感同身受。
不過畢竟是在拍節目, 作為主持人的郭虹得帶節奏讓大家聊天, 儘管她心情不好, 也不得不沒話找話說。
“沈老師啊，”她一邊刷著一隻碗, 一邊試探著開口，“其實我能感覺到, 今天你和咱們第一次聚會的狀態非常不同。
“之前你給我一種……無悲無喜、無愛無恨的感覺, 就好像真的不在意蔣老師了。但現在好像不是這樣。
“你這麼難受，是因為你還在意蔣老師，對嗎？”
沈和靜正在用抹布擦桌子。
她的動作非常嫻熟，看起來是一副常做家務的樣子, 與她從前呈現出來的冷傲而不食人間煙火的屏幕形象，有著很大的差異。
擦乾淨最後一塊桌角，沈和靜去到島台處洗了手, 而後才道：“不是這樣的。我哭，其實更多是在哭自己的青春吧。我覺得從前的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傷害，我在替她委屈。”
甘蕾蕾替她拿來紙巾。“那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沈和靜歎了一口氣, 一邊用紙巾抹掉眼角的淚, 一邊道：“老蔣是個暴脾氣的導演, 大家應該都有所耳聞。在片場他說一不二，作為演員, 在工作場合，我不會覺得有什麼，但作為他的妻子，我就覺得委屈了。
“總之，老蔣把他的脾氣帶到了家裡，也帶到了我們的感情生活中。他是從不肯在我麵前道歉的。
“當年他怎麼也不肯承認他錯了，後來我們就離婚了。
“這回……我自問不是奔著複合的目的來的，我主要是不甘心吧。我想看看，過了這麼幾十年了，他到底還肯不肯低頭，肯不肯道歉！”
話到這裡，沈和靜麵露苦笑。
“現在我們一起在節目裡待了……差不多一周左右了吧，今天他終於道歉了。
“下午那會兒，他承認是他當年認知有誤，不知道前三個月內女人流產，是自然法則、是優勝劣汰……
“但他還在給自己找說辭，說當年整個社會對女性生育相關的知識科普不足，所以他才認知不足。
“他還要非說，他是太愛我、太痛苦，當年才那樣表現的。我沒接受他的道歉，跟他又吵了起來。
“下午那會兒，我一直以為，我生他的氣，不肯接受他的道歉，隻是因為我覺得他還在給自己找說辭。
“他怪社會不給他科普、怪他太愛我，就是不怪他自己的脾氣性格有問題。他一點都不誠心！他簡直離譜！
“後來吧，晚飯快結束那會兒，你們也看到了，在看到節目組放的那些照片、我們曾對彼此發過的甜蜜短信後，他找我單獨談了談……
“那個時候他總算真心實意地道了歉，說他性格有問題，說他不懂珍惜……說的全是我想聽的、苦苦等了多年的話。
“可奇怪的是，我依然生氣，依然覺得他無法原諒。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我都已經達到目的了，為什麼還是覺得不開心？
“在剛才收拾桌子的過程中，我想到了答案——
“我不滿意，是因為他的道歉來得實在太遲太遲了。
“你們說，他現在道歉，有什麼意義呢？我已經委屈了幾十年了，這個道歉現在才來，完全不足以彌補我受到的傷害、委屈，以及為此蹉跎的時間。
“一切都沒有意義了。所以我哭不是為他，隻是在替自己感到難過。”
抹掉眼淚，停頓許久，沈和靜看向其餘三人。
“你們彆學我，也彆學老蔣。如果他沒這麼倔，如果他肯早一點道歉，哪怕是十年前，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喜歡誰，真心想留住誰，那就得及時表達。否則，一旦真的傷了對方的心……以後就很難彌補了。”
江黯擦乾最後一個盤子，將之收進出櫃後，感慨萬千地離開了這裡。
此刻他仿佛頭頂萬裡無雲，心情晦暗到了極點。
然而開門後，他發現邢峙就等在不遠外的路燈下。
暖色調的燈包裹著氣質冷感的邢峙。
見到這一幕，江黯感覺頭頂的烏雲消散了不少，他立刻笑著朝邢峙走過去。
“你怎麼在這兒？不是去喝酒了嗎？”
