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索菲婭身邊,學習了很多這輩子沒有接觸過的知識。
從文史到哲學,從哲學到日月星辰。
她給我講星辰的演變,講神靈與人心,講關於星辰大海的古老傳說,講美麗的童話和未來的期盼。跟她在一起,我總覺得自己很渺小。渺小到隻關注眼前的得失,渺小到人生裡隻有自己的高興和難過。渺小到,失敗一次就世界都崩塌……世界的廣闊,真的在於認知遠近。
毫無疑問,在她身邊我過得比以往二十年都要快樂。
我漸漸很少在意自己的瞎眼,因為索菲婭說,堅強的意誌不應該被身體的殘缺打敗。高傲的靈魂在挫折和黑暗中依舊燁燁生輝。
她說,軍人通過磨礪身體鍛煉出鋼鐵般的意誌和一往無前的勇氣,我就是擁有這個品質的人。
我感覺,我破碎的心,正在被治愈。
……】
【硬了,拳頭硬了!!索菲婭小姐誇讚的是我們這種永恒戰場上浴血奮戰的鐵血軍人!不是你這個第二次上戰場就被六翼蟲族刺瞎了眼的傻狗!!!】
【野狗不要臉!你有個屁的高貴品質,你隻有一腦子的水!!!】
……
寧安無視了彈幕上帶入到生氣的雄性生物們,繼續扣字:
【索菲婭發生意外的這天,我的精神又一次暴走了。
每次精神暴走,我的大腦都會陷入昏沉,精神也會暴走。我的眼前會浮現一圈一圈的黑線,按照不規則的方向纏繞,天空和地麵倒轉過來。沒有辦法辨彆高低遠近。身體熱得仿佛有一把尖刀正不斷地刺全身的太陽穴,有人正一點一點地鑿開我的頭顱……
痛苦,掙紮,這一刻,我覺得我的意誌其實也沒有那麼堅強。
我當時隻覺得,我這次可能死定了。
原諒無知的我意識不到這次我情況的不同。這次我其實不是暴走,準確來說,應該是發.情。
多可笑,已經成年四年多的我,身體竟然沒有經曆過發.情.期。
基於這方麵認知的匱乏和缺乏必要長輩的教導,我根本不懂。也感受不到自己身體的不同。不過我還是本能的去找了索菲婭。
畢竟,每一次都是索菲婭拿藥救了我。我以為這次她還會給我喂一顆藥。
但是意外的是,這次她沒有。
我不清楚我們到底進行了怎樣的事情,因為我的腦子被高燒燒壞了,記憶出現了混亂。但我醒來的時候,我是在索菲婭的房間。
她穿著寬鬆的睡衣,頭發上全是水珠。她坐在輪椅上,整個人乾淨到透明,正微笑地看著我。
那個笑容,我從來沒在她臉上看到過。
一種發自內心的笑,就,比我以前見過許多她的笑容都要柔軟。
我呆愣愣地看著她,她說,克萊恩,恭喜你長大了。
我也是這次稀裡糊塗的經曆才知道,原來我以前吃下去的藥丸,是她提取她的信息素製成的抑製劑。而索菲婭的信息素等級很高。
索菲婭是兔血種,她的信息素等級達到了A。】
……
【啊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索菲婭小姐的信息素等級很高!!A級,果然啊!!】
快速屏蔽了評論,寧安摳字摳的那叫一個冷血無情。
【……我潛意識裡意識到我們做過了什麼,但是又不敢相信。因為索菲婭的下半身癱瘓了,她很難去做那種事。但我完好無損的狀態,足以說明很多事。
我的心臟越調越快,身體的血液也越流越快,臉頰燒起來。
有種激動又不知道怎麼麵對的窘迫。這一刻麵對微笑的索菲婭,我都沒有抬頭的勇氣。
索菲婭好像知道我的羞澀,她體貼的沒有提起。
可喜可賀的是,這次之後,我們的關係更進一步了。我成了她的伴侶,至少我認為是。索菲婭開始給我講她的曾經。她告訴我,在一個人出走司摩薩城之前她一直是住在伊甸園中的。
伊甸園是什麼地方?
