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象微微頷首,在來到登州之前他也做過一番功課,知道本地一共有五個本土的家族。
說是世家門閥吧……又夠不上那麼高,或許用豪強來形容比較合理。
在古代,豪強喜歡兼並土地,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說話之間,李象的小手也不是很老實,沒事兒就摸摸被褥,又掀掀鍋蓋看看吃的都是什麼。
雖說是有些貧苦,但總歸是能夠活下去。
唐初的稅收政策,實行的是租庸調製度。
大概就是每丁每年要向國家交納粟二石,稱做租;交納絹二丈、綿三兩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稱做調;服徭役二十天,閏年加二日,是為正役,國家若不需要其服役,則每丁可按每天交納絹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的標準,交足二十天的數額以代役,這稱做庸。
總體而言,“納絹代役即為庸”,也叫“輸庸代役”。
國家若需要其服役,每丁服役二十天外,若加役十五天,免其調,加役三十天,則租調全免,通常正役不得超過五十日。
若出現水旱等嚴重自然災害,農作物損失十分之四以上免租,損失十分之六以上免調,損失十分之七以上,賦役全免。
製度不奪農時,合理解決就業問題——當然也是建立在均田製基礎之上的製度。
而租庸調破壞的原因是因為均田製的破壞,租庸調製是要配合均田製的,其後均田製破壞,租庸調亦不可行。
均田製的破壞,不僅僅是因為人口的增加,更離不開李治和武則天這一對夫妻的努力。
租庸調的本質,就是不論土地、財產的多少,都按照人丁收稅。
而由於土地兼並得不到抑製,男丁所得土地不足,又要繳納定額的租庸調,故而使農民無力負擔,隻能大規模逃亡,形成惡性循環,最終租庸調、均田製一起崩潰,帶動府兵製也隨之徹底崩潰。
但現如今還有問題在於,地方豪強或者世家大族的佃農,租庸調是實行不到他們頭上的,這就導致了許多農民寧可將土地和自己賣給豪強或者世家,被收高一些的租子,也不要自己耕種土地。
而當朝廷發現自己可以直接獲得賦稅的自耕農大量流失的時候,它最簡單的解決方式就是對剩餘的自耕農抽更重的賦稅,如此就造成了一個惡性循環,越多自耕農依附於豪強,則朝廷越缺錢、稅就越重;稅越重,農民越紛紛於依附豪強。
當然世家大族和豪強也不是什麼大善人,雖說是佃農,聽起來有點那麼個尊嚴,但實際上,上繳的地租跟歐洲封建主下麵的農奴差不太多。
這就導致一個問題,每當遇到災年,農民就非常容易破產,進而成為農民起義的導火索。
李象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這是封建王朝難以避免的事情。
隻要生產力依舊限製在古代的條件下,這就會成為一個死循環。
所以現在趁著老李還在,不如苦一苦老李,好處百姓拿,讓他背點世家大族和豪強當中的罵名,推行一下攤丁入畝。
不再按人丁征稅,而是從田地裡征稅。
在老人家聊了許多,李象又流竄到好幾個村莊考察,基本上都大差不差。
“天色已晚,不如去縣裡休息吧。”李象提議道。
“也好。”段瓚終於鬆了一口氣。
眼見著這位郡王真的是和彆人不客氣,小手也是真的不老實,碰到炕就摸,見到被褥也要看看薄厚,鍋蓋都得掀起來看看平常吃的是什麼,人家給什麼吃也都來者不拒,他心理壓力很大的好吧。
其實這也是李象下基層的時候養成的習慣,總不能拒人民群眾於千裡之外吧?都形成肌肉記憶了,到了大唐還沒板過來。
文登縣還挺繁華,甚至不比朔州城要差,很難想象在這麼一個較為偏遠的臨海地段,竟然能有這樣繁華的縣城。
一路上溜達來溜達去,到了客棧的時候都已經是酉時了。
現如今不是飯點兒,故而客棧當中人也不是很多。
其餘的玄甲軍都被李象打發走去其他客棧小住,李象自己就帶了幾個人。
帶的人太多的話,一是客棧住不開,二是……不太像正經人。
李象隨便點了幾道菜,等到菜上齊之後,李象便扯住小二攀談。
小二看李象非富即貴,也不敢拒絕,再加上他本身就比較健談,所以便站在一旁和李象聊了起來。
“小二哥,我看這文登縣如此繁華,都快趕上京畿道的大縣了。”李象夾起一塊魚肉,笑著說道。
“誰說不是呢,小公子有所不知。”小二連忙答道:“文登縣能有如今這番繁華,還要多虧縣尊。”