邢峙道：“已經差不多結束了。我先過來等你。”
江黯走到邢峙跟前，兩人自然而然地牽起手，再一起往1號彆墅走去。
半道上江黯似有所悟。“其他三個男生，說是要追回前妻……但行動上就不如你。他們怎麼不來接人呢？”
邢峙笑了，問他：“哥哥，這是表揚嗎？”
江黯也笑了。“嗯。當然是表揚。”
“那麼，謝謝哥哥的表揚。”
“不用謝。”
“真的不用？”
“不用。”
“嗯，知道了。那麼……有獎勵嗎？”
“……誒？”
“想要哥哥的獎勵。”
邢峙俯身湊在江黯的耳邊道。
“……什麼獎勵？”
江黯輕輕推他一把，低聲道，“有鏡頭呢。你注意一點。”
“嗯？”邢峙盯著江黯的眼睛問，“哥哥以為我說的獎勵是什麼？你是不是想歪了？”
江黯氣笑了，瞥邢峙一眼，他開口道：
“行，我知道給你什麼獎勵了。明天你不用早起吧？走，我帶你打遊戲，送你一款新出的英雄皮膚！”
被反將一軍的邢峙：“…………”
過了一會兒，邢峙語帶幾分不甘地問：“獎勵是皮膚？隻有這個獎勵了麼？”
江黯點頭。“對。那可是我最喜歡的皮膚呢。”
邢峙：“…………”
回到1號小屋，江黯把邢峙叫到自己書房，果然給他買了一款皮膚。
然而皮膚剛買好，兩人還沒來得及正式開始玩遊戲，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送來了最新的任務卡。
任務卡一式兩份，跟兩人明天的約會任務有關。
目前為止，節目組的所有安排都帶來了很大的驚喜，江黯也就頗為期待地接過了任務卡。
然而在看到文字的那一刻，他微微有些怔住了——
明天的任務，居然跟“家長”有關。
明天兩人需要花一定的時間用來準備晚飯。
而這頓晚飯，是用來招待雙方“家長”的。
雙方家長會以訪客的身份，於明晚下午7點來到1號小屋，和邢峙、江黯一起享用這頓晚飯。
在晚飯結束後，所有人將共同完成數個由節目組準備的小遊戲。具體遊戲規則將於明日晚飯後公布。
“愛情是兩個人之間的事，但結婚卻是兩個家庭的事。家長的態度，與孩子的關係，與孩子伴侶的關係，這些都是影響一個家庭是否穩定的關鍵因素。
“因此，不妨在考慮是否複合的這段時間內，和對方的父母親人相處一次試試看吧，也許你會對這段關係有新的思考，也許你會從家長那裡獲得一些經驗……”
這是任務卡上節目組附贈給嘉賓的信。
江黯看完之後有些苦惱。
他問PD：“是你們去聯係我爸，還是我來？
“不然這樣吧，我找我姐姐，可以麼？但她是科研人員，工作很忙，時間得提前……”
“放心吧江老師。”
PD慎染道，“我們已經提前和你姐姐和父親溝通過了。你父親也許沒時間，不過姐姐能來。”
他再看向邢峙。“邢老師，我們和你母親曾女士那邊也聯係過了，她可以來，沒問題。”
發完任務卡後，PD離開了。
留邢峙和江黯在書房麵麵相覷，片刻後同時對對方說出一句：
“明天得買點禮物吧？”
“姐姐喜歡什麼？”
短暫的怔愣過後，江黯對著邢峙一眨眼。“你跟著喊什麼姐姐？那我是姐姐。”
邢峙：“哥哥——”
江黯逗他。“你喊她姐姐，喊我哥哥，這算什麼？”
邢峙：“……？”
“行，說正事，那什麼……”
江黯有些不好意思，“我倆這段時間鬨成這樣……阿姨是不是跟著操心了？她會不會覺得我對你不好啊？”
邢峙搖頭。“不會。”
“真的嗎？”
“真的。她已經批評過我了。”
“誒？大家都站在我這邊啊？”
“是。大家都站在你這邊。”
邢峙笑著撥了一下江黯的頭發。
不過很快他又重新變得嚴肅。
“說真的，姐姐喜歡什麼？明天上午我們一起去商場。你幫我參考下。”
“嗯。行。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我覺得怪怪的。”
“哪裡怪？”
結過婚的夫妻參加這種環節沒太大問題，比如沈和靜、蔣齊那組，或者甘蕾蕾、羅勻那組。
至於兩個年輕主持人那對，不知道他們分手前發展到哪一步了，如果已經是見過家長的，那也沒問題。