我有幸聽戰友說過,那裡一個神聖的地方,住著全聯邦地位最崇高出身最顯赫的小姐們。
她們出身顯赫,高不可攀。從一出生就擁有完美的一切,畢生將活在鮮花和讚美之中。她們隻吃最昂貴的食物,隻穿最美麗的衣服。走到哪裡,都會被聚光燈圍繞。就像神話傳說中的公主。
她們可以憑心意挑選天之驕子,隻要她們喜歡,就能輕而易舉得到。隻不過得到的一切都需要付出代價。
這個世界上任何獲得的好處,都早已明碼標價。
伊甸園中的女性就是這樣,她們要為得到的一切,付出終身維護伊甸園崇高地位的代價。結婚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這個人能給伊甸園帶來絕對的好處。
索菲婭說,她不喜歡那樣的人生,有種養在金絲籠中的觀賞鳥雀等待售賣的感覺。
相比較提線木偶一般的人生,她更喜歡我。
真實,簡單,也更純粹。
她總是清楚知道我在想什麼,清楚地感受到我的喜怒哀樂。
她說,犬係獸血種最完美的品質,我都繼承到了。
我比任何人都善於傾聽,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守護她的心。因為不論她說什麼,我都會堅定不移的相信。不論她想做什麼,我都會毫不懷疑的站在她這邊,替她執行。
每當她說出這樣的話時,眼神總是很溫柔。那雙碧綠的眼睛,像莫爾塔草原一望無際的草海。
風一吹,就蕩起了微微的波瀾。
她凝視著我的臉說,她的願望很簡單,希望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運氣好的話,人生可以擁有一個驚喜。
她說,我就是她找了很久,意外撿到的驚喜。
說實話,我不是很懂。
我簡單的大腦理解不了她說的太深奧的東西。不過索菲婭說過,寓言故事中保護公主付出生命的人就叫騎士。她說,我就是她的騎士,忠犬騎士。
挺貼切,我就是她雇來保護她安全的人。而我也確實願意為她付出生命。
畢竟我能敏銳的感覺到她不開心。我不喜歡她不開心。所以我總是露出滿嘴的尖牙去驅趕走讓她不開心的人, 凶狠地撕碎讓她不開心的東西,暴力又野蠻地消滅讓她不開心的事情。
我不在乎其他人罵我惡犬,也不在乎事情的對錯,我隻在乎索菲婭。
我也不知道我這樣野蠻無知的人,配不配得上‘驚喜’這樣嚴重的誇獎。但是在這一刻,我的心臟噗呲噗呲泵血,速度快得我身體快要負荷不了。
我想,她不趕我,我就永遠守著她。
……
意外發生的這天,是我們在一起的一個月後。
我在索菲婭喜歡的玫瑰園中,見到了一個舉止優雅相貌俊美的年輕男人。雖然人形不好分辨血統,但我還是透過我靈敏的鼻子,嗅出了危險的氣息。
這是一個強血種的男性,極有可能出身顯赫。
他看到我,第一眼是鄙夷,第二眼是厭憎。但還是擁有良好的修養,他向我詢問索菲婭的近況。
以一種伴侶的口吻,帶著理直氣壯的占有欲。他請求我離索菲婭遠一點,並且好好審視一下自己。我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出現在索菲婭身邊。
他以輕蔑的口氣告訴我,我隻是索菲婭無聊修養日子的調劑品,希望我找好自己的定位。
我不相信他的話,真的不信。
但不可否認,他的話依舊給了我直擊靈魂的衝擊。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萬噸的飛彈迎頭擊中,軀殼中的靈魂都要碎成碎片。
我渾渾噩噩的回到住處,本以為這個強血種會跟以往的不速之客一樣被索菲婭要求著趕走。
到時候, 我會凶狠的衝上去,把人丟出門外。
但索菲婭沒有。
這個強血種沒有像以往探訪的來客那樣被索菲婭拒絕,他跟索菲婭麵對麵坐在陽台的傘下。兩人的臉上掛著相似優雅的笑容,他們聊了很久,相談甚歡。
索菲婭那隻給予過我的笑容,也給了他。
明媚的陽光照耀下,他們是那麼的登對。我過於靈敏的耳朵甚至聽到他們談論我。
我聽見那個強血種叫我野狗。
說實話,這種侮辱性的詞我聽過很多,從來沒在意過。但這一刻,我瘋狂的在意,我在意這個強血種在譏笑我中等種血脈時,索菲婭是什麼表情。她會不會跟強血種一樣,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我甚至不敢走過去,親自去看一眼索菲婭的表情。
這一刻我的自尊受到了難以承受的打擊,我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渾渾噩噩在外麵逛了很久,我突然沒有了去處。好像流浪的野狗,再一次回歸了流浪人生。我漫無目的的走,不知道怎麼又走回了索菲婭的房子。
索菲婭身體不好,每天晚上都會很早熄燈。但今天晚上,燈整夜沒關。
我在門口徘徊,不知道徘徊了多久。
直到花園中的彆墅二樓,傳來索菲婭溫柔的嗓音。她問我,一天不回來,是不打算回來了嗎?
我這一刻不知道是難過還是自卑,我冷著臉說,我是回來搬東西的。
索菲婭臉上閃過錯愕,然後是蒼白。她抿著嘴唇,用一種複雜又悲傷的眼神看著我。我以為,她至少會解釋一下,解釋她今天跟那個強血種在說什麼。或者,她挽回一下我。
但索菲婭沒說話,她安靜地坐在輪椅中。
我大概是被索菲婭給慣出了底氣,我的脾氣變得前所未有的大。一怒之下,衝進了我的房間,將我的東西亂七八糟的裝在一起。背上就要走。
索菲婭急忙從二樓下來,兩隻手轉著輪椅,這一刻都忘了它是自動的。
我衝到門口,索菲婭還是沒忍住,叫住了我。
我沒有回頭,但我停住了腳步。
索菲婭說,她已經後悔了,後悔招惹我。
這一刻,我感覺我的靈魂被一隻大手撕得粉碎。我再也沒有辦法承受,怒火,悲傷,酸澀,所有負麵的情緒一瞬間襲擊了我。我不顧索菲婭兩隻手轉著輪椅會有多痛,她在背後追我,頭也不回地衝出了花園。
索菲婭追的太急切,我聽見身後轟地一聲,輪椅掀翻的聲音。
但我大概是被憤怒綁架了靈魂,這一刻我連對女性該有的風度都忘了,離開了索菲婭的房子。
大雨降下來,下得猝不及防。
司摩薩城的天氣總是走極端,冷和熱從來不遵從基本法。
這一夜突如其來的大雨,下了三天三夜。
我知道索菲婭很脆弱,她的身體孱弱得像一朵風一吹就凋零的花。她平常隻能在陽光燦爛的日子出來陽台坐坐,賞賞花,閱讀一些她喜歡的書。大部分時間,她都隻能安靜待在溫暖的溫室內修養。但因為她一直表現出從容的姿態,我總覺得她不是生病,她隻是腿腳不好。
我沒有想過,索菲婭會因為摔這一下,再也醒不來。
隻是為了追我,追憤怒的不知道怎麼排解的我。
她摔倒了。因為追我,細嫩的手被輪椅的輪子磨出了血泡。她躺在大雨中,倒在盛開的玫瑰花園裡,看著我的背影,就這樣從此就再也沒有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