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醒過來時, 正側躺在一張狹窄的單人床上。
入眼是泛黃翹邊的牆紙,粘在邊角的透明膠帶壓不住脫落的白灰,從縫隙裡透出點斑駁的牆麵。
這裡不是西城上院, 也不像哪家酒店的房間。
他緩慢地坐起來,發現周圍的家具陳設透出一股熟悉感。
直到視線掃過衣櫃門上鑲嵌的穿衣鏡,他從鏡子裡看到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男孩。
秦恪皺了下眉, 鏡中的小男孩也跟著皺眉, 清秀且稚嫩的眉眼間流露出屬於成年人的詫異。
“……”
秦恪想起來, 這裡是他小學一年級時的家。
所以……
他又重生了?
客廳的電話在此時響了起來。
秦恪還有點懵,下床打開門,順著鈴聲響起的方向找過去, 看見那部本該早已被時代所拋棄的白色座機。
他拿起話筒, 聽見秦念蓉在那頭說:“我買到了後天早上的火車票, 等下還要去辦點事。晚飯你自己煮個麵吃吧。”
秦恪問:“買火車票去哪兒?”
秦念蓉奇怪地說:“你睡午覺睡糊塗了?媽媽換了新工作, 我們要搬家去外地。”
把話筒放回原處後,久遠的記憶也逐漸在腦海中複蘇。
現在的秦恪, 六歲,正在歡度他小學一年級的寒假, 再過兩天, 他就會跟母親坐上離開燕市的火車, 開始他為期數年的顛沛流離的生活。
“……嘖。”
六歲的秦恪十分無語,回想起昨晚的場景,清晰記得他深夜收工回來,和宋昀然進行了一番“誰是爸爸”的肢體交流。
過程非常愉快, 雙方也很儘興,就是臨睡前宋昀然開始嘀咕他新看上一台限量款跑車,顏色特彆拉風。而秦恪看過圖片, 隻覺得那種噴漆的顏色太像原諒綠,委婉建議他再看看。
難道等他睡著後,小宋總因為男朋友不喜歡他的愛車,鬱悶得半夜爬起來借酒消愁了?
秦恪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家裡除了做菜的料酒,就隻剩消毒用的醫用酒精。
他揉了幾下眉心,心想不至於。
宋昀然不是真的傻,應該不至於喝醫用酒精。
接下來的兩分鐘,秦恪在家裡逛了一圈。
思來想去,他還是放心不下,決定還是去看看宋昀然。
至少先確定,這回是否隻有他一人重生。
·
秦恪沒去宋家的彆墅,那裡安保嚴格,他肯定進不去。
下午四點,經過一路地鐵與公交的換乘,他終於到達宋昀然就讀的幼兒園。
私立幼兒園不放寒暑假,這會兒臨近放學時間,園門外的車輛排起長龍。
秦恪還沒習慣六歲的身體,穿過人群時總覺得憑白矮人一截,不過一想到現在的宋昀然也隻是個小豆丁,他心裡就找到了微妙的平衡感。
來到大門前,他揚起脖子看到牆上貼的告示,才發現為了避免放學時的擁擠,幼兒園每天四點半會打開所有大門,每個班級的小朋友都有對應的出入大門。
秦恪有些鬱悶,他隻知道宋昀然現在應該念大班,但不知道具體是哪個班級。
抱著來都來了的想法,他憑借直覺選定了西門。
結果就在前往西門的路上,路邊的灌木叢裡傳出微弱的呼喊聲:“救命啊——”
秦恪循聲望去,判斷聲音是從灌木叢和圍牆之間傳出來的。
“……”
他一邊想著不會這麼巧,一邊撥開灌木叢。
一張嫩得像剛出籠的包子般的臉,闖入了他的視野。
小男孩眼睛圓圓的,睫毛卷翹像個洋娃娃,看上去手感很好的臉蛋因為用力掙紮而紅成番茄,跟他身上蓬鬆的羽絨服顏色非常般配。
秦恪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小宋總的臉。
眼前這個除了等比例縮小以外,並沒有太多的改變。
秦恪謹慎地問:“你是宋……”
話還沒說完,小男孩就驚恐地抓住他的袖口:“救救我!我好像被怪獸抓住了!”
“……”
確定了,這就是宋昀然沒錯。
秦恪打量他幾眼,幫他把被圍牆裝飾勾住的帽子解開,內心一陣無語。
宋昀然終於重獲自由,右邊臉頰笑出一個酒窩:“謝謝你。”
秦恪沉默幾秒,問:“馬上就放學了,你翻牆乾什麼?”
“不告訴你。”
宋昀然還挺警惕,蹲在灌木叢後麵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突然伸手把秦恪拽下來,“你不要站著,會被發現的!”
秦恪猝不及防,差點一腳踩進灌木叢裡。
他被迫蹲在宋昀然身邊,從樹葉的縫隙裡往外望去,看著陸陸續續往西門方向前進的路人們,緩緩回過神來:“你這是逃課,還是離家出走?”
宋昀然猛的一頓,大眼睛裡流露出片刻的慌亂。
但他很快恢複鎮定,似乎腦補出了什麼,小聲問:“你也要離家出走嗎?”
秦恪:“???”
宋昀然還在問:“我以前沒見過你,你是哪個班的?你為什麼離家出走呀?你想好去哪裡了嗎?”
仿佛找到夥伴般的熱情口吻,讓秦恪備感荒唐。
他不得不打斷說:“你沒見過我很正常,我比你大,不是幼兒園的小朋友。”
“咦,你幾歲呀?”宋昀然問。
“二十……”
秦恪剛開口,就看見宋昀然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望著他,他深吸一口氣,屈辱地說,“咳,快七歲了。”
確切來說隻有六歲零五個月。
但沒辦法,被眼前的小不點鄙夷地注視著,太容易激起一些莫名其妙的勝負欲。
“哦哦。我、我馬上就滿六歲!”
宋昀然忽然提高音量,也不知在自豪個什麼。
秦恪麻木地點了下頭,緊接著又聽見他問:“那你是不是上小學了?”
“……嗯。”
“好厲害啊,你是小學生呢。”
“謝謝,以後彆這麼說。”
很難不讓人懷疑你在嘲諷我,秦恪在心中補充了一句。
按照慣例而言,他們應該一起重生才對。
可眼前這個言談舉止過於幼稚的小朋友,實在不像成年人能偽裝出來的。
但轉而想到宋昀然那些古怪的腦洞,秦恪又不敢掉以輕心。
他想了想,試探道:“小宋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