可在江黯看來，他和邢峙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他們之前那場戀愛其實就沒正兒八經談，畢竟他對邢峙提出了“戀愛試驗期”，然後他們的試驗失敗了。
隻是外界以為他們在真談而已。
江黯雖然見過邢峙母親，不過那還是在兩個人八字沒一撇的時候。他沒有以邢峙伴侶的身份和她正式見過麵。
邢峙那邊的情況跟嚴重，他連自己家裡人的麵都沒見過，雙方完全不了解。
現在好了，不僅是他們要見彼此的家長，雙方家長還要碰麵……
還不知道會鬨出有多少問題呢。
江黯有些憂愁，晚上給邢峙寫信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過他很快安慰了自己。
邢媽媽人很好，聰明禮貌且是公司高管。
姐姐江璽也從來都是體麵高知斯文人，兩個人應該能相處得很愉快。
江黯想通了，放下心來。
洗完澡，吹乾了頭發，他心滿意足地躺上了床。
哪知即將入睡前，手機一震，他收到了PD慎染發來的微信：
【江老師，剛我們重新和你父親做了一次確認，他明天晚上會和江璽一起來，晚飯請多準備一個人的量】
江黯：“………………”
他心說哦豁。
他想，其實他不擔心邢峙和江城遠吵起來，也不擔心曾敏靜和江城遠吵起來……
他是擔心自己會當著所有人的麵，和江城遠吵起來。
他們父子習慣了讓彼此下不來台。
按照節目組規則，晚上除了寫信，江黯不能私自給邢峙發任何短信或者微信。
江黯心想，邢峙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知道這個噩耗了。
也行。
讓他先睡個好覺吧。
江黯歎了一口氣，用枕頭把自己腦袋給蓋住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次日一早, 江黯頭重腳輕，蔫頭蔫腦地走下樓，看見了穿著精致, 正在開放式廚房島台處忙活著早餐的邢峙。
走到邢峙麵前, 江黯打量他幾眼，好奇道：
“不是吧？你居然化妝了？家長們這會兒又不來。”
邢峙平時很少化妝。
節目錄製的一周多以來, 他全程維持著素顏。
不僅如此, 甚至在從前演電影的時候, 除非角色需要，他也基本全素顏出鏡。
但他今天居然……
邢峙看起來很冷靜, 看似沒有絲毫即將見家長的慌張。
他取來雞蛋，將它們的外殼進行簡單衝洗, 然後依次打進一個透明的烹飪碗裡。
過程中他淡淡道：“稍微捯飭了一下, 想給姐姐留個好印象。節目組有時候喜歡搞突然襲擊。萬一姐姐早上就來了呢？”
邢峙抬眸看江黯一眼，一邊打起雞蛋，一邊再道：
“哥哥，你精神不太好, 沒睡好？
“彆擔心，你和我媽媽見過，肯定沒問題。我和姐姐也一定能處好。
“至於姐姐和媽媽, 她們都是很好的人，沒事的。”
“打斷一下，”江黯的表情頗為嚴肅, “情況有變, 還有一個人要來——我爸。”
邢峙麵無表情、泰然自若地打著雞蛋。
不過江黯明顯看到他握著打攪蛋器的手抖了一下。
江黯上前走到邢峙身邊。“不用緊張。放輕鬆。”
“嗯, 不緊張。我會處理好。放心。”
邢峙的聲音乍一聽很平靜，江黯也不拆穿。
見他又往雞蛋裡放起了牛奶和煉乳, 江黯隻是好奇地問：“這是在做什麼？”
“厚蛋燒。做好了和火腿、番茄、生菜夾在一起，就成了厚蛋燒三明治。我早晨看視頻現學的，應該能好吃。”
“我相信你。不過聽起來好像熱量很高。”
“嗯。今天我們需要一些熱量。”
“也是。主要是我需要熱量。”
邢峙暫停了手裡的動作，看向江黯。“嗯？還在為晚上擔心嗎？哥哥，不用擔心。我的準備還算充分。江教授寫過的論文，我已經陸陸續續讀了大半。”
江黯很詫異地看向他。“你什麼時候開始看他論文的？”
邢峙端出平底鍋架在灶台上，很平靜地：“《金陵春》剛開拍的時候。”
“啊？”江黯道，“你想得可真夠遠。那會兒你也還沒喜歡我吧？”
邢峙淡淡地：“喜不喜歡的，先把準備工作做好，防患於未然。”