“哦?”李象來了興趣,這一路上,可沒少聽人誇讚縣令馮清。
若是那些個豪強世家之人誇讚,李象肯定不會當回事。
畢竟世家大族之人嘴中的好官,和百姓眼中的好官不太是一回事兒。
但現如今,誇讚的話語是出自百姓之口,這就不得不讓李象重視了。
小二開始講述馮清的過往,馮清是武德五年考中了明經科,和曆史上第一位有跡可查的狀元孫伏伽是同一年參加科舉的。
從武德六年授官以來,馮清便一直在文登縣任縣令,一直未曾升遷。
馮清剛正不阿,對待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並且判案秉公執法,縣內百姓多稱他為馮青天。
並且從武德七年開始,馮清便在縣內興辦官學。
建學堂的錢,從縣裡出,而老師的工資則全靠學生的束脩。
教師都是寒門子弟,馮清在政務不忙的時候,也會親自過來授課,給學生們講一講時務策。
關於縣內的官學,朝廷倒是並沒有明文規定,但地方上的確是有官學的,隻是限製在州一級的行政單位。
他太爺爺李淵在武德元年,便已經下令製定州、縣官學的學生員數,同時還根據各個地方行政區劃的不同,對地方官學的學生員數做了更進一步的規定。
在各地方上,教學人員的名稱與中央相同,但由於地方行政區域大小不一,品秩、人數上也會有一些細微差異。
像是行政區域較小的下州,則僅有經學博士、助教及醫學博士各一人,官職則均為九品下。
所以這縣內的官學,全看縣令到底辦不辦事。
正所謂再窮不能窮教育,對於馮清的覺悟,李象還是很肯定的。
至於說明經和進士……李象覺得真沒啥區彆。
雖說是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但進士也不過是加考一份詩賦,本質上來說對於治國安邦並沒有什麼作用。
無論是明經還是進士,都要考時務策,這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既然縣令如此有能力,為何一直得不到升遷呢?”李象又問道。
小二嗨了一聲,瞅瞅門外,又看看李象,搖搖頭道:“不能說,不能說。”
“就說一下又有何妨?”李象笑著問道。
小二還是搖頭道:“有些話不能亂說,我也隻能告訴你們到這裡了。”
他越這麼說,李象越是好奇。
但畢竟嘴長在人家臉上,李象也不能強行命令人家說出來。
其實他在心裡也有了眉目,無非就是這縣令不合群,更不是世家大族出身,所以一直被排擠在外。
然而終歸是明經科出身,同年一同科考的人也在京中任職,打壓歸打壓,但也沒人張羅給他排擠下縣令的位置,就一直在這個位子上,一困就是二十年。
官場上講和光同塵,不合群肯定就是這個下場。
第二天早上,李象起了一個大早。
吃慣了福寶做的美食,這偏遠州縣的東西,還真是有點難以入口。
尤其是那魚湯,腥了吧唧的……
話說回來……登州臨海,倒是可以發展一下捕魚業。
身為登州都督,李象覺得怎麼著也得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帶著登州百姓發家致富,奔向小康才是。
至少也得讓每家百姓都能喝上魚湯。
靠海不止可以捕魚,還可以曬鹽。
捕魚加上曬鹽,捕撈上來的魚自然也有了保存和運輸的辦法。
用曬出來的鹽去醃製鹹魚,這鹹魚不僅耐保存,更是鹽分和蛋白質。
在這個年代,鹽分和蛋白質可都是稀缺的好東西。
不僅如此,更要研究研究海帶等好東西,靠水就吃水嘛。
這一切,還要等他徹底收拾了登州官場,編練水軍之後才能實現。
至於這個馮清,李象覺得可以爭取一下。
稍微提拔一番,用在手頭給登州官場來一點摻沙子震撼,應該會很順手。
魚湯隻喝了半碗,李象就實在受不了那股子腥味兒了。
他想了一下,本著不浪費的精神,把魚湯遞給了一旁的李衛。
李衛倒是來者不拒,雖說是最近在東宮享受起來了,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但終歸是沒忘本,一碗魚湯吃得是唏哩呼嚕。
吃過早飯,李象便打算去縣學看一看。
李象這邊在考察,權萬紀那邊也收到了登州州衙對於治下四縣縣令的考察報告。
清陽縣令劉典譽與廓定縣令宋禹臣,在報告上是優等的評價。
而文登縣的縣令馮清,則是十分顯眼的次等。
權萬紀將報告放在一邊,開始給李象寫信,並抄錄報告評語。
(兩更並在一起了,實在是燒腦細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