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什麼?”岑藍順著五鴛指的方向看向一片平靜的水麵, 片刻之後恍然。
她跑到水邊上朝著池中看,喜形於色道,“他剛才在對吧!”
“他去哪了?!”岑藍正要散開神識去水中搜尋, 五鴛在她身後按住她的肩膀,“仙子, 你且隨我來。”
岑藍本是急著尋薑嘯, 但五鴛的神色十分的凝重,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岑藍稍稍冷靜了一些。
四百多年了, 確實倒也不急在這一時, 薑嘯若是剛才看到了她卻沒有出來相認……岑藍不願意多想, 卻終究還是不能光顧著自己的情緒。
當年的那些愛恨仇怨, 薑嘯終究是為她親手誅殺了自己的母親,他唯一來得及從血池蘊生的族人。
覺醒血脈之後, 印在血脈之中的同族親近,幾乎是無可違逆的, 他覺醒之後能夠對同族下手, 必然也是背負著岑藍難以想象的罪惡感。
天雷之下灰飛煙滅了一遭, 被她那般砍殺過, 又時隔了四百年, 岑藍始終堅信自己後來給他帶在身上的陰陽拘魂佩, 還有那共擔天雷的法衣,能夠在天雷之下保他一縷純魂。
再由提前交代好的五鴛將他帶回焦山, 溫養魂靈, 衝虛池中洗淨汙濁血脈, 才能重獲新生。
可她機關算儘,卻並沒有將薑嘯的感覺和意願算在其中。
誠然一切都是逼不得已, 可四百多年來,岑藍不是沒有想過,若是她當時不是滿心仇恨怨懟,不是滿心的戒備和自封,她若是能夠坦陳地和薑嘯說明一切,薑嘯定然也會配合她。
這麼多年,他有沒有怨過恨過自己,岑藍其實沒有把握。
因此她在水邊遲疑了片刻,就同五鴛離開,去了他主殿。
兩個人進入殿內,五鴛拉著岑藍坐在桌邊,“仙子,在天界這些年可好?”
他與岑藍是舊識,自然最關心的就是岑藍好與不好。
不過提起天界好不好,岑藍還真是一言難儘。
這個天界不是任何人想象出來的天界。
她略微遲疑了一下,不能泄露天機,便隻說,“一切安好。”
“天界是何種模樣?”五鴛看著岑藍渾身上下的改變,肯定道,“仙子如今看來明媚非常,想來天界定然是很好。”
岑藍不能多說什麼,她能說之所以天梯的脫凡階斷了,是前人飛升之後強衝下來砍的麼,她自然不能說。
至於好不好……日日夜夜不停的工作,確實也沒有時間想什麼私人狹小的愛恨。在矯正了世界的走向,看著欣欣向榮的世界運轉更迭,那時候的滿足感也確實能夠治愈一切創傷。
當你站在坑底,你看到的天空,隻有那一塊,你得道的一切都有限且讓你無法滿足。可當你能影響一個世界的走向,你站在巔峰,你看到三千世界,你看到生死輪或看到因果循環,你自然和從前的心境完全不同。
可這些都不為外人道,因此岑藍隻是笑著搖頭,一臉的高深莫測,說道,“我此次下界,你亦不得對任何人提起,前塵往事早已過去,我並不打算再與從前有什麼牽扯,也不會回雙極門。”
五鴛也不是不識趣的,再者說他是凡物借仙物入道,能夠修成地仙已經是極限,根本就飛升不了。所以他好奇歸好奇,不知道也沒什麼關係,自然就不再問了。
“那仙子此次下界……”五鴛神色變得有些感歎,“是專程為那位而來?”
岑藍不隱瞞,“是,所以你與我說說他如今是什麼情況。”
五鴛看著岑藍,歎道,“我隻以為仙子當年毅然踏著他飛升而去,給他留下一線生機,不過是因為他的犧牲。”
“如今看來,仙子與我一樣,墮入了情劫之中。”五鴛說,“可他現如今和從前有所不同,我也弄不清他到底還是不是從前的他。”
“怎麼說?”岑藍皺眉問,“難道他不記得我了?!”
這倒也並不難解釋,當初天雷之下,能保住薑嘯一縷純魂已經是萬分艱難,魂魄不全因此記憶喪失,也沒什麼不對。
“不記得也無礙的,”岑藍笑了下說,“我再讓他重新認識我便是。”
五鴛卻搖頭,頭頂發冠一如既往華麗的翎羽隨著他的動作輕柔擺動。
“關鍵是連我也不知他是否失去了記憶,”五鴛說,“二百多年前,他終於在衝虛池中清洗掉了所有的汙孽,我以仙蓮蓮子為他重塑真身,他初生本該如孩童歡快靈動,可他卻終日癡癡呆坐。我以為他神智不全,為他溫養多年,他總算是會開口說話了,可自他重塑身體這二百多年,他卻隻同我說過一句話。”
岑藍:“……什麼話?”
“他說他想住在水底。”五鴛說,“我想著蓮子塑身喜水也不奇怪,所以允了他在水下開了須彌小境,但自那之後,他就經年呆在水下。”
五鴛說,“我與他交流都是朝水裡扔東西,修煉功法亦是留影石留好了影扔進去,他如今修煉成什麼境界,我根本不知。”
“我甚至連他的樣貌生成什麼樣都不知道,他前些年時常出去曆練,但有一次曆練回來滿頭是血……”
五鴛看了岑藍一眼,“不知遇見了何等凶煞的邪物,傷得麵目全非,我欲接近他為他診治,他抵死不願,我便隻好將傷藥扔在池水中。”
五鴛說,“我不知道他是否治愈完好,如今是什麼模樣。我隻時常能夠感覺到這山中大陣被改動,想來是他自學所改,還有山上多出的受傷鳥雀,應也是他所救。”
“但我足有五年未曾與他照麵,他不曆練之時,便終日泡在池水之中,性子實在怪誕難懂。”
岑藍聽得沉默,五鴛中肯道,“仙子,當年他隻餘一縷純魂,身體亦是重塑,他如今怕已不是牽動仙子情腸的那人了,仙子還執意要與他相見相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