江黯：“……你這心思可夠深的。”
邢峙抬眸看向江黯，眼神看起來挺委屈。
“哥哥還是覺得我心機重，心眼多，是不是？”
江黯：“……”
江黯有意沉默。
架不住邢峙一直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江黯一把將火關了。“你都開火了，乾燒鍋呢？不看著火看我乾什麼？”
邢峙隻問：“所以哥哥討厭我嗎？”
江黯歎口氣，放軟語氣。“不討厭。擔心你活得太累而已。你應該懂得適當放鬆。琴弦如果崩得太緊，會斷的。”
邢峙笑了，重新點燃火。
“隻要你在身邊，我就會感到輕鬆。”
江黯：“…………”
這會兒他感到好氣，又有一些好笑。
——得了，邢峙也算是豁出去了，等節目播出，全天下的人都要知道他是綠茶了。
“滋啦”一聲響，邢峙把剛才攪拌好的蛋液放進平底鍋。
他問江黯：“江老師，不和你開玩笑了。你看起來還是很焦慮。是真的擔心我會和你父親發生衝突嗎？”
江黯搖頭。“你人精似的，我不擔心你和他怎麼樣。我主要是擔心我自己和他發生衝突。”
邢峙將蛋液在平底鍋中攤平。
“唔……不然你儘量少和他說話。我和他說就行。”
江黯攤手表示無奈。“萬一他說你不好呢？”
邢峙淡淡笑了。“哥哥願意維護我？”
江黯打開水龍頭洗生菜了。“可不是我戀愛腦啊。主要是我爸那人說話不好聽。我不能讓他傷害你。”
“謝謝哥哥願意維護我。”
“……行了，做早飯吧。
“那什麼……謝謝你的早飯。”
一起吃完早飯、喝完咖啡後，兩人去了附近的生鮮超市買晚上那頓飯需要的食材。
節目組租的彆墅區位於郊區，附近的生鮮超市人流量不多，兩人打扮低調，快速買完東西回家放進冰箱後，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飯，下午又出門去了商場，一起為家長挑選起禮物。
在商場的時候，兩人顧慮很多，精挑細選了很久，再加上被粉絲認了出來，簽名又耽誤了一些時間，於是回到小屋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他們得爭分奪秒地準備晚餐。
做飯的時候不止是邢峙在忙，江黯也打算親手做幾個菜。當然，他選的都是簡單易做，看起來又還算不錯的菜——比如烤大黃魚。
從超市買的新鮮大黃魚的內臟已被處理乾淨，回來簡單衝洗一下，稍微抹點鹽和料酒，放到烤箱裡烤，最後灑上從超市買的燒烤料、蔥花，淋幾滴檸檬汁就行。
下午三點，門鈴突兀地響了起來。
江黯的表情立刻變得凝重，呈現出了一級戰備狀態。
好在門外隨即響起的是江璽的聲音。
“小黯，是我。”
江黯和邢峙對視一眼，雙雙解開圍腰，一起去開了門。
隻見門外的江璽拎著許多的菜和調料，邢峙眼疾手快地接過，衝她很自然地喊了一聲：“姐姐好。”
江璽笑了，挺滿意地打量邢峙幾眼，再朝房內走路。
路上她對江黯道：“在爸爸和邢媽媽麵前，我也是晚輩。我不該坐享其成。想著你倆做飯估計有問題，所以我想著早點過來幫忙，幫你們為彼此家長掙點印象分——”
走到廚房，江璽有些驚訝。
“哇，有模有樣的，你們好像不需要我的幫忙。”
江黯開起姐姐的玩笑。“你成天泡實驗室，可能還不如我會做菜。”
江璽毫不客氣地損回去。“是，我比你早一步戀愛腦，為了另一半特意去學了做菜。不過現在你步我後塵咯。”
冷不丁地想起自己用小號試探前準姐夫，卻意外加到了邢峙小號的事，江黯頓感尷尬，他隨意抓了把自己的頭發，為江璽：“那什麼，那誰還在牢裡？”
“在看守所呢。正式判決估計快下了，就這兩個月了。”
江璽隨口道。聽語氣是完全不在意前任了。
“那你現在有沒有新情況？”
“沒有。”
“可以有。”
“算了吧。我是發現了，談戀愛哪有磕CP開心？還是自己親弟弟的CP。”
“…………”
江黯重新穿上圍腰，“行了行了，你去看電影吧。這裡交給我們就好。”
隻見邢峙不知從哪裡忽得端出來一盤切得非常精致、擺盤也格外好看的水果。
