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些天看了那麼多弟子死,每一天晚上想起他們的死狀,都睡不著覺,”薑嘯微微垂眸,神色哀傷道,“那種情況下,若不魔障,很難活下來的,我隻是僥幸靠師祖給我煉製的法衣而已,否則說不定也……也會殺人害命,甚至吃……”
薑嘯看向岑藍,“師祖,我如果吃人的話你……”
“我就親手清理門戶。”岑藍說的平靜,薑嘯卻知道她說的半點不摻假。
他故意抖了抖肩膀,微微噘嘴,“那不行,我看到師祖殺妖魔獸的方法了,死無全屍,我可不敢領教。”
岑藍看著他,其他門派弟子搜魂判罪之時,秘境當中的一切無所遁形,誰在殺人,誰在作惡,都清清楚楚。
岑藍知他在那種惡劣的境地之下,幾番舍命救人,卻最終因為能力有限無力回天,卻不知他心中連怨恨也不曾留存,如此純澈心境,連岑藍也不由感歎。
“好了,他們自由處置,倒是魏欣也是多虧你傻才能僥幸活下來,十分感激你。你昏睡的時候他還想要來看你。”
“來看我?”薑嘯表情微變,“可我不是在登極峰嗎。”
這登極峰,可不是隨便誰都能來的地方。
岑藍微微露出點笑意,“他自然來不得這裡,我要你師尊告訴他你在我這裡了,待你傷愈之後再去見他。”
“啊?”薑嘯一臉複雜,那魏欣師兄肯定會奇怪,他為什麼能夠上登極峰,會不會……猜到他和師祖那什麼啊。
“怎麼,怕他們知道?”岑藍見他明明高興卻假作擔憂,伸手彈了下他腦門,故意說,“現在因為紅雲整個修真界都很亂,公布你我關係不合適,所以要等一段時日修真界和人間安定下來再說。你怕被人知道麼?”
薑嘯將頭搖成撥浪鼓,不好意思的低頭後又轉移話題道,“我昏睡了多少天?”
“沒多久,十幾天,”岑藍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你現在功力全失,邪氣入體,我雖然能給你肅清一切,但你體內元丹粉碎,修真一路怕是要重新開始了。”
元丹乃是所有修真者的修煉根本,元丹碎裂,便如同漏水的竹籃,再多的靈力入體,也如竹籃打水。
薑嘯聞言久久沒有說話,他遭受的打擊確實很大。
他一直想要變強,不畏艱苦和疼痛,卻沒成想,到如今一切歸零,不過一場曆練,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岑藍仿佛聽到了他心中所想,側頭親了親他的下顎,“你還有我。”
岑藍說,“隻要有我,修為總會回來,況且你我還有道侶之約,待過些時日,修真界稍稍穩定下來,我們便結為道侶。”
薑嘯又想哭,但是這一次他忍住了,他抱緊了岑藍,死死的,用儘他現在能用的所有力氣。
他對岑藍說,“師祖,我隻有你了。”
他說,“我一定會再重新修煉的,絕對不給你丟臉,我不怕苦,也不怕疼的。”
岑藍聽了沒有說話,他的修為是她毀的,他體內剩下的半個殘丹,亦是她掏出來的。
現如今那兩塊殘丹各自放在兩處,各自封印,不到時機不可湊到一起。
而他現如今和凡人之軀無異。
岑藍腦中思緒因著薑嘯絮絮叨叨的話,有些紛亂。
但很快,她便重新恢複清明。
一切都必須按照既定的軌道去走,無論是她,還是薑嘯。
她不怕輸,但無論為了什麼,都不能輸。
岑藍輕聲細語地和薑嘯說著如今紅雲的影響,甚至同他說了鳳冥妖族的所有事。
她告訴他要除鳳冥妖族,千難萬險,也告訴他自己此行未能化用神獸獸丹,什麼也不曾記起,尋不到他的親人了。
薑嘯說,“沒關係,師祖,我不找了。”
他親吻岑藍的耳朵,繾綣無邊地說,“誰也不找了,我有藍藍就夠了。”
岑藍聽了總算推開他,正視他現在這幅模樣,“真的嗎?隻有我便夠了,其他人都不在意了?”
薑嘯點頭,“我對我的父母是什麼人,全無印象,至於那個圈養我的女人,我也不想再尋了。”
薑嘯說,“師祖如今憂心天下事,無需再為我這點事費心,我有師祖……就有天下。”
薑嘯慢慢笑起來,他這一笑,眉眼妖異更甚,眼尾如這世間最惑人的鉤子。
岑藍看著他沒有錯開視線,薑嘯這張臉確實像那個令她恨入骨血的女人,可他的眼中卻沒有那女人一樣的醜惡。
他笑得如一朵盛放的豔色花,卻雙眸澄澈,且嘴角酒窩猶在,讓岑藍找回了熟悉的感覺。
這是薑嘯。
她養了十三年,又封印了兩千多年的那個小妖。
他雖是在大婚之日背棄她、殺害她全家全鎮的畜生男人和滿心邪惡的鳳冥妖族傀儡生下的孽障,卻也是岑藍親手養成這幅樣子的。
岑藍伸手摸了摸他臉上的酒窩,“你要記住你說的話。”
岑藍說,“你還說過,無論我要什麼,你都會給,會聽我的話。你說過的所有話,都不能忘知道嗎?”
薑嘯點頭,將額頭抵在岑藍的額頭,鼻尖蹭了蹭她,“我發誓,我對藍藍說的話,都是出自真心,沒有半句虛言,言必行,行必果。”
岑藍笑起來,這一次帶著些真心實意,她捧著薑嘯的臉,閉上眼輕輕地親了親,帶著些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珍重意味。
前路艱險,步步刀山。
岑藍在心中對薑嘯承諾,若他能守住誓言,她必定竭儘全力,帶他趟過刀山,遊過火海。
言必行,行必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