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啦,我和沐雨都驚呆了,”櫛風道,還不忘補上一句,“而且你聽說他要來的時候,看起來好開心啊。”
沐雨彎起嘴角:“我看殿下那小師叔,好像也挺開心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不亦樂乎,杳杳做了個收聲手勢。
“一會兒讓我爹聽到怎麼辦?”總感覺爹不太喜歡小師叔的樣子。
櫛風連連點頭:“對對,這種事,通常都是要瞞著長輩的。”
杳杳道:“什麼事?我怎麼聽不懂你們說話了。”
“傾儘全力地幫助、毫無保留地依賴、還有不能讓長輩知道——”翎翀再度麵無表情地開口,“這一般代表了二人互相有意。”
對方說這話時杳杳正往嘴裡送著蓮子羹,聞言險些沒嗆死。
“咳咳咳——”
她一通咳嗽,嚇得櫛風沐雨連忙衝上來,輕柔地拍背。
沐雨瞪了翎翀一眼:“現在是說這話的時候嗎?什麼叫有意呀,殿下還小呢。”
“就是,”櫛風道,“更何況陛下也沒同意啊。”
“咳咳咳!”杳杳嗆了半天,怒道,“都給我閉嘴!”
三人立刻收聲。
“都在瞎說什麼呢,不許再討論了!”
她被說得心煩意亂,蓮子羹也喝不下去了,隨手將碗放在桌角,站起身扔下一句“我回房了”,便有些慌張地離了甲板。
留下櫛風沐雨和翎翀三人麵麵相覷。
“殿下不會真的——”沐雨驚愕道。
“快彆說了,”櫛風瞪她,而後鬱悶道,“怎麼殿下出去了一趟,非但把穀主丟了,還帶回了個彆人呢。”
翎翀:“唉。”
外麵的討論杳杳自然聽不見了,她思緒混亂地跑回船艙裡,掀開珠簾,還未走到自己房間,忽然看到側窗前站著一個身影。
明媚的日光落下來,在他麵具上折射出耀眼的光。
想著翎翀的話,杳杳猶豫了片刻,並未上前。
聽到玉凰山出事的時候,她的確很怕,而且又是她從未見過的最緊急警示,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推著她慢慢踏入深淵的邊沿。
然而風疏痕那句“我與你同去”,讓她懸著的心忽然放下了。
杳杳忽然覺得,哪怕是深淵,隻要對方在,那也不過是個能填平的溝壑。
從入門朝試上的收留,洄河的一劍退水,到試劍會上的正法決斷,對方每次都能給自己一條可以後退的路,但也從不逼著自己安全退下。
有風疏痕的“保駕護航”,所以杳杳從未怕過什麼。
這樣想著,她有些出神。
大約是站得久了,那一身白衣的風疏痕忽然轉過頭,對著杳杳無奈地笑了:“等你半天,怎麼也不上前來?在想什麼?”
“啊,”杳杳有些不好意思,“我忽然走神了。”
風疏痕點頭:“看出來了。”
兩人間一時無話,杳杳多少有些手足無措,她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去。
“小師叔,你在看什麼呢?”
風疏痕道:“隨便看看,雲舟上風景不錯。”
“爹喜歡這種在最高處行走的雲舟,比一般的要高,所以往往可以掩藏妖族的行蹤,他總是這麼神神秘秘的。”杳杳踮起腳,手指扒著窗棱,也向外看去。
窗外雲層疊蓋,無垠的雪白遊浪翻卷,刺得人眼睛生疼。
杳杳皺起眉,剛想退遠,風疏痕忽然伸手遮在了她的眼前。
“聽。”後者道。
杳杳立刻下意識凝神去聽。
雲舟行處,白雲驚落。
風仿佛發出了摩挲船舷的聲響。
杳杳認真聽著,神情專注。
風疏痕的手虛虛覆在她眼前,被她不安分的睫毛掃到了掌心。
因為癢,風疏痕的手指一動,隨即收回了手,然後扶著杳杳的肩,讓她轉過來看自己。
“發生什麼了?”他問。
杳杳如夢初醒,揚起眼睛,看著風疏痕。
“小師叔,你為什麼要來玉凰山?”
風疏痕起先一怔,隨即揚起唇角:“因為我要幫忙啊。”
“可是——”杳杳皺起眉頭,搖了搖頭,想不明白,“彆的峰也沒有這樣的先例啊,我不過是一名弟子而已,弟子家裡出了事,難道還要本峰的長輩來幫忙嗎?”
“因為桃峰與其他峰不同,”風疏痕溫和道,“你們的事情,無論是誰,我都會幫忙。昆侖的規矩,在我們這裡是不管用的。”
聽對方這樣說,杳杳稍微踏實了一點。
但更多的是,則是一種怪異的失落。
原來……是一視同仁的。
她努力讓自己忽略掉這奇怪的感覺,然後重新笑起來,很認真地用力點頭:“我明白啦,有小師叔在,這件事一定會很快解決掉。”
風疏痕察覺到她笑容裡微妙的糾結,忍不住問:“杳杳,你還好嗎?”
“當然好!我沒事的!”杳杳立刻道,“那先不打擾你啦,我回去休息了。”
說罷,她幾乎是落荒而逃一般,揮揮手,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而風疏痕卻在原地站了良久,看向杳杳離開的方向。
……
雲舟在夜晚走得更快,可夜行千裡。
於是第二日清晨,日頭尚未破雲穿霧,到處都是迷蒙縹緲的白汽,但他們距離目的地已經很近了。
在這片雲霧當中,法器行至其間,猶如荷塘中月色下的一葉扁舟。
杳杳洗漱過後,與照羽一同站在舟首的位置,看著遠方。
風吹起她的長發,露出杳杳一雙明銳的眼睛。與走時不同,那個悄無聲息,隻敢繞過後山守衛,還扔了珍寶的少主,已經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麵的正法峰弟子。
她看向前方,表情沉靜。
大約又過了兩炷香的功夫,霧氣散開,千萬鬱鬱蔥蔥的疊翠儘顯眼前。
叢竹葳蕤,草樹知春。
——玉凰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