走到江璽麵前，他很自來熟地：“姐姐吃點水果吧。看你喜歡吃其中的哪種，我等會兒再給你切點。”
“哇，你還會花刀？”
“略會一些。”
“真不錯。小黯有福了。”
聽見江璽這句毫不掩飾的誇讚，江黯奇怪地看向她。
“不是吧？你這麼容易就被他收買了？作為我的家人，一般來說，你應該要給對方出幾道考題的吧？”
“哎呀，我弟弟又不傻。我相信你的判斷力。感情的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外人亂插手才有問題。”
江璽端著果盤去音影室了。“行了，你倆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去找部電影看。對了，《金陵春》什麼時候上啊？”
想到《金陵春》裡的親密戲，江黯果斷道：“你彆看了。怪彆扭的。”
江璽笑了。“OK，我知道了。”
“很好。姐姐你還是很懂事的。”
“我知道了。我不當著你的麵看，我偷偷看。”
江黯：“………………”
等江璽走遠，江黯回過頭看向邢峙，發現他正看著自己笑，似乎還笑得有些促狹。
“邢峙，這可一點也不好笑。你想想，比如逢年過節，你陪我回家，我倆穿得規規矩矩地陪我爸我姐在餐廳吃飯，忽然發現前腳我姐剛看完我倆的床戲……”
江黯後槽牙咬了一下。“不行。她絕對不能看！”
邢峙仍在笑，不過這次的笑容溫柔了許多。
他的眼睛亮亮的，裡麵藏著化不開的深情。
江黯被這一雙桃花眼注視許久，下意識移開目光。
“乾嘛啊這樣看我？我說得明明很有道理。”
“嗯。確實很有道理。”邢峙道，“哥哥，我想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把我規劃進了你的未來生活中。”
“……這不是節目組的安排麼。我也就隨便暢想一下。”
江黯心說兩人還沒正式走在一起呢。
等等，邢峙打算爆燈嗎？
還是說他在等我爆燈？
嗯，其實我也可以爆燈，給他一個驚喜好了。
“嗯。好的。那謝謝哥哥的暢想。”
邢峙依然很認真地看向江黯的眼睛。
“……怎麼什麼話都能接啊。”
江黯嘟囔一句，下巴往島台方向一指，“邢大廚，專心做飯吧。”
晚上6點半，邢媽媽曾敏靜先到。
江黯上前開了們，招呼她坐下，給她泡了一杯茶。
兩個人閒談幾句，互相贈送了禮物。
其後江璽坐過來，和曾敏靜聊起了天。
把客廳留給兩位姑娘，江黯和邢峙回到廚房繼續做飯。
遠遠瞧著兩人相處得挺融洽，江黯暫時放下心。
過了一會兒，邢峙對他開口道：“等會兒我們要不要一起去外麵等江叔叔？”
江黯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道：“不如我在廚房忙。你自己去。可以嗎？”
“我沒問題。按你說的辦。不過……”
“嗯？”
“哥哥那麼大了，還怕見爸爸？”
“……做菜吧。”
晚上7點。
門鈴聲準時響起。那是江城遠來了。
江黯第一反應是低頭佯裝切菜。
他提醒邢峙道：“記得啊，等會兒就說我在忙著準備晚飯。”
邢峙揉了揉江黯的頭，也做了提醒：
“蒸箱裡的粉蒸排骨還要再蒸半個小時，你聽見提示後，把它拿出來就好。記得戴隔熱手套。”
“知道了，放心。你去吧。”
“好。辛苦哥哥了。”
邢峙前去開門了。
之後江黯聽見江城遠進門，與江璽、邢峙、曾敏靜相繼打過招呼，幾個人很熟稔地聊起了天。
客廳裡的氛圍格外和諧。
以至於江黯深感自己才是那個潛在的、會破壞和諧的危險分子。
於是江黯心安理得地在廚房劃水摸魚。
半個小時後，“叮”的一聲響，排骨蒸好了。
江黯戴上隔熱手套把它取出來放到餐桌上，然後開始把其餘菜陸續端出來擺上桌。
最後江黯去到客廳叫大家吃飯。
他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所有人居然都消失了。
聽到二樓有聲音傳來，江黯找了過去。
