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做什麼?!”玄避極怒, 直接掀了桌塌,看向坐在凳子上, 不慌不忙擦著劍的燕飲山,“你為何要控製了那幾個老家夥, 讓他們把禁術打開?”
後者眼也不抬一下, 斬霧的劍柄上沾了些許的血跡, 他垂眸擦乾淨,而後笑道:“這不是怕主上心軟, 饒了玉凰山那群人嗎?我是打算幫您下個決心,這人也借來了,禁術也打開了,隻等您一聲令下,玉凰山駐軍將這群人殺了, 照羽在四境的聲望便會一落千丈。到了那時,您再殺了他,奪回王位就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玄避聞言走近,一把抓起對方的前襟, 將他直接拎了起來。
燕飲山並不矮小, 然而在這返祖的金烏麵前, 卻顯示出幾分可憐來。
“告訴我, 你從一開始接觸我到放出我, 再到那壁畫、那人類軍隊——燕飲山, 你到底有什麼計劃?”玄避狠狠盯著對方嬉笑的麵孔, 兩隻眼猶如鷹隼一般銳利。
“我從一開始便說了, 我要做的事情,對你我來說都是好事,”燕飲山並不驚慌,他坦然看著對方,“甚至對於四境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玄避冷笑:“若你不說,我便不會殺照羽。”
“哎,我早就猜到了,”燕飲山聳聳肩,“不過有件事,我需要主上您知道。那就是您殺照羽恰如其分,若我來殺,總有些不合適。可您要是不殺,那我隻好勉為其難動手了。”
玄避聞言哈哈大笑:“你能殺了照羽?若我是四境第一,他則是四境第二,你隻有可能去送死。”
“沒錯,”燕飲山點頭,“現妖主的確五行術天下無雙,但我為什麼要啟動陣法呢?”
“這陣法——”玄避皺起眉頭,“這是用來保護玉凰金殿的。”
燕飲山和善笑道:“那是正著用,反著用就是來埋葬玉凰金殿的。到那時,陣法中的妖族、人類、草木、蟲獸,不會有一條命留下來。”
他輕輕一敲劍身:“大家腦筋靈活一些,明顯正著反著都能用的東西。”
玄避盯緊了對方,一時摸不清燕飲山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你如何讓權羽勸說了長老?”片刻後,玄避問道。
“很簡單,我所用的疽逐蠱,是桑墟的一種土特產,那東西對妖最有用,對人反而沒那麼厲害,用它控製權羽之後,他便成了我的傀儡。我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
燕飲山說著,語氣遺憾:“我本想勸勸那群長老直接啟動的,然而他們一個個都是老頑固,什麼也不聽,我隻好全控製了。”
玄避胸口起伏了兩下,明顯是在壓抑著怒意。
“那你為何不控製我?”他問,“連照羽一起控製了,然後讓他去死,不是更好嗎?”
燕飲山道:“您可太看得起我了,如您與照羽這階的妖族,怕不是要先把我殺了。”
魔修大笑,縱然他姿態極為恭敬,但玄避卻從他身上看不出絲毫的謙卑。
“現在金殿中隻剩照羽、十將之三,還有他那女兒和昆侖的正法長老,”燕飲山循循善誘,“千載難逢的機會,你不親手殺了他?”
玄避聞言指尖一顫,似是有些心動了。
“主上,照羽從未與您講過一天兄弟情誼,所以我想你也不必與他講。”燕飲山心情頗好地撐著下巴,“雲舟已備好了,您如果想清楚了,就去殺他吧。”
玄避回首看向對方:“你算盤打得不錯。”
燕飲山笑眯眯地反問:“什麼?”
“如果我被他殺了,或是我沒下定決心,你一定會連帶我一同埋葬在金殿裡。”
聽聞對方如此說,燕飲山忽然笑了起來。
“所以主上,請您務必凱旋而歸。”
玄避站在蠻蠻宮空曠的殿中央,慢慢朝窗外的夜色望去,窗外燈火很亮,那些受困於此的軍隊,還有蓄勢待發的人族都能看得清楚。他忽然想到,包括南邊被控製的權羽和七長老在內,這些人統統喊他:主上。
然而這些人,全部聽命於燕飲山。
語氣如對方一般恭敬,但卻全無謙卑之意。
一念至此,他笑了一聲,拂袖走出大殿,走向雲舟。
所有人都說,玉凰山玄避暴虐殘忍,然而他們卻忘了自己曾以明亮如昀日來形容他。
玄避還記得那日天氣很差,日光在雲層中幾乎透不過來,這讓玉凰金殿極為幽暗,他逼宮失敗,叛軍全部伏誅,他也以妖族重犯的名頭被押送到新的妖主麵前。
彼時,他是囚,對方是妖主,他被迫匍匐,恨透了照羽。
然而那時照羽臉上卻一點勝利者的喜悅也無,他淡淡屏退了周圍的侍衛,站在玄避麵前,輕聲開口。
“七長老讓我殺你。”
玄避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大笑:“七長老叫你殺我,你殺我便是。反正他們讓你當妖主,你也當了。”
他微微歪過頭顱,盯著對方與自己相似的瞳孔,露出脖子的一側:“我讓你殺我。”
照羽卻沉吟,沒說話。
“你膽怯了嗎?”玄避仍在笑,“但你不殺我,你的王位不會穩。”
“小的時候,父王說我工於心計,有些優柔寡斷,不適合當君主,”照羽閉了閉眼,忽然說,“但你又隻崇尚武力,倘若信任不可托付之人,必定會釀成禍患。所以他叫我輔佐你,我們一同治理南境,然後將東境之亂解決,維護四境的和平。”
玄避聞言冷笑。
“我那時是當真的,”照羽道,“心性總會變的,我覺得你會是個明君。”
玄避反問:“現在說這個,你不覺得太晚了嗎?還是說你願意和我調換身份,當這個階下囚,然後讓我摘下你的腦袋?”
照羽看了他一會兒,回過身,從案子上親自端來兩個杯子。
這杯子由純金打造,做工精巧,裡麵盛著酒液。
“換個方式,”照羽道,“我不想砍下你的頭顱。”
玄避瞳孔微微縮緊,他看著那兩杯澄澈透明的液體,嘴角動了動,似是有話要說,然而最後卻隻化為了愴然大笑,他揚起頭,笑了很久很久才停下來。
“你到現在也不想讓自己的手染上血對嗎?所以才選了毒酒,又何必兩杯?”
照羽看著他,然後緩緩點頭。
“你喝嗎?”他問,“一杯有毒,一杯沒毒,你選。”
聽聞此言,照羽笑了:“剩下那杯我喝。”