他在影音室找到了江璽和曾敏靜，兩人居然在一起看邢峙的處女作《暗巷》。
招呼兩人去餐廳吃飯後，江黯又在棋牌休閒廳找到了邢峙和江城遠，他們在下象棋。
見江黯來了，邢峙先向他打起招呼。
“江老師？要看我們下會兒棋嗎？”
“不看了，你們也彆下了。趕緊吃飯去。”
江黯對邢峙說完這話，再看向江城遠，不鹹不淡地喊了句：“爸，你來了。”
“嗯。”江城遠看也不看江黯，隻是默默盯著眼前的棋子，像是還在琢磨棋局。
江黯直接拿起他的馬走了個日字的對角線。
“好了，將軍。邢峙你認輸吧。去吃飯了。”
“嗯。好。”邢峙抬眸朝江黯一笑，“江老師厲害。”
江城遠倒是立刻板起臉來，衝邢峙道：“看到了吧，他是一點規矩都沒有！叫彆人看見了，還以為我沒教好！”
江黯不理他，隻對邢峙道：“你這會兒還叫我江老師啊？在X大校園裡，學生也會喊我爸江老師。他得搞混淆了。”
邢峙當即道：“不會，我一直叫你父親江叔叔。江叔叔下棋下得很好。”
“你少拍馬屁。”江黯道，“我可太知道了，他象棋下得很差勁的。”
瞥一眼江城遠的表情，邢峙不動聲色地向江黯使了個眼色。“江叔叔真的挺厲害。我都連輸三把了。”
江黯果斷道：“我不信。除非你故意輸給他。”
江城遠擺擺手站起來，他依然不看江黯，話還是衝著邢峙說得：“小邢你很懂事。不像小歲，特彆喜歡和我較勁。”
江黯反駁他：“不是，弄虛作假有什麼意思？你可最忌諱學術造假的。江教授，請你正視自己的下棋水平。”
“嘖，”江城遠看向他，“弄虛作假不對，是吧？我記錯了嗎？你跟小邢剛開始不是炒作？”
江黯：“…………”
江城遠擺擺頭，麵向邢峙一攤手。
“瞧瞧他這脾氣。以後夠你受的。”
江黯有點愣了。
正常來講，要麼他跟邢峙一個陣營，要麼他跟父親一個陣營，總之邢峙和江城遠應該是敵對關係。
現在是怎麼回事啊？
怎麼他倆好像已經達成聯盟了，我反倒成外人了？
江黯怔愣間，邢峙上前握住他的手，將他拉到自己身後，然後朝江城遠很有禮貌地鞠了一躬。
“江叔叔，我替江老師向你道歉。不過江老師性格率真，非常可愛，我很喜歡。江叔叔彆和他置氣。”
“不至於真生他的氣。他還不懂事嘛！雖然他已經快30了，我還當他是小孩兒！”
江城遠這話聽起來挺陰陽怪氣。
江黯和邢峙幾乎同時——
“哪就快30了？我才過29歲生日不久。”
“那就好，謝謝江叔叔。”
邢峙和江城遠兩人之間的互動，看得江黯甚為不滿。
他從邢峙身後走出來看向江城遠。
“話說爸，你不喜歡娛樂圈，按理不可能願意上這種節目。你到底乾嘛來了？你不會……不會真是為了寫論文吧？
“我和邢峙是你的素材，對嗎？”
江城遠麵色微變，然後背過身朝樓下走去了。
“不是說吃飯嗎？走吧。”
江黯：“…………”
晚飯倒是吃得其樂融融的。
江黯覺得邢峙的建議挺對，隻要自己彆和江城遠多說話，兩個人就杠不起來。
晚飯過後，節目組安排了一個小遊戲——
工作人員拿來了兩個紙箱。
第一個紙箱裡裝著五個球，分彆寫著在場五人的名字。
至於第二個箱子裡，則有更多數量的球，球上分彆寫著“勤奮”“友善”“刻苦”“陽光”等等非常正麵的形容詞。
五個遊戲參與者需要圍著茶幾坐好，分彆從兩個由紙箱裡各抽出一個球。
這個遊戲名叫“請你誇誇我”，玩家抽到誰的名字，就得誇讚這個人。
至於誇讚的關鍵詞，則跟從第二個紙箱裡抽到的形容詞有關。
如果有人抽到了寫有自己名字的球，那就自我誇讚。
遊戲進行幾個回合後，輪到了江黯抽球。
他從第一個箱子裡摸出球一看，上麵居然寫著“江城遠”三個字。
江黯皺起眉來，硬著頭皮把手扔進另一個箱子裡。
然後他再抽出一個球——
上麵寫著“友善”。
誇江城遠友善？
我怎麼誇得出口？
江黯皺緊眉頭，然後感覺邢峙握住了自己的手。
江黯當即看向邢峙，目光近乎是求助了。
他很少流露出這樣的眼神，看得邢峙心臟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